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骠骑营战马披挂锁子甲的唯有第一哨。
第一哨的将士们紧紧的趴在马脖子上,端着钢弩,射出之后,挂于腰间,拔出马刀,平端于手,如闪电一般冲向屠杀者。
钢弩所及之处,屠杀者无不闪避,但如何来得及?一个个纷纷栽倒在地,成为了被屠杀者。侥幸存活的屠夫们发一声喊,四散奔逃,将自己变成了难民。
获得自由的难民们根本顾不上为束缚的同伴砍断绳子,只顾自己奔逃,有些难民居然慌不择路,一头往第一哨进攻的方向撞去。
吴天柱拉了拉缰绳避过一难民,顺手将旁边的一个屠夫砍翻在地,但前面又出现了一个难民。吴天柱避无可避,任由马蹄将难民踩于脚下,鲜血和内脏喷涌而出,惨不忍睹。
吴天柱牙关紧咬,几乎渗出血来,狂呼道:“保持马速!挡路者格杀勿论!”还未喊完,顺手将一个挡路的难民砍到在地。
身边的侍卫扯起嗓子,跟着一起大呼道:“保持马速,挡路者格杀勿论!”
失去胆气的屠夫和难民哪能阻挡第一哨,只见第一哨瞬间突入到难民群中,拼命往土岗上的弓箭手群突进。有的骑士还顺手削断了难民手中的绳索。
只要接近弓箭手,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奔逃的难民越来越多,不多时,就将吴天柱的第一哨携裹在中间,马速越来越慢。吴天柱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斜穿出难民群。
然而,已经迟了!土岗上,张百川手臂猛地一挥,歇斯底里的喊道:“射!”
下完命令,张百川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双眼,似乎不忍心再看屠杀场的惨状。
飞箭如雨,无差别的往第一哨和难民头上倾泻!
咻咻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导致难民们更为疯狂。有的难民捡起了丢弃的武器,嫌第一哨挡路,毫不客气的往第一哨将士身上、马上招呼。
第一哨将士们防护严密,弓箭对他们的伤害微乎其微,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就是身边的难民。
张献忠屠杀难民经验丰富,知道难民们在被屠杀的最后时刻会变成疯子,于是便以难民为诱饵,吸引吴天柱的第一哨落入了彀中。
张献忠对自己的计策得意不已,宣称这个叫连环套,张百川的弓箭手为第一个套,艾能奇和孙可望的精锐为第二个套!
待吴天柱与难民脱离接触,一清点,发现自己损失了将近五十多个将士,气得几乎吐血。这些将士死得太冤枉了,基本上是被难民拉下马,死于踩踏之下。在密集的弓箭下,毫无遮护的难民几乎死去了一半,援救难民的任务基本算失败。
吴天柱见活着的难民已经逃远,贼寇也没有追袭的意思,便垂头丧气令的回归本阵。
本阵中,四个骑兵哨正骚扰的高兴。郑国栋、韩可胜、葛文飞和丁奎安轮番出击,在一百多步射出一轮弩箭后,便往旁边退去。孙可望精心组织的防御阵型处于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境地,不过,孙可望不仅不怒,反而越来越开心,频频眺望东方,寻找艾能奇包抄的人马。
与此同时,盛坤山与孙可望一样,不停的东望,期待着探马的报告,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林纯鸿手头的骑兵多了后,可以有效的实施战场侦察和战场遮断,对战场的掌控能力远远强于张献忠。不仅林纯鸿觉得恍若隔世,就连盛坤山也感到不习惯,就如一个穷鬼突然得到大量的金子,不知如何挥霍一般。
吴天柱回到本阵,盛坤山惊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想不到贼寇居然拿着万人的性命引诱二百多骑兵上钩,这需要怎样的气魄啊?张献忠和孙可望不是枭雄就是恶魔,盛坤山叹道。
见第一哨士气受挫,盛坤山不停的安慰吴天柱:“损失了五十多名兄弟,却救了几千人,说出去,兄弟们只会对第一哨高看一眼,放心吧,将军决不会怪罪,反而会认为是功劳!再说,即便将军怪罪,罪责也在我,战前考虑不周啊……”
吴天柱阴郁着双眼,恨声道:“军法从事也好,功劳也好,那都没什么。关键是我觉得兄弟们死得太冤枉了,咱们去救难民,结果却被难民拉下马,这算什么事?乱了,一切全乱了,这些狗日的都是瞎子啊,偏往骑兵中钻,旁边有的是地供他们钻的……”
盛坤山沉默了片刻,叹道:“那些难民又没经历过战阵,当他们面临绝境,突然有了一线生机,哪里还管那么多?哎,看来为将者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至少对人心的揣摩上,咱俩还是缺了点东西啊……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咱们得注意这事。”
吴天柱默默的点了点头,正在此时,探马疾驰而至,又快又急的对盛坤山说道:“启禀指挥,艾能奇率着六千余步兵,已经抵达和庄,离碧口还有二十里……”
盛坤山的心猛地下沉,艾能奇不去攻打徐堡,却到碧口来围堵骠骑营,战事正在往参军司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在孙可望堵住前进道路的情况下,碧口乃骠骑营离开河边的必经之道,如果任由艾能奇堵住碧口,骠骑营就被包围的严严实实。
幸亏有了机动能力强大的骑兵,随时将敌人的动态了解的一清二楚,将可能出现的危险降到了最低。并且,还可以阻止敌人知悉自己的行动。艾能奇绕道包抄骠骑营的企图,哪能瞒过四处撒播的探马?
难怪将军拼了血本也要尽力扩大骑兵,盛坤山刚从荆州回来,对邦泰现在兵力难以扩充的困境一清二楚。
盛坤山自豪不已,骑兵的地位就代表着他的地位,他能不自豪吗?
吴天柱见盛坤山接报后,一直沉默,虽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头儿,咱们怎么办?”
盛坤山正眺望着西面的战场,见丁奎安的第五哨正在骚扰敌人,一阵弩箭击发后,将孙可望的部队射得哇哇叫。听到吴天柱的话后,回道:“能怎么办?看来这次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喽,哎,白辛苦了一场!”
“那咱们赶紧走吧,万一艾能奇比兔子还能跑,咱们就危险了!”
“不急不急,艾能奇哪能跑那么快?等等再走。”
吴天柱不安的拉了拉缰绳,主人的情绪很快传染到战马身上,战马不停的用前蹄刨着沙土,不安的喷着热气。想了片刻,见盛坤山还没有走的意思,吴天柱道:“要我说,咱们还不如就呆在这里不走,孙可望和艾能奇虽然包围了我们,但对将军来说,也相当于拖住了张献忠的两部精锐,将军正好可以全力攻击泌阳,将张献忠的肠子打出来!”
盛坤山摇了摇头,“计策很好,如果主帅是陆主事,没准就这样办了。嘿嘿,将军……”
“将军怎么?”
盛坤山神秘的笑了笑,“你跟随将军这么久,还不了解将军?将军平生不愿弄险。”
“这有什么危险?张献忠的两部精锐都被我们拖住了,泌阳县城里尽是一些老弱病残,将军定然手到擒来,张献忠吃紧时,孙可望和艾能奇能不拼死去救?咱们的围不就解了?”
盛坤山道:“战场上的意外太多,谁又能保证张献忠一定会吃紧?吃紧了一定会召回孙可望和艾能奇?将军的想法我也赞同,骠骑营出了碧口,无论出现什么意外,最多咱们退回徐堡而已。但是,如果骠骑营被堵住了,稍稍有点意外,咱们就被动了,很可能骠骑营会全军覆没。”
吴天柱笑了笑,笑容非常得意,“那咱们还是赶紧撤兵出碧口吧,万一艾能奇一下子发了疯,死命感到碧口,咱们就被动啦!”
盛坤山猛然醒悟,笑骂道:“你要我立即撤往碧口,就直接说,绕这么大的圈子干什么?你小子越学越鬼了……”
盛坤山也不迟疑,一声令下,千余骑士瞬间退得个干干净净,将失望不已的孙可望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只留下了漫天的沙尘,久久不能飘散……
探马明目张胆的观营,艾能奇心急如焚,不停的催促麾下赶路。
艾能奇的麾下着甲率超过三成,武器基本上能根据需要配备,算得上张献忠的精锐。由于张献忠特别青睐远程打击力量,因此与孙可望部一样,艾能奇部弓箭手特别多。白杆兵防护能力差,败在张献忠手中并不奇怪。
自前日始,艾能奇率着本部六千余众连续狂奔了八十多里,队伍居然还没有散,艾能奇的治军能力可见一斑。
“弟兄们,还有五里就到碧口了,加油啊,到了碧口,咱们就把狗官兵包了饺子……”艾能奇不停的为身边的将士们打着气。
但是,这帮将士已经疲累不堪,对这话几乎免疫,就如耳边风拂过一般,不留丝毫印象。
艾能奇暗自焦急,直怀疑这样赶到碧口后,还能不能挡得住骠骑营。
无法,艾能奇只好换一种说辞,“孙将军传来消息,说狗官兵人手两匹马,都是神骏异常的河套马和蒙古马,他们还穿着板甲,那板甲相当轻,比鱼鳞甲好多了。只要咱们堵住了碧口,狗官兵还不是望风而降?哈哈,那板甲和战马就归我们啦……”
这话终于激起了将士们的兴趣,在战场厮杀多年,这些汉子们用伤口亲身体会到一套战甲的价值。在艾能奇的暗示下,军官们纷纷向士兵们宣扬这点,士气终于得到了稍稍的恢复。
“报……官兵冲出了碧口……”
艾能奇已经不用再听探马的汇报,因为远方响起了沉闷的铁蹄声,骠骑营紧随着探马已经冲到。
“列阵……”
声嘶力竭的狂吼声如炸雷般响起,那是艾能奇绝望的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