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霹雳抛车

　　建安四年（公元198年）六月二十七日，晋阳军府后花园

　　阳光透过高大的槐树繁茂的树叶撒在葱绿的草地上，几个孩子带着两条小狗围着杨飞在又跑又闹，欢笑声不断传来。二十几名侍卫的近卫一律面朝外，如同钉子一样站立，对于这里的玩闹似乎没有感觉。

　　“去，去和姐姐玩罢。”

　　杨飞在斗生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慈爱的看着阿绣带着斗生、柳莺在两条小狗的追赶下离开，良久才收回目光，从草地上坐起来，整理一下衣服，缓步登上旁边的一个小丘，上面有座小小的亭子，书写着三个大字：飞云亭，结构端凝、笔法浑厚，正是书法大家卫觊的墨宝。

　　旁边的桥良、田豫、司马懿、马均看着杨飞逗弄孩子，个个都是含笑不语，他们对于杨飞私下里这种率性的行为已经见得多了，一点都不反感，相反倒有一些感动，因为杨飞愿意把自己的这一面毫不掩饰的展示给他们看，那是把他们当亲信看了，而且这些部属也都很高兴杨飞从丧子之痛中逐渐恢复过来了。杨飞对四人歉意的一笑，招呼大家坐下，顺便将案上的茶一饮而尽。

　　“德衡，老远就看你一脸喜色，又有好事告诉我啊？”

　　听了杨飞的调侃，刚刚二十出头的马均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说起来，马均与杨飞也是正宗的同乡。两人都是扶风槐里人，但在杨飞担任右扶风地时候，两人并不认识。韩遂、马腾占领关中后，横征暴敛、战乱频繁，三辅的许多百姓在杨飞细作的诱惑下，拖家带口逃难来到河东，马均就是那时随同父母一起来到河东。并为杨飞发现的。

　　两年前，虽然马均年纪轻轻。连二十岁都不到，却被任命为工程学堂教谕。当时有很多人非议，但马均在机械方面确实有他人难以比拟的天分，一定程度上来说，他可能是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工程学家。马均没有辜负杨飞的信任，在主持工程学堂地两年时间里，不仅培养出了大批技术官僚。更带人先后发明了脚踏“翻车”、十二蹑织绫机、山字型甲、水车等器具，并对已经大量装备杨飞部队的双臂床弩进行了改进，使得它地体积更小，机动能力更强，结构更加结实，操作人员更少，更重要的是，一次连续可以发射十支弩矢。由于其威力巨大。工匠们称之为“元戎连弩”，认为是当时最为先进、威力最大的武器。当然，这也是杨飞集团最重要的军事秘密之一，目前只有极少一部分人知道这个武器的存在。

　　“元戎连弩”三月份的时候已经基本定型，杨飞从奉天逃回来后，曾经多次去工程学堂视察这个超级武器。检验它的效果，得到杨飞首肯后，四月份军备曹军器司开始加班生产，准备早日装备部队。不过，由于元戎连弩对于部件和技术要求较高，除了弩机外很多部件都要求用铜来制作，成本比较高，制作速度很慢，目前总共才制作出了十二架。

　　因为元戎连弩地发明，以马均为首的工匠已经得到了重奖。此次马均兴冲冲拉着桥良来找杨飞。不知道又有新的发明。对于马均的能力，杨飞有充足的信心。所以第一个就问马均。当然，更因为杨飞深知军事技术和兵器对于战争胜负的绝大影响。杨飞能够多次以寡敌众、以少胜多，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所属部队的武器装备要比其他人精良。对于军器研制以及情报收集方面的花费，杨飞一向是毫不吝惜地。

　　“呵呵，上次听了主公说的那个杠杆原理，德衡经过反复思考，对目前的投石机进行非常大的改进，我去亲自看了，可以说是面目全非。虽然比以前的更加庞大复杂，总共有四丈三尺高，但威力、射程和精确度都有很大提高，最远可以将八十斤重的石头准确地扔到四百五十步外。”桥良含笑看了一眼心情激动但却有些害羞的马均，代他向杨飞汇报。

　　“哦，是吗？德衡！”本来有些漫不经心，身体向后靠着柱子的杨飞，听了桥良的话，如同发现了老鼠的猫，两眼放光，身子差点倾到马均面前。

　　“嗯，臣带领工匠多次测试改进，目前基本上可以定型了。这个机构就是利用主公所说的杠杆原理运作的，总共有四十九个部件，制作起来会比较麻烦，需要十名手艺高超的木匠做十几天才行。组装也会比较复杂，需要三十几个人一起干才可以。不过因为可以拆开，运输会方便一点，而且架起来后，操作人员也不需要很多，如果有四头犍牛协助，六个士兵就可以使用了。更重要的是，它的抛射压载物是装在铁筐中地石块，所以可以通过调节压载物来准确调节射程，当然这需要多次校射，也需要熟练地军士操作才行。”一旦涉及到技术领域，马均的语言就非常流畅，一点也不紧张了。桥良也听得兴起，补充道：

　　“德衡说得一点没有错，我和叔业（军器司从事贾洪字，京兆新丰人）他们去看过了，石弹发出，声音震天动地。确实威力非凡，任何城墙都可以击碎，是攻打坚城地利器。因其威力巨大，工匠们都称之为‘霹雳抛车’。”

　　“好好好。”杨飞听了后非常高兴，不由自主从席子上站了起来，在亭子里四处乱转，其他人也赶紧爬起来。转了几圈后杨飞在马均面前停下，用力拍拍马均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大声道：

　　“贤者，国之宝也。德衡一个人就可以抵的上一万大军了。嗯。要重奖，要重奖。来人，传令：奖赏德衡黄金五十斤，其余参与研制地工匠黄金十斤，另外，调拨十名近卫去保护德衡。同时命令军政曹加强对工程学堂的保护与警戒。”

　　“是！”旁边侍卫的朱寓大声答应。自从徐敏担任护军司从事，并全力主持锦衣卫的工作后。他顶替徐敏成为近卫的副统领，更由于在杨飞逃亡途中充分证明了自己的忠心。朱寓已经成为杨飞信得过的心腹亲信。

　　“主公，臣。。。”马均非常激动，旁边地人也是艳羡不已。须知，黄金赏赐虽然丰厚，但也比较常见，最难得的是杨飞派出近卫为马均亲兵，目前为止。杨飞麾下文武中只有钟繇、庄灿、原绩、孙资以及陶成五个享有这样地待遇啊！

　　“呵呵！”杨飞一笑，制止了马均的感激之词，飒然一笑问桥良：

　　“惠真，粮秣器械调拨的最新情况如何？”

　　“回禀主公，上次的已经到达上党，目前他们正征集民夫，准备将其中一部分运到河内。河东方面也比较顺利，但还需要一段时间。”

　　“嗯！”杨飞点点头。虽然这里几个人都是杨飞亲信。但是由于事关军机，桥良的汇报比较含糊，不过他相信一直密切关注粮秣动向的杨飞应当懂他的意思。看杨飞再没有交代地，桥良就带着马均起身告辞。桥良身为军备曹主事，事务非常繁忙，特别是最近几个月。几乎忙的脚不沾地。

　　杨飞也不强留二人，看着他们走远，方重新坐下，含笑看着一直不发一眼的田豫，又瞟了一眼司马懿，笑道：

　　“国让，在明远那里还待的习惯吗？练兵的情况如何？”

　　听了杨飞的问话，田豫略微有些恼火，心说：我那里有事情可做，就剩下一个亲兵营。人都走了。嘴角动了动。准备想直率的说出心里话，但看到杨飞和司马懿带着诡笑的脸。心中一动，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答道：“还可以罢。”

　　听了田豫的话，杨飞又仔细看了看田豫这个“万马将军”，想起千里之外的赵云，心中颇为感慨。

　　杨飞大败鲜卑乌恒联军后俘虏了十几万匹战马，并得到了一万多草原骑兵，实力大增。但同时也引起了周边群雄的极大戒心，即使是当年的盟友公孙瓒、刘备和曹操都对杨飞忌惮三分，暗中使坏。

　　为了扭转这种不利局面，杨飞采取了许多手段来结好旧日的盟友，巩固双方地联盟。对于曹操，杨飞就是派出庞大的上贡使团上京拜见皇帝。应当说刚开始事态的发展是完全合于预料，双方都从中得分不少。后面只是因为刘备使坏，才使得结果事与愿违，双方发生严重冲突，杨飞曹操各牺牲了一个儿子，杨飞更差点死在许褚的手上，两家关系变得极其恶劣，两家差点全面开战。仅仅是由于两边谋士的劝解，两家出于理智的战略考量才表面上恢复了关系，没有完全撕破脸皮，但关系已经今非昔比了。

　　如果说杨飞对于曹操方面的主动示好行为事与愿违、弄巧成拙的话，针对公孙瓒和张济的行动则完全成功，甚至比预想的更好。杨飞经过与身边谋士地计议，送给了张济八千匹战马，公孙瓒一万二千匹战马。这个礼物可是非同小可啊，张济不用说了，虽然接受杨飞地馈赠不是第一次了，但象这样巨大的馈赠还是头一回。

　　公孙瓒也一样，大喜过望，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杨飞，原来对于杨飞地那点猜忌之心一下扔到九霄云外，两家互通友好的使节不绝于道，两家甚至在对方的据点设立敦睦司以方便联络。双方感情好的不能再好，就算是当年为人所称道的“袁曹一家”与之相比，也有所不如。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杨飞也不是没有任何附加条件的，交换条件就是田豫和赵云。虽然公孙瓒对于两人比较器重，但也仅仅是比较而已，相对于一万二千匹战马，一个东州令和一个军候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公孙瓒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答应了杨飞的条件。赵云、田豫归属杨飞后分别被封为平虏校尉和犍为太守。一个担任河内郡尉，一个留在晋阳协助牵逵练兵。由于两人是杨飞用一万多匹战马交换来得，军中就称二人为“万马将军”。

　　虽然公孙瓒及其部属都自认为捡了个大便宜，但实际上与公孙瓒地这笔交易，杨飞得分很多。除了极大的加深了两家感情外，还增强了公孙瓒的力量，使得因为杨飞压力而缓和的袁氏、公孙氏的矛盾。再次变得尖锐，冲突一触即发。有力的牵制袁绍的兵力，减轻袁绍对于河内地压力。更加重要的是，向天下人展示了杨飞重人不重物、好贤礼士地恢弘气概，吸引了不少怀才不遇的士人千里迢迢前来投奔。

　　虽然犍为太守是个虚职，但毕竟地位比以前的县令提高了许多，而且训练收编的异族骑兵也的确是一件大事，因此应当说。田豫自从二月份来到杨飞这里，确实得到重用，干得还是很愉快的。

　　但是最近驻扎在晋阳大营的庞德营、李奇营、高览营、弓弩营、鲍出营以及工兵营陆续调走，以往人声鼎沸、万马奔腾地庞大营区现在仅剩下了杨飞亲兵营还留在那里，而且他们也整天在整备物资准备开拔，田豫几乎无事可干。更可恶的是这些部队的调动都是军令曹秘密下的调令，根本没有知会田豫，弄得田豫十分窝火。但又不好说，毕竟自己是个新人，不是杨飞故旧啊。不过田豫这个人心机深沉，即使心中有很多不满，还是不会从言语行动中表现出来，每天照样乘马去晋阳大营督促亲兵营的训练。

　　“国让。我知道你前一段时间心里不高兴，不过你不要怪子颜、明远他们，是我故意不让他们知会你的。”仔细看了看田豫的反应，杨飞含笑道。听了杨飞的话，田豫舔舔嘴唇，平缓了一下心情方淡然道：

　　“想来主公这样必有深意罢。”

　　“对了。天下之所重者，名器是也。国让虽然乃是无双国士，但事关重大，我不经过多种考验，如何敢将上党交给你呢？”

　　“主公！”即使性情深沉如田豫。听了杨飞这句话还是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

　　“田君，主公一直对我们说：田君乃是文武双全、才堪大用地国士。然而忍辱方能负重，得则喜，失则怨，性格轻薄的人，即使才能再突出，也绝对不能寄于方面之任。经过几个月综合考量，主公认为田君的确德才兼备，可堪大用啊。”司马懿也在旁边敲边鼓，对于这些虚虚实实的话，杨飞不置可否，只是微微点点头，然后问道：

　　“经济抚民，临机决胜，柱国一方，重任上党，君有意否？”

　　“唯君所命，敢有不从！”田豫这时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伏在席子上，对着杨飞行礼接受任命，抬起头犹豫了一下，问道：

　　“那，高将军呢？”

　　“哦！”杨飞稍微犹豫了一下，想到以田豫的聪明，最近的动静也瞒不过去，况且既然重用，有些事情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

　　“公理所部调往河东，而韩暹营则要调往河内。他们地调令已经发出去了，部队正在移动。你一到任交接，高顺本人也将前往河东与所部会合。”

　　田豫素富权谋，何等聪明，对于杨飞的企图早都心里有底，不过今天听了部署还是一皱眉，不由道：

　　“主公，那上党岂非没有正兵守备？如果袁贼进攻壶关，臣担心远水不能救近火啊！”

　　“呵呵，我正要给你说这个事情呢！虽然高顺、韩暹两营调离上党，但我已经下令原来驻守箕关的五百弩兵调往壶关。同时又向壶关调拨了十架床弩。这样的话，守备壶关的射手就有一千人，加上上党的两千郡兵，虽然进取可能不足，但防御应当问题不大。”

　　听了杨飞的话，田豫稍微放下心来，不过他又想起另外一个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张了几次口，犹豫了很久，最后想想杨飞的知遇之恩，以及此事的重要性。还是问道：

　　“主公，臣，臣实在有一事不解？”

　　“呵呵，国让请讲？”杨飞瞟了一眼司马懿，笑道。听了杨飞地话，田豫大着胆子，盯着杨飞地眼睛沉声问道：

　　“兵法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田豫特地把最后八个字加重语气着重强调了一下，看杨飞颇为赞赏的看着他，方继续道：

　　“主公既然着意对伪帝韩遂用兵，理应隐蔽企图，以期一举渡河。攻敌不备。何必改封高（高见）将军为征西将军，鲜于（鲜于辅）将军为镇西将军，大肆调动兵马粮秣，征调壮丁民夫，惹敌注意呢？臣愚钝，未知主公深意何在？”

　　“哈哈哈哈哈哈！国让没有让我失望啊！哈哈哈哈哈哈！”杨飞大笑片刻。方对司马懿轻轻点点头，司马懿含笑问道：

　　“请问将军，如果您是韩遂，得知主公即将大举出兵西征，将会怎么应对？”

　　田豫低头沉思了好长时间，方道：

　　“我如果是韩遂，就会集中兵马到临晋，封锁渡口，阻止大军渡河为上策。”

　　“呵呵！”听了田豫地话，司马懿如同捡到宝一样。兴奋的脸上泛出红光。只有这时才可以看出司马懿虽然少年老成、虑事周详。甚至比许多老年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心脏里跳动仍然是一颗年轻的心。

　　“这正是主公所期望的。据我军细作报告。韩遂几年前进入关中地时候确实兵力强大，总计有五万兵马。但经过与关中群寇的缠斗，与我军在河东地拼死厮杀，以及与马家军的争斗，实力已经大大减少，目前所有兵力杂七杂八全部加起来不到四万人，主力骑兵剩下不到八千人，而且分散在三辅之地，蒲坂当面之成公英所部不过两千多人而已。

　　而我军目前集中在河东的兵马，正兵总计有近四万人，光是骑兵就有高见营（4000）、马蔺营（3000）、庞德营（4000）、李奇营（4000）、呼衍奴营（3000）、鲜于辅营（2500）六个营两万五千人，拥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以及装备优势，一举击败韩遂所部根本不成问题。”

　　说到这里司马懿顿了一下，喝口水，看田豫听的十分入神继续道：

　　“我们现在担心的不是韩遂倾巢出动到河西与我们决战，对于我们而言这样正中下怀，如此就可以一战解决问题。我们担心的是韩遂鬼缩在长安、扶风等城池，依托城池打消耗战。虽然我们有德衡发明地霹雳抛车，但攻城作战总是非常消耗时间和人力物力，这对于强敌环伺的我们而言，是需要竭力避免的。”

　　“嗯，当然，如果韩遂放弃三辅逃回凉州老巢，重新与马家军勾结，也会比较麻烦。对韩遂来说，这可能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比较小就是了。当然，即使如此，也不过暂时苟延残喘，在我们与韦使君两路大军东西夹击下，韩、马覆亡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罢了。”杨飞也淡淡进行了补充。

　　“原来如此。臣明白了。”田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于此行非常满意，起身向杨飞告辞，因为他知道大战在即，包括杨飞在内大家的事情都比较多，特别是自己，既然到上党去上任，那就要有许多手续要办，有许多东西要准备呢。

　　杨飞也不留，起身将田豫送到亭子外，一直看着田豫离开花园，方头也不回的轻声问道：

　　“公理（上党太守高顺）不是那种朝三暮四、出尔反尔地人。仲达，你是不是多心了？”

　　“主公，不信曲中曲，须防直不直啊，吕布改换门庭、叛逆弑主不是一次两次了，不得不严加防备。树欲静而风不止，吕布、高顺二人一个在河内，一个在上党，贴的太近了，毕竟是个绝大的隐患。特别是在大军倾巢西征、内部空虚的情况下，如果吕布勾结高顺作乱，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将二人分散开，其实也是保全他们，为他们好啊。”

　　“嗯，希望奉先不要动歪心思。如岳（徐陵，代统杨芳营，受封为建忠校尉，驻扎河内怀县。杨芳改任太原太守。）、子龙（赵云）和符键（吕布营司马，吕布营由鲜于辅所部抽调一千骑兵组成）在那里，想来应当会让他老实一点罢，更何况。。。”

　　杨飞的话意犹未尽，但是司马懿已经部分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想起上次到吕布府里去拜访，那些美貌妖艳地女子手忙脚乱的哄着一堆哭声震天的孩子，不由会意的一笑。两人无语，一起静静的看着远方，想着心思，感受着这暂时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