他转头望向二楼厅内其他人。
这些人朝他龇牙咧嘴,只不过仇恨眼光单纯的维持了几分钟。
一个绿衣小丫鬟,甩着长辫手里捧着一叠的宣纸。“蹬蹬蹬”踩着欢快的小步子跑上二楼,朝廊边公子们含笑道:“诸位公子,奴婢来收您们的佳作叻。”
“啊!紫儿姑娘等等。”
这些公子因为鄙视,全然忘记作答诗词,无不追悔莫及。像很多富家公子会请穷书生作为写手帮忙。
当这些公子哥去看题时,不由得惊了一跳。那些位看似风流倜傥的公子、学子正在摇头低声叹息。
“这半首诗词,传来扬州不过十日。不知道难倒了多少才俊。芸依姑娘这不是为难我们嘛?”
有人叫屈道:“咱们扬州第一才子,试着填过,却不如意。”
“这首诗词真有那么难?谁写的。”
“是个叫顾四的俊才…”
“公子爷?这…”傅青脸上露出不知喜还是忧的表情。芸依姑娘出的题,竟然就是自家公子那半首诗词。
顾焱是完全没想到古人的传唱速度竟如此之快。难怪每年多少才子,抓破头脑想借着一首传世诗词,名声大噪。
拥有一首能传唱的好诗,无疑能给自己的仕途加分。
紫儿把长辫子一甩,睁大了一双稚气的眼问:“这位公子,你怎么不写呢?嘻嘻是不是写不出来,还有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哦。”
顾焱好笑地瞅着她,“这柱香它也没烧完,你这么急?是不是你们芸依小姐迫不及待,想和俊秀公子秉烛夜谈?”
叫做芸依的花魁尚未现身,楼上楼下却早已大声吆喝起来。现场成了两极化,一面是鄙夷顾焱,一边是佩服这少年居然调侃扬州有名的花魁,而面不改色。
好一副色胆。
“你胡说。”紫儿撇了他一眼,从牙缝中迸出来五个字,“你冤枉小姐。”羞愤地转身去瞧别的公子。顾焱一把拽住她,将手里匆匆几笔写的东西,胡乱塞入她手心讪笑道:“你怎么不收我的呀?”
紫儿涨红了脸,这公子白生了好皮囊,这般孟浪。将顾焱的宣纸,刻意生小气儿,揉成了皱巴巴的球团。
“公子爷,您写了?”傅青问。
他端着茶点点头,“嗯”了声,很随意笑着说,“随便写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也不是非要见花魁。”
这时突然有道影子立在他们身前,声音浑厚语气恭敬。
“这位公子,可否一坐?”深深见一礼,面上挂着笑。
顾焱抬头,原是贾雨村终于坐不住了。
“有何事请教?”他也没站起来回礼,而是把弄折扇。
“贾某最是喜欢结交公子这般的人物,特请叙酒一杯,不请自来。”
“请坐。”
雨村不想他答应得这等爽快,透了口气脸上大喜,兜头长揖,“贾某就不客气了。”余少卿远远望着,不知贾雨村这般是作何?
顾焱特意将话题牵引到了林家,雨村大感震惊。
“没想到公子与林家也有一面之缘,实不相瞒。雨村前不久正在林家当西席,因林夫人病逝。再下的女学生伤心连日,无心学习。我也就辞了……”
贾雨村捋着胡须,长叹一声。随之而来地便是他有感而发,连做三首诗词,表达对学生不舍、怀才不遇、以及对林家感激。
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我有才、你快看我的自信光芒。
好似自己就是他的伯乐。
贾雨村有什么心思,顾焱晓得。
而他对贾雨村并没有多少反感。实话说,他本就不太了解原著,只晓得贾雨村出卖了贾府。退一万步,就算雨村不出卖,贾府早晚不也得抄吗?
站在雨村的角度,香菱一事,救了等于得罪薛家。就是四大家族。
这老小子还真是为了自己前途,什么品也愿意丢弃。
“啊,可惜…原来贾先生是进士出生,失敬。没想到你的同僚竟诬陷与你,迫使你丢官。贾先生有才有志,将来一定大有出头之日。”
雨村听了,更是喜不胜收,连忙探口,“不知顾公子系哪里人氏?下次贾某提礼亲自来拜会。”
“再下家住京城,不过是普通富商子弟,贾先生客气了。”
雨村双眼一亮,暗自琢磨。他刻意隐瞒身份,不愿透露。不好在逼问下去的,以免无故讨了嫌。
“不知顾公子下一步打算去哪云游?雨村也正在踏青江南风光。”
“金陵。”顾焱瞅了他一眼,贾雨村表现的很是从容。
“如此当真有缘,雨村也正打算要去金陵,到时候又能与顾公子叙缘亦。”
“哎——姑娘你怎么不看看啊?今年不少英俊才子呢?”紫儿将收回来的高高一叠纸,放在床边。
丽春院三楼的雅闺内,那位芸依姑娘半卧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张抄誉的诗词。
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能写出这样好诗来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儿呢?
不可否认,这芸依姑娘的确称的上是美人。
“小姐?您一天要念几十回,紫儿都快听厌哩。”
芸依姑娘转过头来,那份美貌与微显慵懒的举止,就连紫儿都不忍心再说她。
“姑娘既不愿意见人,何不赎身出去?”
“出去又能去哪儿?我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芸依叹口气,这两年她早攒够了赎身银两。
紫儿由衷地赞美,“姑娘是丽春院最好看的,出去脱离这苦海。嫁个如意郎君,好日子总会来的。以姑娘的美貌与才情,多少勋贵子弟求之不得。”
芸依姑娘淡淡一笑,用仿佛死水般不起波澜的语气喃喃说道:“贫嘴,你不懂。他们不过喜欢的是一张皮,过几年就丢了。嫁到富贵官家子弟又如何?我们这样的女子是贱籍,不过是去给人做小。”
“姑娘,您又来了…”紫儿摆出老气横秋的模样,没好气一跺脚前来拉住她的手劝慰。
“姑娘总不能在这里虚耗青春吧?将来成了老婆子,看您怎么办。”
芸依不禁笑了出来,拧着她的小脸娇嗔,“那时候,人家早撵了我们出去哩。”
紫儿不开心地撅了撅嘴,见姑娘笑了。乘机将床边一叠纸拿过来塞在她手里,郑重其事地叮嘱道:“既然姑娘知道这里不是终生之地,还不如趁着您现在是清倌儿,赶紧找个合适的归宿吧,免得一头白发就没人要哩。”
紫儿是她的贴身丫鬟,若是芸依要走,自然也会替她赎身。
“怕了你……”芸依随手拿起一张,一目十行瞧了摇头。
紫儿在旁边着急,好些个长的英俊。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她都做了记号,故意在边上用指甲狠狠掐了个印子。
眼见姑娘把自己留意的公子,全都淘汰,紫儿慌忙道:“姑娘,你好歹仔细看看哩。”
芸依眨眨眼,“我有好好看啊。”
“…………………”十几秒看一张,这算好好看?
姑娘敷衍的技术也太差了,连我这小丫头都瞒不过。
紫儿迟疑地望着芸依,小脸气鼓鼓地像条小金鱼,“姑娘,你故意出一个谁也答不上来的题也罢了,总该选一个,让春花妈妈安安心。也稳一稳那群公子哥…”
“你怎知,没人答的出来?”芸依好笑地望着他。
“咱们扬州第一才子只不过勉强答了上来。其他人,又怎会强过他?”
芸依在她小脑袋上一戳,翻了个美丽的白眼,“天下那么大,只他扬州一人了能答不成?”
“好姑娘,那你随便抓一个,应付春花妈妈先。”
芸依说不过这小丫头的死缠烂打,叹口气往边上一叠宣纸看去。几乎都看过了,只边上一团像是废纸的还没瞧。
“紫儿你去唤人吧,就说选好了。”
紫儿高兴的一蹦起来,不一会领着小龟奴进来。
“芸依姐姐,有结果了?”小龟奴笑眯眯的上前,只见芸依将那团看似废纸的随意抓起来,掷到他怀里,抿嘴一笑,“就他了。”
“姑娘,那是……”小龟奴前脚一跑,紫儿一愣,气的直跺脚,那公子一看就是不学无术之人,最后时刻才匆匆胡乱画了一笔。
“姑娘,你怎么看都不看,就决定了?”紫儿焦急地后悔不跌,早知便把那团纸丢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