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齐鲁贼炽第十章走马入长白（5）
“母亲，老东西你是要明抢啊！？
寂静之中，这一嗓子更显突兀，众人目光立时聚拢过去，只见肩扛大旗的胡松正偷眼看向刘嵩、吴辰，前者仿若未闻，仍自嘿嘿冷笑，而后者则在身侧偷偷向他竖起了大拇指，意识到无声的鼓励，胡松擎旗的腰杆顿时挺直了几分，脸上也满是骄傲的神态。
“呵呵……我们本来做的就是没本钱的买卖，明抢又如何啊？”
左君行并没有如众人想象中的暴怒，反而笑嘻嘻地问向自己的亲兵，听到他们轰然叫好，转头仍旧得意洋洋地逼视着刘嵩。
刘嵩深吸了几口气，怒火激起的血气渐渐落了下去，心中急急算起了得失，嘴上却是不停，展颜一笑，柔声问道：
“我若是不给呢？”
左君行闻言哈哈一笑，三角眼中寒光一闪，策马向人群中靠了一靠，只见自己三百多人的亲兵队已然围拢在自己的身边，排成了一个密集的圆阵，胆气愈强壮，大声喊道：
“那就看你的脖子硬，还是我的刀快了！”
仿佛是为了替他壮声势，四周的亲兵也识趣地齐声喊杀，声震四野，顿时惊起了不少远处山间的鸟兽。
见他做派，刘嵩的脸色微变，挺身翘望前后，笑容又复回归，只不过笑意中多了几分残酷，原来前队正是杜伏威所部。早已发觉了此间的变故，也已列成方阵横在山路中间，不过看他们刀锋所指却是前方，竟似有让自己安心火并地意思。
而在左君行部的后方，一面“孟”字大旗迎风招展，旗帜后的兵士虽挺矛握刀，却全无上前支援的意思。整个一个坐山观虎斗。
回头看向面前，狭窄的山道上。三百多左家亲族已经肩并肩、人挨人地将左君行围在了核心，那杆绣金的左字大旗在他头顶猎猎作响，一副副黑亮两裆铁甲叠叠傲立，一杆杆八九尺长的短槊层层外指，好似一只浑身暴刺地刺猬，团团地警惕着刘嵩。
反观自己的部下，齐刷刷地排成两行。九十多个骑士人人操弓，人上马，箭上弦，幽蓝地锋锐直指敌阵核心，一水儿地明光铁铠，更映出了片片清光。那二百多个壮汉，也人人身披牛皮轻甲，手中紧握着支支长柄大斧。虎视眈眈地瞪视着场中的左君行。
眼见着这山道上如此情境，刘嵩终于痛下决心，反正得罪了你，回头要有小鞋穿，不如我直接把你的脚剁了，也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想到这儿。刘嵩偷偷背手到只容胡松一人看见的位置，轻轻做了一个手势。事先他早就和胡松这个掌旗约定了多个手势，因此一见他动作，胡松只是微微点头，便绷着脸皮有节奏地晃动了几下认旗。
左君行一个草莽贼人哪里懂得这么多道道，浑不知刘嵩不过片刻功夫就做了如此多的动作，脑子里走了如此多的念头，兀自哈哈笑着等刘嵩服软。在他想来，自己是用兵上万的大首领，一个几百部众地小头目也敢炸刺儿？
他却根本不知道。眼前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刘嵩并不是在寻台阶。而是在给左家军挖掘坟墓呢。
也就两三分钟的功夫，道路两旁的刘嵩属下步骑兵悄然移动。步兵占了两翼，骑兵把了头前，隐隐将左君行的几百亲兵全部包夹其中，只待刘嵩一声令下，便要动手了。
见部署完毕，刘嵩脸上的笑意猛然收敛，戟指着左君行高声喝道：
“左君行，刘某一干弟兄贫苦，给不出这许多东西！”
左君行闻言一惊，老眼一动，冷汗顿时潸然而下。他虽不是什么军中宿将，可也是积年老匪，打仗不成，战场嗅觉可是不差。眼瞅着四周斧影箭光直闪，便知不好，老脸顿时也不要了，哆哆嗦嗦地问道：
“刘头领，你待如何？可是要造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哈哈……”
好似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刘嵩、胡松等人一齐狂笑，世间竟然有流寇盗贼说旁人造反的奇事。笑了一阵，刘嵩身形在马上也是直晃，戏谑地说道：
“我非你臣，你非我君，也配和我说个反字？”
一言既出，左君行顿时语塞，嘴巴大张，再难说出半句来，反倒是耳边响起一声大吼：
“你左家人既然喜欢钱财，我们只好留你一人顶账了！不知你这可苍头值几个鸟钱？”
话音一落，刘嵩高高扬起地右臂重重落下。四周的十斤重斧高高扬起，丈许长的斧柄划出一片扇状残影，势不可挡地轰然落下。
“迎战啊……”
左君行惨无人色地高叫一声，后面的声调便淹没在四面八方含恨而出的杀声之中，刘嵩远远看去，只见他喉头颤动，嘴巴张翕，表情却已是惊惧非常，眼巴巴地看着外间的宗族子弟被劈成数段，鲜血如瀑喷溅。
“唰……喀嚓……”
一轮轮铁斧呼啸着向距离自己最近地左君行亲兵的头上砸去，十多斤重的斧头毫无花俏地与一杆杆短槊碰撞在一起，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清脆的断裂声和沉闷的撞击。
血花四溅。
当日接收这二百多名精壮的时候，刘嵩便绞尽脑汁思索如何尽快形成战斗力，最后还是后世李唐安西军陌刀队的灵感提醒了他。
陌刀沉重锋利，排墙劈砍可谓当着披靡。对于这些缺少训练的精壮汉子来说，现学拼刺实在是技术活，可肩并肩抡斧子总没啥难度，毕竟他们最不缺就是一把子力气。
如今，随着后排骑士的号令，二百多个斧手齐刷刷地倾力斜劈，声势也是骇人之极。
一柄柄巨斧斜斜砍入对面人地脖颈，强横地力道轻而易举地透过了肌肉、脊椎的阻拦，一根根粗大地血管在钢铁的锋锐下断成两截，难以抑制的鲜血顿时顺着支离破碎的喉咙喷薄而出。
“哗……”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喷薄而出，左家军最外围的几十个亲兵登时血肉横飞。
锐器入体的摩擦声，骨断筋折的闷响，连绵不断地冲击着战团内外所有人的耳膜，漫天飞舞的肉块，喷涌溅洒的热血，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人们身上。
一颗颗头颅瞬间失去骨骼的支撑，无力地耷拉在肩膀的左右。尚有知觉的伤者无限恐怖地瞪着身上的狰狞伤口，绝望地看着胸中的热血顺着嘴巴、鼻子、耳朵……
顺着头上的所有窍口汩汩流出，张大嘴巴呼救，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口中根本不能发出哪怕一个简单的音节，咽喉中所有的气流搅动都化作了浓浓的鲜血，一口又一口地吐出来。
“哇……”
一声干呕猛然划破了战团内狰狞的寂静。刘嵩手下的这些旧日良民们实在忍不住了。眼见着自己手中的大斧把自己拉进了地狱，一阵阵酸苦的味道便自腹中源源涌上，那种恶心甚至令他们产生了一种蹲在地上永不起来的冲动，仿佛唯有方能让自己忘却那无边的恐惧。
趁着这一愣神的功夫，回过魂来的积年老匪们，终于焕发出了骨子里的凶性，伴着一声声犹如受伤野兽般的嚎叫，一杆杆短槊顺着尸体间的空隙捅了出来。
“噗嗤……”
伴着一阵闷响，十几个不知所措的斧手胸前，结结实实地插入了一根甚至几根铁槊。饱含痛失至亲疯狂巨力的短槊铁头，轻易便洞穿了皮甲遮盖的血肉之躯，槊头的铁翼更借着冲力将内里的脏腑搅得稀烂。
至此，刘嵩的部下终于出现了伤亡。可同伴的鲜血也唤醒了多数斧手的理智，一杆杆大斧重又抡了起来，一弯弯新月重又闪过，将那些站得靠前的左家亲兵砍得哭爹喊娘。
山道毕竟太拥挤了，左君行的数百亲兵更是挤作一团，能够挥矛刺出的只有少数，内里多数人的手臂都挤在一起，更不要提挥舞短槊击刺出去。而前排的人无论向哪个方向猛冲，面前的成排巨斧都会组成一道锋刃之墙，除了那些残肢断臂，根本没有任何人能跨出包围一步。
瞅准了机会，刘嵩的右手又一次高高举起。
九十多张两石骑弓顿时拉得满圆，眼见他手臂砸落，哗地一声，仿若狂风扫过，数十支破甲锥应声而出，带着一溜残影，结结实实地钻入了徒劳反抗的敌群。
最远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几乎是箭箭见血，支支入肉。
一声声惨叫、呻吟齐齐响起，一个个抱着同伴尸体抵挡利斧的左家军，被一支支锋利的长箭钉在了一起，血花初开的地方，雪白的尾羽仍在他们胸前的甲胄外微微颤动，而那精钢打制的箭镞也已透过他们的身躯，吮食他们的血肉。
“大局已定。”
刘嵩口中轻轻默念着几个字，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刀柄，有些迷惘地问着自己：“似乎，这更像一场屠杀，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