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世子,怎的一转眼就不见你人了?”刚才那太监居然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太子于芦荟馆可是等急了呢。”
荣婉看了我一眼,对我说:“宫里的夜路不好走,我让小凳子跟着一齐引路,这样你就不怕夜路难行了。”说完,荣婉就对身边的小凳子点了下头。
对于荣婉的细心,我非常感激,但我又无法回应,只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表示感谢,就跟着那太监离去。
我这一走,野蛮且难缠的多罗敏格格自然不依,还要上来纠缠一番时,却被荣婉一把揪住,呵斥她再胆敢乱来,再赏她几个耳瓜子。
我来到所谓的芦荟馆,不过是临近太湖边上的一个行馆,离太子东宫并不远。太子虽处于禁足思过当中,但中秋佳节出来泛舟湖上,却是没人敢舆论半分。
人在月下背对着我,看不出任何喜怒,只听见幽幽地一句:“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想不到这天下之心,却归在老四胤禛身上。”
太子说完,转过身来憎恨的望着我,“难怪你要完颜家千方百计地脱离我,原来意蕴在此呢!”
草包太子,也不光全是草包,不过他昏庸无能也拯救不了数个月后被废的事实。我刚想开口,太子却接着道:“还好老四对本太子表过心迹,立誓无心于皇位,不然我还真会被你蒙骗过去!这民心归于老四身上也好,好过老八那一边。也不知那老八到底许你何好处,竟让你如此归顺于他!”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瑾瑜不过是安身立命而已。”我如实言。
太子却是嗤之以鼻,“安身立命?从来就只有成王败寇,何来安身立命!善与恶?哼,在京中位极人臣,一旦卷入权争的漩涡,谁也别想洗脱身上的血腥味儿。”
“是了,不然我为何要脱离您的掌控?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为了皇权博弈而不顾天下万民,这是你们大清皇子如今的所作所为吗?!”我冷言相笑。
太子一个气愤,伸手就掐住我脖子,“难道老八一干人的所作所为就不是了吗?”
我可管不了皇家人的所作所为,直言道:“我说太子,微臣已把话挑得这样的明白了,您何须再执意强留呢?何不放我完颜家归去,瑾瑜许诺过他日助您死灰复燃,必定作数!”对于脖子上的利爪,我无动于衷,非常地镇定自若。
“哈哈哈……死灰复燃?没有死灰,何来的复燃!”太子仰天狂笑,笑得他已不屑擒住我,“完颜?瑾瑜,你也太过自信了吧?本太子说过你不能完全代表整个完颜家族,何况本太子想杀掉你,简直易如反掌!”
我摸着微微不适的脖子,道:“是,我是不能代表整个完颜家族,更不能代表整个西南的军营。但太子您别忘了,如今在京中的人是我,不是完颜家的任何一人。”
太子咬着银牙,“你别太得意,不日我便向上请旨,让你阿玛齐泰尔归京述职,本太子看你如何再气焰嚣张!”
“哈哈哈……”这回,轮到我仰天大笑,“您认为我阿玛被召回来,西南的军权还会是我完颜家的吗?倒是太子您异想天开了吧!”这是事实,西南军权总会归还康熙手中,只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这下太子噤了声,于冷月下怔忪不语。
“瑾瑜不过一只蝼蚁,踩死容易,但还是奉劝太子明白一件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明知黄河一案跟火药有关,您还胆敢私运火药贩卖,若被有心之士利用,您认为您还可以在此对瑾瑜发泄怨气吗?”
此一役,太子与老八为平局,虽谁也没占去谁的好处。但太子胤礽心里仍不能平复心中的一口怒气,实在无处可撒,只能揪着我不放。而因此事件落下马的官员太多,胤礽剩下的,就只有完颜这一支堪为坚固的后防了。
太子的脸色先是一白,随后是狰狞地笑:“看来你还是向着本太子的!不然,你早把此事告诉了老八,那黄河溃堤一事肯定彻底诬赖于我!呵呵呵,只要你姐姐一日为我胤礽的侧妃,你完颜家就得一日效忠于我,不可否认这就是联姻的作用!”
这回,倒是轮到我抿唇不语。如若太子死也不愿断了与完颜家的姻亲,那我可得头疼不已了。
“还好黄河一案就此揭过,皇阿玛也亲自下了论断,而本太子自然不再怕谁重提此事,反正清者自清。不妨告诉尔等,当今除了皇阿玛,谁休想撼动本太子的位子。”太子说完,就拂袖而去。
太子胤礽说此话不假,除了康熙,谁也别想动得了他。正因为他仗着康熙对他的溺爱,他才敢肆无忌惮地干那些蠢事,导致康熙对他积怨已久,朝廷也颇多怨言,才让康熙不得不两废于他。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当了三十几年太子的胤礽,一开始会懂这个道理,所以年轻时有所作为。但在其位久了,没有得到应得的,反而让能威胁自己地位的弟弟们逐渐成长,人总会落入偏激,被心中日益放大的渴望蒙蔽了心智。
人已去,月还在。
我不由得重重吐了一口气,看来这宫宴我本不该来的,还不如借病辞宴在家躺得实在。我发现每每进宫,我都是提心吊胆,不是飞来诸多事端,就是伴君如伴虎。这日子,实乃煎熬。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才踏出芦荟馆,就被人请进了毓庆宫,说是锦玥侧妃于花园中请我品茗赏月。
此消彼长,何时才到头?我摇着头,跟随小奴才来到了毓庆宫。
花园的圆桌中,果然摆好了果脯茶水。我刚现身,一个三岁小孩儿摇摇摆摆地扑了过来,抱住我,奶声奶气地喊:“舅舅~瑾瑜小舅舅~”
其实,我希望孩子喊我的是阿姨,而非冒名顶替的瑾瑜舅舅。我蹲下,抱住虎头虎脑的弘晟,“来,小舅舅给你变个戏法。”说着,我伸出空空如也的手掌,一握拳,再次打开,掌心内就有了一颗糖。
“小舅舅好棒哦!”小家伙高兴地鼓起掌,拿走我掌心的糖果奔回去,“额娘你看,这是小舅舅给我变的,小舅舅真厉害!额娘你吃,你吃嘛~”弘晟说完,就把那颗糖给锦玥吃。
“额娘不吃,弘晟乖,弘晟先到一旁玩去,额娘与瑾瑜舅舅有话要说。”锦玥安抚弘晟一番,便让下人们带走。
这时锦玥才抬眼看我,话中透悲戚:“既然来了,就坐吧。”
锦玥一脸的憔悴,而且眼睑很肿,人也清瘦了许多,远没了以往的靓丽风姿。锦玥招呼我坐下,也不先给我斟茶,只是让我先吃块月饼,“这是姐姐我亲手做的,小时候你最爱吃的杏仁馅。”
我拿起面前的月饼,置于口中咬了口,细细地咀嚼着,也不说话,只待锦玥的下言。
“中秋月圆之夜,本该一家团聚赏月。可太子不知为何,一直宿眠在富察氏那里,已是多日不曾来过翠月轩看我与弘晟了。太子一不来,逐渐地,我这园子也就变得怪冷清的。”锦玥的话,全是心酸。
“姐姐你多虑了,弘晟好歹是太子的儿子,皇上的亲孙儿,而弘晟既聪明又可爱,想必承宠都已来不及,太子岂会冷落你们多少去?”我放下手中已有缺口的月饼,违心地道。
“是吗?”锦玥终于吩咐人端来茶水,她却制止下人给我端上来,非要自己从下人手中接过端给我,“但愿,如此吧……”
锦玥的手,忍不住颤抖,神经紧绷地把茶放于我面前,声音故意冷清地道:“这茶虽好,却不宜多喝。若姐姐的手艺已不合弟弟的口味,且喝口茶冲淡一下脾胃吧。”
我端起茶,揭开茶盖看着碗中淡黄色的液体,于月色中微微泛青。我心胸已了然一切,可我仍当做一切无异,准备低头饮一口,却被锦玥一声喝住……
“瑾瑜!!!”锦玥捂着心口,终是不忍。
我抬头,眯笑着,“姐姐何事?莫非此茶,喝不得?”
锦玥一张闭月羞花的脸,竟比月色还要惨白。
锦玥侧过头,看着屋内玩耍的孩儿,想了又想,还是强硬着心肠道:“没,没呢!姐姐,又岂会,害你。”
“你是我亲姐姐,自然不会了。”我对着锦玥绽开一朵如莲的笑容,低头,看着碗中的茶,毫不犹豫地喝下那要人性命的毒液。
我放下已空无一滴水的碗,“此茶确实不错,想来杏仁馅的点心已不是我爱吃的口味,所以瑾瑜才会贪杯喝完了茶水。”确实不是我爱吃的口味,因为我根本就不是瑾瑜。
锦玥终是控制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瑾瑜,你莫要怪姐姐心狠,这一切要怪就怪你咎由自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瑾瑜怎会怪姐姐你呢?姐姐这番做得很好。这样,反而减轻瑾瑜对姐姐的愧疚。”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姻,锦玥这般作为,我反而好受些。
因为这样,还省了我一番头疼,而这碗茶,就此断了完颜家与太子联姻下的一切利益关系。<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