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四年(193年)八月二十七日寅初茂陵左侧山谷
“老高啊,敌军都攻城一夜了,你难道让我们一直在这里看着嘛?”马蔺从下面爬上来,趴到在坡顶观察原下战况的高顺旁边,高顺也不理他,又看了一会儿,才捅捅他,两个人一起从上面溜了下来。
“大家都说说,看咋办?”马蔺一下来就让人把庞雯、鲍出、姚兴(郝锗河东骑兵队的老部下,烧当羌)三个军侯喊了过来。
“我还是老意见,等敌人疲惫的时候,我们再冲过去。否则我们这两千人,对战局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城里会因为接应我们而让敌人有机可乘攻破了。”高顺坐在一个马鞍上,用刀鞘在地上边画边说。
“我觉得高司马说得对,打蛇要打七寸,我们这点力量要用到关键点上,而且我相信将军会撑得住的。”鲍出缓慢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们,你们根本就不把将军和兄弟们的生死放在心上,你们不敢去,我带人过去救援,最多和城里的兄弟们一起死掉就是了。”庞雯气乎乎的就要上马,鲍出抢过去拿住了马缰,回头道。
“庞军侯不要焦躁,我看时机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啊,高司马?”
“是的!我刚才上去看了,城中的箭矢都快用尽了,射出的箭矢稀稀拉拉,攻城的士兵也都疲惫不堪,很多人扛着云梯往前跑,都撞到前面人身上。而且转到西面仔细看了,我发现”高顺顿了一下,几个军侯都围过来,问道:怎么?
“城北的李蒙、王方根本就不拼命,只派了些人在城下喊叫,听着挺热闹,但连壕都没填平,根本就不是真正打仗的架势,这些人都是狼上狗不上,内部不和,否则以他们十万人的兵力,如果全力猛攻,咱们的部队就是再善战,槐里也早都打下来了。”
“我看这全局的关键就在东面的李傕部队,而李傕部队里面,宋果、李应和咱们将军关系很好,我想不会出死力,张龙、张苞、杨奉等一向受歧视,拼命的可能性也不大,因此李傕部队的关键也就是李利、李暹和胡封三个营两万部队,而经过一天的攻城,他们难道会不损失嘛?尤其是面对着我们的大黄弩部队,我看不死个几千人是不可能的,而且他们现在又疲惫,也想不到我们会迂回过来,从北面袭击,所以我想这样。”高顺说着,对众将指着自己用刀鞘在地上画的地图,这时连庞雯也从马上下来挤了过来。
“我们把队伍分成两个部分,一个部分人少,但多带鼓角旗帜,另一部分人多,但少带鼓角旗帜。其中第二部分是我们的主力,用来集中袭击李傕中军大营,另外一部分呢,主要是到北、西、南三面去虚张声势,作疑兵之计。我想只要大败李傕,其他三面肯定会撤兵的。你们看怎么样?”
高顺说完,鲍出、庞雯、姚兴都是暗自点头,马蔺这时也不得不服气,他是个直肠子:“老高,你他娘的,是有一套,跟咱们将军有些相似啊!”
“呵呵,兰卿聪明,这就是我从将军的漆水之战套用过来的,将军在军事上确实是有过人之处。”
高顺和骠骑营军官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深知马蔺的为人,所以也不计较,马蔺性格很直爽,和高见、庞雯等一起给予了他许多的关心和鼓励,使得他从沮丧和自卑中恢复过来,令他十分感动。高顺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冷笑道:哼哼,杨飞这个混蛋或许在军事上确实有些才能,但上次和原绩那个狗头军师一起把我坑苦了,虽然他说了一大堆歪理,但让我在天下人面前坏了名头。不是报答高见、马蔺、鲍出这些兄弟的恩情,我才不会管这档子事呢。你杨飞就是和李傕两个狗咬狗,两嘴毛,杀的两败俱伤,干我屁事?再说了,你还训斥我呢,你自己还不是背叛了李傕?当然李傕更不是好鸟。
“那让我们谁去带这个第一个队呢?”姚兴问道。大家互相看看,都不情愿,明摆着,虚张声势虽然作用也很大,但斩首功和杀敌功基本没有。
“这等小事,就不用麻烦各位了,我看每个方向派个屯长也就可以,这样,刚好三曲,每曲派出一百人,由一个屯长率领带着本曲的鼓角旗帜去到三个方向作疑兵之计。”
高顺这话说得几个军官都很高兴,至于商量那个曲派人到那个方向就很容易,几句话就说定了。
“隔着个槐里城,如何联络协调动作,统一行动呢?而且最好是提前通知城里,里应外合,那是最好了!”庞雯沉思了一会儿提出疑问。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我记得那个‘三长两短’的号音不是杨军的特色嘛?就用它了!”高顺胸有成竹的站起身来。
“是啊,这个号音还是将军亲自规定的,可有历史了!我们当年和董卓各部打架时经常用。”姚兴满脸怀念之情。
“用号音岂不是让敌人发现了,如何隐蔽偷袭啊!”鲍出问道。
“我想这样,我们提前在山顶上用三长两短的火光闪烁通知城里。城南的疑兵到位后就立即开始,不必等待,因为他们的距离长,等他们到位后,其他部队也同时开始,如何?”
“那城里看不到怎么办呢?”姚兴问了一个所有都想问的问题。
“呵呵,我们专门留两个人一直在这里放信号,如果城里没看到,那也没办法了,尽人事而知天命,我们就祈求上苍保佑他们会看到吧!”
听了高顺的话,大家都是一笑。
“高将军算无疑遗策,令人佩服!”鲍出双手抱拳对高顺深施一礼。
“鲍君客气,今日之战就仰仗各位,希望一战扭转战局,解救城中将士。”
寅中,东门楼
“阿见,阿见,阿见!”我一声高过一声的喊叫,半天高见才应道。
“啊,啊!”
高见累的够呛,一直在东城上作战,经常得带着我和他的亲兵白刃厮杀,把冲上城头的敌军砍下去,比我累多了,虽然说我一夜没合眼也难受的很,不过和漆水大战比起来,今天这只是小菜一碟了。敌军进攻刚缓了缓,好不容易歇口气,他正坐在城楼里面的墙根闭目养神呢,准确的说是鼾声大作。本来我是不想叫醒他的,但没有办法。
“将军,敌人又上城了嘛?”
“没有,不过我们要准备反攻了。”
“反攻?我们现在哪有力量反攻啊?人手不够,骑兵和辎重营都调城上防御了!”
“呵呵,我刚才看到东面原上有灯光闪动。”
“这和反攻有啥关系啊?”高见说着也爬了起来,和我一起凭着女墙向原上观望。
“那是咱们杨军特有的‘三长两短’标志啊。我估计是马蔺他们骑兵队要偷袭了,向咱们发信号呢!伟长,立即也在城头上向对面用火光发信号,表示我们知道了!”
“嘿嘿,我就说呢,我手下那帮兄弟怎么可能一下都完蛋呢?”高见一听忘了疲劳,对我眉飞色舞的夸他那帮部下,我含笑不语,只是仔细看着杨干用灯笼发出信号,等了一会儿,我让杨干停止。转过身子对高见说:
“阿见啊,赶紧下去准备吧,把骑兵们都从城墙上撤下来,再找些骑术不错的步兵来弥补战死骑兵的空缺,集中所有的骑兵用来突击。去吧,先好好让大家吃口饭,喂喂马,听我号令准备出城,目标还是李傕大营。”
高见笑嘻嘻的带着自己的亲兵奔了下去,看见旁边李奇、杨干、呼衍奴恳求的眼神,我笑骂道:“愣着干?还不快下去啊!”
李奇、杨干等亲兵欢呼一声追着高见去了,我身边就剩下徐陵等人了。
“告诉钟郡丞,全城年龄在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女统统上城,接替城头防务。”
“告诉四门守将,集合部队下城,准备出城突击,全部队伍集中起来,由庄校尉指挥,准备出东门,全力进攻李傕部队。让他们手脚利落点,集结完成后到我这里报到。“
徐陵安排亲兵们跑步下去传令,一会儿,右扶风的属员和槐里的里长们就敲者大锣在城里主要街道,扯着嗓子大喊:
“将军大人有令:凡是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男女一律上城,一律携带武器上城,不许逗留!”
这样的攻城之夜,老百姓没有几个人还在家安然入睡的,而且昨天壮丁壮妇们早都组织起来负责往城头送东西,现在是几乎把所有能作战的人都撵上城。
过了半个时辰,老百姓们才三三两两的,在里长的率领下,到了各里提前划定的城头防区站好。一些人到处乱窜,还跑到了东门楼上,被亲兵们轰了下去,对于这些事情我都不理会,只是聚精会神的盯着李傕中军大营,成败就在此一举了,看来这个高顺还是有些手段的,不枉高见对他的信任。
“将军,准备好了!”一直到卯时初刻,庄灿他们才和城中壮丁壮妇们完成了防务交接,并且把现在的一万有生力量集中起来。应该说这样作是很危险的,这时敌人冲上来,城头都是老百姓,要把已经集中起来的队伍重新派上城,让城上的老百姓腾出地方,是要费很多手脚的,而战场上一分一秒的失误都可能断送整个军队。
如果是我看错了,原上是敌人在那里扰乱视听,那我可就惨了。不过战争本来就是一场赌博,根本就没有确定不疑的东西,只能说是尽人事而知天命而已。
雾气打湿了大家的甲胄、衣服和头发,但我和众将凭着女墙,没有一个人说话,因为这时敌人又开始组织进攻了。
哼哼,我心里冷笑道,李傕也真是太心急了,哪有这样不计伤亡攻城的,我们杨军脱离后,经过扩充,他一共就三万多四万队伍,里面有一万两千名羌胡骑兵,主要是在胡封营和李暹营,二万多步兵主要是在李利、李应、杨奉、宋果、张龙、张苞六个营。他今天晚上这样一波有一波的进攻,我看把骑兵都全部用上了,光从城下的尸体看,不死个一万多人,简直怪事了,其他的带伤的也很多。
估计他现在可能可以作战的就两万人了,如果我能集中所有的一万多力量进行全力逆袭,当然如果高顺他们以骑兵偷袭相配合的话,打败李傕绝对没有问题,就是没有骑兵现在也必须进行逆袭了,因为敌军已经发动了,重新部署根本来不及了。
“你们下去吧!听我的号音准备开门进攻。”
“是!”庄灿带着牵逵、蒲俨、桥良等校尉下去了。
“如岳,你也带着亲兵们去吧!”
“将军,那谁来保护您?这样可不行啊!”
我苦笑了两声,如果此次反攻不能成功,我们肯定完蛋,难逃一死,谁能保护得了我们?如果不是我白刃格斗的功夫差劲,我肯定也提着刀下去了。
“赶紧去吧!成败在此一决。有弗狸和哑巴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徐陵带着苻键等亲兵营步兵军官们对着我深施一礼,转身下楼了,登时东门楼上空空荡荡得,就剩下我和哑巴、弗狸三个人了。
此次除了我和哑巴、弗狸三个,杨军得所有部队基本上都出动了,不论男女,甚至包括辎重营女兵。
“马爷爷,你也过来了!”老马拄着一根长矛爬了上来,弗狸赶紧过去拉了一把,他上来后先喘喘气,才说道。
“是啊,我这把老骨头过来保护将军!”
“呵呵,好啊!”我心说:到底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啊?
“将军,您听南面好像有鼓角得声音!”
弗狸这个孩子的耳朵就是好使,我仔细听了听,不光城南面,还有城北面和西面,都是一片喊杀声,惟独城东一片寂然。
随着外面鼓角声,城头的百姓也大声鼓噪,把破锣烂鼓,还有盆啊,鼎了的敲得震天响。
这突然的声响使得所有进攻的部队都是一震,不由自主停止了脚步,互相观望,互相询问,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事情。
“弗狸,吹号吧!”现在敌人军心动摇,不管高顺他们进攻那里,我都必须抓住这个战机反攻了。
弗狸抓起号角,转过身子,对着槐里城里连续不断,“呜呜呜”的吹起来。
城门门闸早都打开了,就等号音了,号音一起,他们就打开城门呐喊着冲了出去,冲在最前面的是弓弩手,其次是骑兵,最后是刀牌手和长枪手。
出去后弓弩手先不往前面跑,而是沿着城墙往两边跑,这就有个讲究了,必须要掩护后面队伍出城,因为城门太小,如果没有掩护,敌人这时候全力进攻或者放箭,就可能重新封锁城门,那么里面的部队根本就不可能出来,部队就被分割为内外两部分,城外的部队就会被歼灭。
终于开始了,我默默地说着,就见挂着七星灯的李傕中军大营一片混乱。
要把一万多人的队伍从一个一丈多宽的城门中带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说外面到处都是砸毁的木驴等攻城器械和尸体,不是一时半会就可以完成的。但前面的部队当然不会说等全部出来了才进攻,实际上外面集结了几百名劲弩士的时候,庄灿和蒲俨就指挥他们排成阵势对着犹豫不决的向这边走来的队伍开始放箭。
前面的队伍立即被射到了一片,这就是蒲俨的功劳,他严格要求弓弩手们首先要射死敌人的弓弩手,然后才能射击其他步兵,除非敌军步兵已经上城。这也算同行是冤家吧。因为他的这个命令,李傕军中的弓弩手,只要过来的,就没有多少能够活着再回去,弄得敌军步兵现在只有干挨箭矢而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劲弩士们也就这三板斧了,射了一晚上,我们储存的那点箭矢差不多快用完了,但他们的威力给敌军印象太深刻,劲弩士射击后,进攻的阵线就乱了,开始往回跑,高见一看不待骑兵们全部出城,就开始带着两百多骑飞奔着追赶。
羌胡骑兵追亡逐北是有一套的,这是他们最拿手的事情。一般不会直接冲进敌人逃跑的队伍里面进行砍杀,而是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和两翼,用弓或者马矟杀死那些跑得慢的伤者和弱者,甚至直接用马践踏而死。等到敌人跑得筋疲力尽、精神崩溃的时候才会全力突击,这是他们在狩猎中从动物那里学来的一种战术。
剩余的步兵从城里都出来后,在校尉、军侯、屯长、队史、什长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排成方阵向敌方快步走过去。
看了我心里暗自欣喜不已,皇甫将军这些久经战阵的老兵和那些新兵蛋子就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论是战斗力还是纪律性,如果杨军新增加的这些人都是临时招募的话,那恐怕我的脑袋皁都被胡封等人当球踢了,也不会象现在这样站在东门楼上看山景。
一转念,我回头命令弗狸:“告诉城头的百姓,让他们大呼:李傕已经逃跑了,我们援军已经到了。去吧!”
槐里城东,李傕中军大营
“外面吵?”
“舅舅,赶紧跑吧!董承和梁衍的援军到了!”
“这么快嘛?他们怎么跑到东面来了?”
李傕从床榻上爬起来,对于胡封的话还不相信。披着斗篷走出大帐。
“我也不知道,赶紧走吧。”胡封急得不行,不停的催促。
“那是李傕,兄弟们,我们可捡到宝了。上啊,杀了这家伙,将军重重有赏!”
“上啊!哎,大人,我们喊赏多少啊?”
“你他娘的,我咋知道!上次将军说韩遂的脑袋是五十斤黄金,李傕的应该差不多,五十斤吧!”
“是,杀了李傕赏五十斤黄金喽!兄弟们,金子就在前面,冲啊!”
李傕听的心里一阵恼火,还想拿老子的脑袋换金子,做梦?
正冷笑,就见一彪一千多人的骑兵,在一个披头散发的大胡子带领下冲了过来,前面引导的是一面鲜亮的火云旗。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杨飞的余孽骑兵,郭汜个废物!”李傕咬牙切齿地骂道,不过骑兵很快就突破筋疲力尽,疲惫不堪的防御,旋风一样冲到李傕、胡封前面,赵信赶紧带着亲兵举起长矛挡在前面,但一阵箭雨过来,被射死了一大半,骑兵们不稍停顿,直接踩着亲兵们的身体前进,一名骑兵平举马矟将正准备逃跑的赵信捅了个透心凉,挑着他的尸体继续向前冲。
胡封赶紧拉着李傕往后跑,刚出了大帐,上了后面的马匹,大帐就被冲到了。
两人和几名亲兵一刻都不敢停留,奋力鞭马向东逃跑。
“不要走了李傕,立即追赶。”姚兴对着手底下队伍命令,心说:他娘的,老子运气好撞上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胡屯长,我要带人策应其他各曲,你立即率领部下追赶李傕,一定要抓住他!”
“是,属下明白!“
“绝对不能跑了他,抓住他,咱们这一曲可就威风了。”
姚兴说完,吹响骨笛召唤部队扭头进攻到处乱跑的步兵,失去指挥和建制的李傕士兵象被狼追赶的羊一样,虽然人多,但被撵的到处跑,很多人连跑的力气都没了,直接就让大队骑兵用马踏死了,就连装死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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