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纸上的墨汁已干透,玉玲珑拿起画儿对月欣赏。
画上是一条长街,和风习习杨柳依依,街上的花瓣,落英缤纷,而置身于花海的是一年轻人。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眉弯嘴笑如今夜的皎洁月牙儿,圣洁不食烟火。画中人,手拿一张字画正递与某人。
此画上的人,真如那一句:“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也。”玉玲珑脱口而出。
“你若甚喜,便送与你。”十四说完,便转身离去。
“完颜·瑾瑜,远不如我们表面所查到的那么简单,他仿佛就是一个谜,一个深不见底永远望不穿的谜。爷,您的心思应该摆在麒麟之谜上为好。他瑾瑜就算再怎么是个谜,终究是我们所知道的一个活人。”活人,也可以是死人。玉玲珑小心卷起案桌前的画,善意相言。
刚步上长廊的十四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望着月下的仙子,眉目有一丝愠怒但随即隐逝,道:“与其找一个不存在的人,我还不如去探究一个我感兴趣的谜。”
愈是看不透的一个人,愈要看透,起码他要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太子府别院——
树影婆娑,我睡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皎洁的月色吃着花生,心情好不惬意。而白凤翔在一旁捣鼓他的药材,李逸则在一边八卦。
原来我今天所救之人是明珠之子,纳兰慕容虽为妾侍所出,但好歹是明珠入了族谱的子孙后代。而肇事者则是当朝吏部尚书严舒严大人之子,严仲明。更扯淡的是,严舒是的核心人物。儿子居然打着老九、老十的名号招摇过市,看来,真的是‘子不教父之过’,儿子摆明是个被人玩弄的草包。
“这事儿昨晚已传到明珠大人府上,明珠大人气得差点连夜上门找其理论,后来忍住。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竟然连夜入宫在圣上面前伏地不起,硬是参了严大人一本,斥其教子不严,竟光天化日当众殴打重臣之子,老泪纵横的明珠大人声声高呼皇上要做主,要对真凶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皇上还听闻十四阿哥在场,便召十四入宫询问此缘由经过。而且啊,十四阿哥还向圣上提名褒奖了您,说是亲眼目睹您是怎么怎么地不畏权贵的救人,才没酿造人命惨案的事迹。于是乎,皇上大悦,又连夜召了太子入宫。”
这事儿一过夜,便闹得沸沸扬扬,京城上下皆知。而且我还赢得了救人的美名,一时被城中的百姓津津乐道。我怎也想不通这十四安的什么心,一件小事非要闹得满城风雨,他是搅屎棍在世吗?
可我却‘咦’了一声,道:“不对呀,既然是我见义勇为,那皇上该召见的是我,怎么是成了太子啊?”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只是总感觉有什么不妥,甚至是不安。
“那我可不知。”李逸蹲下来给她剥花生米,说:“说不定,商量着给您什么大赏赐呢。”
大赏赐?赏赐。
还是大的,赏赐……
我冷气倒抽,一不留心,把一嘴未嚼的花生米给吸进了咽喉,引起自个儿好大一阵的咳嗽,咳得我那是上气不接下气、脸红脖子粗:“咳咳咳……咳咳咳……水,快给我水……”
一旁的李逸赶紧给我喂水,我花好大一阵工夫才缓过劲来,哑着嗓子说:“皇上,该不会要给我赐婚吧?”
古代男子有十六成丁之说,一般十六周岁以后,便可通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门当户对的姑娘成亲,而皇族的男女更早,十三、四岁便可行嫁娶。
成亲这事儿在我入京后,姐姐便没少在我耳边唠叨,她希望我在京中望门挑选一位女子定亲,就连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姑姑也来过不少的传话。
我知道,我不止除了少年得志盛名在外,还生得一副迷倒万千少女的好皮囊,才被鉴鼎阁评为美男之首,而全国各处已有不少媒婆络绎不绝地上门说亲。如若,我一旦与京城某贵胄联姻,这又得是一桩千丝万缕的政治事儿。
“赐婚?那可是好事啊~九儿!”院子的墙头上,突然荡下一双腿。倏地一条影子快速从我身旁闪过,桌子上一叠花生已不见。再回过头,坐于高墙上的人,手里多了一叠花生,左肩上还坐着一只灵气十足的猴子。
“好事?我洞房花烛夜时你替我不成?”如若那人在我面前,我铁定啐他一脸唾沫星子。
“你要愿意,我也不介意。”蔺子如吃着花生,答曰。那副吃相,跟他肩上的那只畜生一个德性,都是砸吧砸吧地吃个不停。
白凤翔端上来一杯新茶,“这是宁神静心茶,喝了吧。”
我揭开茶盖,一阵清香四溢袭来,轻嘬一口,唇齿留香。闻着香的人,赶紧朝白凤翔招招手,示意也要一杯,可白凤翔拿他当空气。
“如果真是赐婚,许个王公大臣的女儿还好,如果是位娇养深宫中蛮横的格格,那我还不得……”我痛苦地抚上额头。
“你还不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蔺子如啧声道:“啧啧啧,看你西厢房的一堆胭脂红粉,你可真享受!”
这话惹得我一个杯盖掷过去,可惜被他偏头接过,我只得压制脾气地道:“我哪能比得您老真风流。既然你惦记着我东厢房的数位姑娘……”
“如何?”蔺子如立即满脸垂涎地问。
“李逸,喊人,就说京城近几起采花事件的贼人在此,正欲行不轨。”
“嘿,别别呀!我就是来讨碟花生吃,怎么了我?”
“笑话!你个彝族部落的二公子,会穷得没米下锅?”我说完就起身回屋内,不打算留在这理会那墙上吊儿郎当的一人一猴。
回到房中,我便吩咐李逸速速让人快马加鞭回西南,让将军府的人着手给我安排一门亲事,或者之前是否有过给瑾瑜指腹为婚的小姐,没有也要弄一个来,事关紧急。
李逸领命,便出。
不管是我多虑也好,真的也罢,只要西南那边办妥了,将来也能阻挡个一二。如果真的是赐婚,那么在康熙贺寿那天圣旨便会下来。瑾瑜的婚姻成政治的牺牲品是避不可免的。可问题我不是真的瑾瑜,我拿什么去成亲,凭什么去误人家姑娘?
“你这是杞人忧天。何况你足智多谋,再难的事,你都有应对之策。”蔺子如像阵阴风飘了进来,见桌上有吃的,就跟他家猴儿拿起来就啃,也不怕白凤翔下毒药他。
“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届时人家姑娘要我扒光了身子与她坦诚相对,我扒呢,还是不扒?”我没好气地白了蔺子如一眼,他还真当我无所不能了?
“我来扒。”蔺子如刚说完,就迎来我跟凤翔一人一个投去的茶碗,吓得他赶紧连人带猴地窜上房梁,居然还堵不住他的嘴:“我是说真的啊,这喜烛一吹,黑灯瞎火的谁知道谁是谁?”
“可我感觉被戴了绿帽。”我摸着下巴嘀咕。且不论门楣,就拿长久来说也不是个事。我虽认这是可行的一种办法,但不代表会接受。好歹一女不事二夫,让人家姑娘知道了,怎活下去?
“你又没有那玩意儿,戴啥劳什子绿帽啊?”蔺子如对我‘绿帽’一说,甚嗤之以鼻。
我脸一黑,不语。希望某人能识趣的管控好自己的嘴巴,这祸从口出,也能从口入,再这么胡扯,我就下毒粉药死他。
倒是一向话不多的白凤翔开口了:“你要知道,她是在顶替谁活着。哪天,真的瑾瑜回来后,不仅发现自己已娶妻,还生了子,你教他如何看待这满堂的妻儿?”
这事说到点上了,蔺子如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
我就不明白了,这小子为何三更半夜突然到访?遂拿起桌上一苹果砸向他,没好气的道:“深闯太子府,你这是活腻了,还是嫌命太长?”
“这有区别吗?”活腻和嫌命太长,都是一个找死的意思。蔺子如朗声一笑,笑得如沐春风,风流自在。
说起这个蔺子如,那是在两年前,他携一支不堪入目的队伍突袭我在前方的军队,反而兵败被我亲手擒获,之后便死乞白赖的赖着不走了。这孙子,杀,杀不得;轰,轰不走,像尊佛爷一样让我有种上辈子欠他八百万似的。
“差点忘了,你带来的手下在安定门外的兵营出事儿了,这么有趣的事儿,我岂能不告知你一声?”蔺子如啃着苹果含糊不清的说,他肩上的猴儿倒是兴奋地‘吱吱呀呀’比手画脚。
听此,我便直奔门外,吩咐人备马前去安定门的兵营。
京城有‘内九外七皇城四’,内城有九个门,每个城门分别有各八旗兵兵营的驻扎。而安定门,便是镶黄旗的兵营所在地。
我快马加鞭来到兵营大门,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之声传出,其中还夹杂着兵戎相见的声音。我暗道一声不好,立即跳下马,顾不得兵营重地需人通报,早一个箭步掠了进去,刚好看见阿尔哈执刀砍向一人,那人还不知死活地鼓动阿尔哈,若不砍,就是孙子。
“你他妈才是孙子,你全家都是孙子。”阿尔哈说完,就手起刀落。
刀剑无眼,我还算奔来得及时,却匆忙得没带任何兵刃,只好生生用肉掌去阻一阻。我深知阿尔哈的腕力过人,连自己都没把握能否一掌拍开他的刀刃,可在我拍上之际,恰好一枚石子朝我后脑打来,我偏头一避,石子正打在阿尔哈的手腕上。
我也顾不得是谁在帮我,但阿尔哈的大刀算是被我拍开,可新包扎的手腕还是立即殷红一片。我顾不得血流不止的手腕,只觉得怒气狂升,一手揪住阿尔哈的前襟,冷声道:“我让你熟记的军规,都当屎拉了吗?!”
阿尔哈一见是自家少将,就立即耷拉着脑袋,不吭不气。
“你们来说!”我对阿尔哈身后一干人等,大声喝道。
“不得在军内斗殴逞强,违者……”他们禁言。
“违者什么!!!”我紧握拳头,继而对阿尔哈大声斥道。
“违者,违者逐出军营,自此一概不录用。”一身彪悍气的阿尔哈,不禁面色立改,耷拉的脑袋都快点地了,愣是怵在原地不动。
好!很好!!既然都记得,由不得我不怒颜冲冠。我大手一挥,正待发话时,阿尔哈身后一阵‘扑通’的跪地声,黑压压的上百号人,皆是我从西南带来的亲兵。
他们无声跪地,皆是在替阿尔哈向我求情。
自古无规矩不成方圆,特别是我亲手训练的这批誓死追随的将士,他们都必须严格遵守我定的每条规矩,来不得半点弄虚作假。军纪一定眼明律己,我也一向说一不二,军中个人犯错个人承担,他人不得因其别因素而求情,否则同罪处置。
可他们这么一通不约而同的求情,想来,这起闹事不见得是他们的过错。但真闹起来,铁定是对方吃亏,我这支铁血士兵可不是善茬好惹的主,何况西南的汉子都个个彪悍异常,一般都是我作战时用来打前锋的军队。
放眼看着这个京师里的偌大兵营,上至军官下至士兵,都像草扎、泥捏的软脚虾,看来京师里的生活还是太安逸了,都忘了我们这些在边疆出生入死的同胞,尸骸成山。
“那好,既然他们都为你求情,阿尔哈,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离开我的军营,二是自断一臂。”我说完,就从近旁的将士腰间抽出一把刀,掷在地上。
慧眼识珠,有的人巴不得阿尔哈选第一条,他们军营的大门可是大大的为他敞开,职位任君挑选!
我这话声一落,立即引来一旁步兵营的士兵们议论纷纷。离开军营,与自断一臂,那可是悬殊之事,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不是罪不可赦的事儿非得自断一臂,傻子都会选择离开。何况,英雄何患无用武之地,离开也罢。
可阿尔哈的选择却出乎众人的意料……
阿尔哈闻言后,立即捡起地上的大刀,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大刀一挥,瞬间砍落一臂。刀,快而麻利,血液并无飞溅,大伙儿看得目瞪口呆,那手臂的断口泛白而翻出的肌肉,他们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这壮士断臂,不过如此!<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