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准备乃是核心,对内部的掌控与清理也进行得如火如荼。
与荆州军内部的军政处相对应,林纯鸿在中书府成立了政宣司,在荆州、夷陵、夔州和枝江四部分别成立政宣处。政宣司、处成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宣讲队,到处走村串户,宣传邦泰的各项政策和荆州军战绩,增强老百姓对邦泰的认同感。
同时,林纯鸿令安防司加强了对属地内官僚及士绅的监控,严防这些人在属地内兴风作浪,维护四地的稳定。并令安防司增强对奸细的抓获力度,短短一个月内,抓捕各类奸细百余人,这些人来路五花八门,甚至还有左良玉及郑芝龙的人马。
而且,林纯鸿将各地的关卡尽数拆除,并严厉打击各种敲诈勒索、损害工商的行为,此举得到开明士绅的一致拥护。
林纯鸿相信,政治上说得再花团锦簇,也及不上钱粮的作用,因此,他制定了详细的赈济计划,对无劳动能力的困难百姓实施补助;同时,投入巨资,对境内道路进行整治、开凿入川纤道、建设遍及全境的灌溉、排水设施,实施以工代赈。
此外,林纯鸿还对一些关键性行业实施退税政策,刺激这些行业的发展。
以上均是对内,林纯鸿这段时间左右开弓,使得邦泰在荆州、夷陵和夔州的根基日益深厚,建立起稳固的统治。
对外,林纯鸿令军情司加强了对各路兵马、东林党、复社及朝廷的监控,对各方的态度洞若观火。上奏给朱由检的奏章,在三天之内,就被传回荆州,以便林纯鸿迅速采取对策。
当林纯鸿得知朱由检令内阁商议章程之后,与曹化淳一样,林纯鸿松了一口气。刚愎、性急的朱由检最终没有派兵攻伐,最大的危机业已消失。
按照大明朝堂的一般惯例,无论何类大事,只要交付朝议,必定在各路政治势力互相斗争、妥协后,方才出台处理措施,这一过程旷日持久,估计到时候连娃都生了好几个了。
不过,针对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林纯鸿不能沉默,沉默就等于默认,将助长上奏之人的嚣张气焰。
而且,林纯鸿知道,朝廷举步维艰,根本无力讨伐荆州,自己得给朱由检和朝廷一个台阶下。因此,林纯鸿精心炮制了一份自辩奏章,往京师送去。
在奏章中,林纯鸿首先回顾了北上剿匪的辉煌经历,大肆夸耀战功,并极言荆州、夷陵为了供给前线将士作战,生活每况愈下,惨不忍睹,同时向朱由检大表忠心,声称自己为了剿匪,食不安寝、睡不安眠,如此这般,方才连战连胜。
紧接着,林纯鸿竭力否认擅自开府建衙一事,声称自己为了供应前线将士,不得已组织商号博取利润,一切都是为了剿匪。商号也需要管理、安防及监督,之所以有中书府、都督府及监察府之传闻,乃伙计妄称之罪。林纯鸿保证,将克期整顿,若伙计有逾越之罪,定惩不饶!
至于江匪劫掠一事,林纯鸿声称,并非受他指使,乃属下为财利所惑,临时起意,方才出现此类事。林纯鸿表示,将严厉处罚属下,给受损的商旅一个交待。
林纯鸿还辩称,以荆州左卫、大田千户所为名制造武器,乃迫不得已。卫所制度崩坏已久,所造武器甲装根本不堪用,荆州军将士极度缺乏武器甲装,不得已,方才另起炉灶,为荆州军自配武器甲装。
对于逼迫监视地方官僚一事,林纯鸿声称,地方官僚专注贪*腐、唯务党争,致使前线将士供应不及,导致许多绝佳战机白白错过。为了提高地方官僚的效率,不得已派出弓兵在荆州、夷陵征集人力和粮食,“越厨代庖,实非臣愿,乃为地方官吏推诿所逼”。
林纯鸿还声称,为朝廷计、为生民计,在荆州、夷陵、荆门实施了土地赎买之策,降低租税,鼓励种植,“臣观荆州、荆门、夷陵三地,无一寇入境,无一民投匪,皆此策之功也”。
总之,林纯鸿一条条辩解,一条条驳斥,一条条否认,字字泣血,声声是泪,大打心理派、感情牌,试图抓住朱由检的心。
除此之外,林纯鸿花大量篇幅介绍了自己铸造银币和铜币一事,并为此而感到自豪,声称自己通过铸币而供养荆州军,还详细介绍了铸币的技术细节和管理环节。最后还声称,如果朝廷能铸币,定然达到民不加税、军饷自足的局面,极力蛊惑朱由检和朝廷诸臣铸币。
除了上奏章自辩以外,林纯鸿还准备玩一个大的,彻底堵上官僚士绅的嘴巴:按时按量尽快缴纳田赋秋税。
在未进行土地赎买之前,荆州、荆门和夷陵等地缴纳田赋的土地不过二百多万亩,一年正税不超过二十万两白银。而林纯鸿身无功名、爵位,无免税之特权,现在归于其名下的一千多万亩土地就必须缴纳正税,仅仅缴纳秋税就超过五十万两。
随着林纯鸿一声令下,二百余名精锐甲士护送着五十多万两白银,乘坐船只,浩浩荡荡往京师而去。
林纯鸿完全可以想象这五十多万两银子抵达户部时,那些攻击正凶猛的官僚士绅是什么表情!
当林纯鸿的自辩奏章抵达京师时,各路人马吵闹正凶,除了刻意保持沉默的温体仁一党、东林党外,朝臣们赤膊上阵,叫嚣着要立即派兵剿灭林纯鸿,还大明一个荡荡乾坤!还大肆制造舆论:大明之所以贼寇难出,责任就在林纯鸿这样居心叵测的武将身上,搞得前线武将人人自危,纷纷痛骂林纯鸿不已。
奏章刚抵达通政司,就被朱由检公开,有些朝臣连奏章都未读完,就把奏章扔到地上,轻蔑地下了判语:“狡辩!”然后继续开骂,大有不除林纯鸿大明将完蛋的气势。
等这些朝臣骂了几天,方才发现,朱由检已经好几天没有再提林纯鸿,而且朝堂的中坚力量温体仁一党、东林一党始终保持沉默。愈战愈勇的朝臣气愤不已,更加疯狂地上奏章,而且隐隐将矛头指向了温体仁,声称温体仁纵容林纯鸿,方才造成如此弥天大祸。
对这些蚊子嗡嗡声,温体仁一概不理,既不反击,也不辩解。他知道,他的权力基础就是朱由检的信任,朱由检开始沉默,他就更加沉默。他还在等一个机会,再抛出自己的杀手锏。
朱由检之所以在此事上沉默,主要是因为林纯鸿的自辩奏章给他的冲击太大!
朱由检在林纯鸿一事上,不可能不愤怒,就如当初听闻邓玘劫掠斯民一样,怒不可遏。但是,他必须忍!作为世界上最大帝国的最高统治者,朱由检虽然能力不足,但起码知道,很多事情并不能恣意妄为!
朱由检的心一直在滴血:私铸兵器,可以忍!指使属下劫掠,可以忍!擅自兴兵攻打土司,可以忍!土地赎买,可以忍!欺压地方官僚,可以忍!
然而,开府建衙、私铸钱币,决不可忍!这是朱由检的底线。
朱由检非常希望上奏之人全是夸大其辞,林纯鸿依然是忠心耿耿、能力出众的将领,依然在他的英明指挥下,征战四方。当林纯鸿的自辩状抵达朱由检手中后,刚开始,朱由检不停地冷笑,几乎直接下了“狡辩”的判语。但是,越往下读,越是爱不释手,当看到“越厨代庖,实非臣愿,乃为地方官吏推诿所逼”,朱由检心里居然有强烈的共鸣,朝堂之臣,无不尸位素餐,朱由检早就不满了。
当读到“臣观荆州、荆门、夷陵三地,无一寇入境,无一民投匪,皆此策之功也”时,朱由检几乎有了“姑且一试”的冲动。当读到“民不加税、军饷自足”时,朱由检拍案叫绝,忍不住大呼道:“朝臣昏庸,如此良策居然熟视无睹!”
朱由检内心激荡不已,久久不能平静,他内心担忧不已,深恐操之过切,逼反了林纯鸿,那就万事休矣。
正当天下官僚士绅甚嚣尘上时,自荆州而来的五十多万两白银运抵户部。这五十多万两白银乃荆州、夷陵、荆门三地的秋税,如果天下州府均治理如三地,大明一年收入该是多么庞大的数字?继续攻击林纯鸿,该如何面对这五十万两真金白银?如果就此偃旗息鼓,万一朱由检令天下行林纯鸿之策,那岂不是大家一起完蛋?
五十万两白银如同响亮的嘴巴一般,直接扇在众官脸上,整个大明上下一下子失声,朝堂立即安静,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朝臣也紧闭了嘴巴,不知如何是好。
相比较极尽谩骂之能事的众官,温体仁和东林党人不由得冷笑连声:“幸好没踏进这趟浑水,这林纯鸿够狠,直接将谩骂的众官推到了崇祯帝对立面!”
这里面,最为惊喜的莫过于朱由检,林纯鸿爽快地缴纳秋税,说明林纯鸿并无谋反之心,还算有点忠义之心。更何况,这五十万两银子可谓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年关将近,朝廷正等着米下锅呢。
至于如何处置林纯鸿,朱由检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迟迟拿不定主意。朱由检犹豫了好几天,最终决定,把这个难题扔给内阁,于是,朱由检命令温体仁尽快票拟,尽快解决林纯鸿一事。
温体仁接到朱由检的口谕后,虽然暗度朱由检可能容忍林纯鸿,但无法把握处理的尺度,于是拿出了严厉的方案,试探朱由检的真实心事。
温体仁建议,调四方之兵分布荆州周围,逼迫林纯鸿率兵北上剿匪,趁其离开老巢,断其粮道,迫其放弃兵权,将之下狱。
朱由检一看到这个方案,从心里无法接受。以朱由检之能,也能看出此方案漏洞百出,绝不可行。于是,朱由检下旨令内阁重新票拟。
温体仁通过此举,知道了朱由检的态度,方才把他深思已久的方案拿出台,摆在了朱由检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