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齐鲁贼炽第二十七章济水尸纵横(7)
乍一听二人说话,刘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歪着脑袋,瞪大眼睛凝视二人,双目中更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
孟、左二人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相对苦笑,还是孟让先反应过来开口说道:
“刘大人何必欺瞒,蒲山公的高徒,汉王寺的名将……呵呵……”
说到这儿,孟让已是苦笑不止,好像是受了怎样的打击一般,举掌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阵猛拍,脸上也满满爬上了惋惜神情。
见他这样做派,刘嵩提起一半的心反倒落回了肚子里,暗自庆幸在帐外听李子通提起自己经历时,早就打好了腹稿解释,心道,孟让这举动分明是惋惜见明珠而不识,没能重用自己,既然他有这份器重心思,自己也正好火中取栗。
“大首领待我恩重如山,之前的经历不过浮云一般,怎好拿来吹嘘?如今只有鞠躬尽瘁……”
“好啦!”
听刘嵩在帐下表忠心,孟让倒还罢了,不过脸上有些异样,左才相却没那么深的城府,眼见着脸色泛青,大手更在案上重重一拍,一声爆喝打断了刘嵩的表演,憋气地冲着孟让说道:
“贤弟,这小子这么不老实,依我说推出去砍了也就算了,大不了明天拼个鱼死网破也就是了。”
“大哥,何苦来呢,咱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为啥要给他姓王地陪葬?算了。”孟让伸手拉了拉左才相。温言劝解了两句,又复面向刘嵩,肃容说道:
“刘大人,刘将军,你道我等不知你是何许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话音一落,刘嵩如坠冰窟,心念急转。莫非他们知道我的卧底身份?不至于啊,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是我手下人透了底。还是张须陀故意放出风声借刀杀人?
几重猜测宛如毒蛇一般,缠在刘嵩的脖颈上,挥之不去,感觉哪种可能性都不小,哪个人都值得怀疑,顿时深陷猜疑之中,无法自拔。只是孟让、左才相可没这功夫等他思量清楚。两人虽不是王薄一样的铁匠出身,打铁趁热的道理却也懂得。
孟让的声音又复响起:
“刘大人与张须陀的勾连,我们兄弟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是吃敬酒还是罚酒,就看你自己啦!”
刘嵩一听这话,举目望向孟让,正迎上对方投来地阴恻目光,方脸上更是一副诡黠的表情。好似在为自己反客为主地形势洋洋自得。
如今的情势可谓一波三折,其间变化之剧烈,若是刚刚穿越之时的刘嵩,必定应接不暇。可此时的刘嵩,历经数年韬晦隐忍,又在杨玄感军中混出了名堂。见过了世面,些许小事儿哪还放在眼里?
不过眼珠一转的功夫,刘嵩已有决断。信手拉过一张胡凳,一屁股坐下去,大刺刺地翘起了二郎腿,拍了拍膝盖,昂着下巴,倨傲地问了一句:
“二位既然戳穿了我的身份,要杀早杀了,现在大家对面坐着说话。还能给我端出罚酒来?”
说罢。刘嵩抬眼在二人脸上一扫而过,只自盯着帐顶。嘟着嘴吹起口哨来。
“你!”
左才相见状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拔刀,孟让顿时脸色大变,死死按住左才相的手臂,高声喝道:
“好,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刘大人摊开了说,孟某就直说了……”
“请!”
见他急切,刘嵩也知不能逼迫过甚,摆手说了个请地动作,脸上的倨傲表情也瞬间撤下,换上了一副倾听之态,两眼殷切地盯视着孟让的口唇。
“想来将军刚刚回营,不知我军形势……”
眼见刘嵩点头,孟让续口说道:
“王薄身为盟主,此番前来为的就是报泰山下的一箭之仇。所以……”
刘嵩横插一句:
“所以王薄所图的不是章丘县城,而是这只香饵钓出的张须陀这条大鱼,对吗?只是不想被大鱼冲了主营,方才功亏一篑。”
孟让激赏地看了刘嵩一眼,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将军见识不浅,不过稍有偏差。”
“哦?”
刘嵩有些惊讶,心道自己的猜测怎么会错?
“呵呵,将军有所不知,章丘山上地主营同样也是香饵,营中的旗鼓大纛倒是真的,不过这一群首领、将军却早就悄悄撤到此处了……”
“啊!”
刘嵩闻言,禁不住惊叫出声,旋即醒悟自己的失态,掩口张了张嘴,装作打哈欠。孟让见他如此,微微一笑,也不点破,继续解说:
“只是我们也没想到王薄的胃口如此之大,要在这河岸上将张须陀的两万步骑一口吃掉……”
“呵呵,这不是很好?宿敌一朝殄灭,海岱之间,朝廷再无可战之兵,更无敢战之将,诸位首领正可一展雄才呢。”
刘嵩听孟让说起王薄地方略,言语间竟有些颤抖,显是对张须陀忌惮得狠了,根本没有战胜的信心,心知对这样自信心几近崩溃的人,只要在他心头再压几根稻草,说不准还能收到奇效,开口揶揄了两句。
哪知孟让对他的讽刺根本是充耳不闻,老脸不过红了一红,便低头轻声回了一句:
“雄才?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惹张疯子……”
“不至于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刘嵩一听他如此坦白,顿时也傻了眼。再看一旁的左才相,分明也是一副心有戚戚地模样,心说这心理阴影也太大了,就算是张须陀再勇猛,他也是个人啊,难不成在这些贼寇心目中,5/1的兵力比。还是没有希望吗?
待到此时,刘嵩想得早不只是迫降这两个贼头儿了。对张须陀的勇名的好奇也兀自弥漫了心头。
“咳,不说这个了,太丧气了!”
左才相径自哼唧了一句,可他的声调,分明仍是丧气得厉害,惹得孟让侧目不已。刘嵩见状,心下更加安稳。拼劲压了压胸中地兴奋,拱手为礼,尽量和缓地问道:
“不知二位可是要归降朝廷,刘某倒是可以在张大人面前引见引见……”
“哦?哈哈……”
孟、左二人闻言俱是一愣,紧跟着便大笑起来,把刘嵩晾在当场,很是不知所措,心说。说了半天,你们两个老小子不是要投降吗?
仿佛看穿了刘嵩地心事,孟让上气不接下气地笑着答道:
“将军看来也是叛军做得久了,不知官家地行市,你知道韦福嗣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韦福嗣?”
一听这个名字,刘嵩脑中顿时浮现了杨玄感身边那个高傲谋士地模样。信口答道:
“岂有不知地道理?那是楚国公的谋主,信重不逊家师……”
“哈哈哈……”
听刘嵩说起,孟、左二人笑声更烈,孟让的眼角更是沁出泪来,脸上慢慢浮现出一副恐怖模样,说话的声音也愈发阴森:
“此人可是关陇韦家的族人,朝廷的内史侍郎,就在不久前,与杨积善一同押赴了高阳郡皇帝行在……哈哈……”
“那又如何?”
刘嵩见他这副模样,心脏顿时一阵紧缩。惴惴地揣测着。却听孟让咬牙切齿地说道:
“皇上确实好手段,用车轮套住了他和杨积善等叛乱首领的脑袋。谕令所有九品以上官员向他们射箭,箭如雨下啊,最后车轮上就只剩下零散血肉,哪里还有人形?听说他不过给杨玄感写了一篇檄文,就受了如此酷刑。我们抄略郡县好几年,你觉得朝廷能绕了我们?”
听他描述,刘嵩脑中顿时浮现出那血肉横飞,乱箭穿空地惨景,狠狠咽了口唾沫,暗自庆幸自己早早离开,才摆脱了这样凄惨的命运。心里也明了了孟、左二人的顾虑,就算是张须陀看在阵前倒戈的份上,不杀他们,落在皇帝手里,也不会有他们好果子吃。
“那二位有想法?说来听听吧。”
“其实呢,呵呵,不过是借条活路罢了。”听刘嵩问起,孟让又回复了初时的冷静。
“借路?哪里的路?”
“东归之路,我回我的长白山,他张疯子有这剩下的十万人头,也足够转勋阶,升官职地了!”说起前途,孟让来了精神,在案上重重一拍,恶狠狠地说道。
“嘶……好狠!”
刘嵩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孟让满脸狰狞地挤出几个字来:
“无毒不丈夫!”
“好吧,我只能答应禀报,却不知结果如何,敢问大首领可有计划?”
仿佛早知如此一般,孟让笑呵呵地起身站起,招呼刘、左二人,踩着屏风处那具血肉模糊的裸尸,走进了更加阔大的内帐。
只见几个衣衫单薄的丰腴女子瑟缩地跪在一旁,低着头不敢直视三人,见几人离得近了,也一个劲儿地膝行躲避,仍被孟让皱眉踹了过去,大声骂道:
“都瞎了吗?滚!”
说着,自一旁的架上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绢布地图,指点着说道:
“此战,王薄的计划是将十三万大军平行展开,沿济水河岸布防,他地中军便在此处,我和左大哥所部则在这里……”
“嗯?怎么是在西边?”刘嵩惊诧地问道。孟让苦笑答道:
“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了,我、左大哥、左君行的旧部,呃,原本是杜伏威统领,今天不知道怎地,闹了内讧,杜伏威跑了,左君行那疯狗又掌了权……我们三个的兵马最弱,老家又在东面,所以就给安排在了西面,防的就是我们东撤。”
“哦!”刘嵩恍然大悟,暗道王薄阴损。又复出言问道:
“杜伏威跑了,那船只又在哪里?”
“船在左君行辖下,他的左翼就是王薄的三万本部兵,西面是郝孝德、孙宣雅……”
“还真是层层设防呢!”刘嵩看着那地图,不禁感慨一声。
“是啊!”
“如此,以刘某看来大首领似乎需得换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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