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鲁心间绷紧,他不知道自己的演技如何,不知道常得宝的计策能不能瞒得过荣乌。
荣乌在打断常鲁说话之后,冷眼始终盯着常鲁。
好一会儿之后,荣乌才开口:“你那个义兄我听说过,好像是你父亲从外面捡回来的一个孤儿,还说是一个聪明人。”
“呵呵,聪明?愚蠢之极的一个人罢了。”常鲁显露出气愤模样:“不,应该说,他就是一个胆小鼠辈,只懂享受,不懂得失去故乡的屈辱。”
“那就杀了吧!”荣乌说:“正好可以祭一祭我们的军旗。”
绣着“荣”的黄色军旗在军阵前迎风飘动。
常鲁道:“州主大人,常某昨日就已是动了杀心,只是转念一想,倒不如暂且留着那厮的狗命,让他看到我们攻下芗城,灭杀秦氏之后凯旋而归!”
“哈哈,有理,有理。”荣乌喜欢听到胜利的话语。
常鲁道:“所以,常某已经将那胆小鼠辈关押在府院大牢之中,待回来了,再杀他。”
“好吧,反正是你们常家的人,你自己决定就好。”
说完,骑在马背上的荣乌用双脚蹬了蹬骏马。
骏马开始向前走动。
紧跟着,就看荣乌举起手臂,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跟随本州主,杀向芗城,血洗了那不知死活的秦氏一族!”
众将士齐声咆哮,气势如虹。
常鲁见此,算是松了一口气。起码,他是看出荣乌对常得宝的事情毫无怀疑。
只能说,荣氏太高傲,荣乌太高傲,他似乎不会去思考“背叛”,因为他们不认为,有人敢背叛,尤其不认为常氏敢背叛他们。
然而,就在军队出征后不到一个时辰,常得宝就已是坐上了早早备好了马车架,从丽州的另一座城门悄然出发,向着芗城而去。
他确实是伤重,但好在常氏曾经辉煌,族中有不少丹药可以缓解长痛。
而且,众弟子对常得宝动手,也是拿捏的准确,没有伤及他的要害,只将他打得皮外破伤,看起来很严重,实则胫骨无碍。
常得宝全程飞奔,不敢有半点停息。
即便他知道荣氏大军行军的速度不会太快,甚至可以用“慢”来形容。
兵马越多,行军越慢,况且沿途还会有陆陆续续的荣氏兵团前去与荣乌会合。
每一次会合,都会降低军队的速度。
常得宝的思绪里是希望能争取出三日以上的时间与秦氏接洽。
从丽州到芗城,正常速度是七日可以达到,而行军的话,大约是九日,那他常得宝就要在五六日内
赶到秦氏,才算是有安全的接洽期。
毕竟,他不了解秦氏,还不能知道秦氏到底好不好接洽。
连日的奔波,城墙之上那熟悉的“芗城”二字终于映入常得宝的眼眸之中。
“回来了…真能没想到,还能回来,而且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回来。”常得宝感慨,但在感慨之后,便是一口闷血涌出喉咙。
他的伤势原本是留于表面,但连续的赶路终于是压垮了他的身躯。
他无力去控制匹马的步伐,事实上,他是趴在马背上走到了城门口…真是验了人们常说的那句“老马识途”,幸亏了这老马认得芗城,它全然不知危机的走进了芗城。
守卫在城门口的秦军立即发现了常得宝。
即便正在通过城门的人不再少数,更有不少商队数十人拥挤着要进城,但秦军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在人群之中注意到常得宝,只因他瘫在马背上的姿势太诡异,口角渗血的模样也太不寻常。
秦军的战士走上前,拦下了常得宝。
“你是什么人,什么情况?为何伤得如此?”秦军发出质问,语气之中,有要将常得宝拒之门外的意思。
常得宝吃力的抬起眼皮,他注意到城门口的兵防布局。
说实话,他没见过这般阵仗的布局,只怕光是这一座城门,就调集了不下两千兵力。
“秦氏看来也是早早就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了。”常得宝心中暗道。
随即,回应着秦军战士:“我要求见秦家之主,荣乌已是举兵十二万,正在向芗城而来。”
“什么?十二万!”秦军惊讶,倒不是因为荣乌举兵,而是对兵力总数的感到惊讶。
战士问道:“你如何得知?你是何人?”
“吾,常得宝,常氏一族内门弟子…”常得宝没有编制谎言伪装,直白的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战士警觉几分:“你是常氏?”
“是,常氏,求见秦家之主,求秦家主保常氏,更保芗城不落入荣氏之手!”常得宝说的有些无力,声音也小。
秦军战士听得如此,拿不定主意,却不好将常得宝拒之门外。
毕竟,常得宝是生怀着一条军事情报而来,在辨别不出真假之前,谁也不好忽视常得宝的重要性。
很快,战士就将信息上报到了戚狸耳朵里。
戚狸身为芗城总督办,更是雪狐军的统帅,地位仅次于春芬。
她来到城门口,在城楼之上的阁房之中见到了正在被医师医治的常得宝。
“你就是常氏的人?”戚狸语速加快,显然是不想浪费办点时间。
常得宝吃力的站起身,拱手,弯腰:“在下常得宝,不知尊者如何称呼。”
“戚狸。”戚狸言道。
她的话语出口,常得宝愣了愣,随即双目紧紧凝望在戚狸那张精致的脸孔上。
戚狸的外貌看起来比她实际年龄要小。
雪狐族生于冰寒之地,天生净白,而白净肌肤也衬托出了粉嫩细腻。
常得宝惊讶的一声:“您,您就是戚狸,戚督办。”
“是我。”戚狸没什么耐心:“说吧,对于荣乌的行动,你知道多少。”
常得宝还沉浸于惊讶。
因为他早已经听说了戚狸的大名,更是听见了雪狐军的强大。他万万没想过,可以在荣氏大府之中轻易取下陈工首级的刺客,竟是如此粉嫩的少女。
“说话啊!”戚狸怒声。
常得宝惊心,立即拱手低头:“失敬,失敬,在下知道荣乌的一切行动,兵力部署,及其麾下武将的惯用战术。”
“什么?他们的战术你都知道?”戚狸狐疑几分。
若非是荣氏大军中的要员,如何能知道军队布局战术?
戚狸盯着常得宝,冷冷一笑:“你叫常得宝对吧!本督办有必要提醒你,你敢在本督办面前胡扯,你的舌头会断的。”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常得宝的心境恢复了一些,脸上多余的表情也消失,恢复到了他往时的平静。
他继续道:“实不相瞒,在下的谋术,在丽州地界上称作第二,只怕没有人敢理直气壮的称第一。”
“呵呵,你可真够‘谦虚’啊!”戚狸是当真没见过这么自恋的家伙。
常得宝淡淡道:“戚督办若是不信,可以唤五大家族任何一位家主前来,问问他们,昔日他们所为种种阴谋手段,是被何人识破。”
“你既然这么厉害…”戚狸打量着常得宝,继续道:“那你们常氏如何会被攻破?”
“阴谋为弱者所使,识破了,弱者仍是弱者,可若是强者使阴谋,即便识破,强者还是强者。”常得宝言着,叹息一声:“五大家族联合,与常氏势力不分伯仲,原本我识破他们阴谋,可大挫他们,却未能料及老家主的伤疾来得突然。”
当初常氏之所以会败,根本原因在于常氏老家主突然陷于病危,使得常氏军心涣散,士气低迷,才最终惜败于五大家族。
戚狸听此,回过头与秦军战士道:“立即加急快马,传贺总务前来。”
“是!”战士应声。
贺蓝筹此时还在兵营城,两地之间快马飞驰来回,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常得宝听得“加急快马”四个字,便是猜想到了贺蓝筹不在芗城,同时他也能明白戚狸舍近求远的去找贺蓝筹来的目的。
他道:“看来,戚督办不信任五大家族的人。”
就因为不信任,所以必须找贺蓝筹来验证常得宝,免得常氏与五大家族有勾结,里应外合。
“自然是不信任。”戚狸也不掩饰。
常得宝“嘎嘎”发笑,用着教育的口吻言说道:“戚督办如此年轻,已是坐得高位,应当要好好学习学习如何正确区别‘不信任’的问题了。”
“额?”戚狸愣了愣。
反应过来之后,心间不由怒骂一声:“你是活腻了?敢拐着弯的说落我不够资格做督办,还得学习?”
心间骂归骂,表面上,戚狸却没有显露,只是不加理会。
但常得宝彷若是看穿戚狸心思,言道:“戚督办一定是认为在下活腻了,敢在您的地盘上,不忌言语。”
听此,戚狸斜过眼。
常得宝继续道:“我常氏是被五大家族驱赶出芗城,此恨之深,永世不可解。”
“额…”戚狸双眼眨巴两下,突然觉得,常得宝说得有道理。
贺蓝筹赶来的时候,天色已是渐晚。
戚狸不可能空等着时间,所以早早就离开了城楼,去布置着兵团的防御。无论她信不信常得宝的谋术,她都要加紧做好战斗准备,时刻提防着荣氏大军。
常得宝被扣在城楼上,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他连进城的资格都没有。
不过,这也是在常得宝的预料之中,甚至,他觉得眼下被扣在城楼上已是大好的结果,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可能会被关押在牢房里,等待审视。
“如果这里是荣氏做主,只怕我定是在牢狱之中。”常得宝心间暗道,又笑了笑:“看来,秦氏的人还是讲道理的,并非先前传闻中那般匪气。”
常得宝在心间肯定着秦氏族人的人品,同时,也更为确信自己的计策方向是正确的。
正此时,城楼阁房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推门而进,是一个肥胖的男子。
常得宝见得男子,笑着开口道:“贺公子,好久不见。”
“还真是得宝兄啊!”贺蓝筹挤上笑容。
俩人之间没有半点交情可言,只不过是同为芗城人士,照过几次面。
常得宝拱起手:“贺公子不愧是在西锦州打拼过的能人,深有远见,听闻贺公子已是官拜芗城总务
之职,真是恭喜恭喜。”
“得宝兄是在笑话我?是在暗暗的骂我墙头草。”贺蓝筹笑着质问。
常得宝“嘎嘎”一声,点点头:“是,在下就是在骂你,不过,也是在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自然是羡慕贺公子能得秦氏家主的赏识,眼下在丽州境内,秦家主的威名早已人尽皆知,秦氏的大旗更是让丽州西部地区各个氏族闻风丧胆,贺公子当真是好福气,好命数。”
常得宝恭维几分,但话里话外,却不是在称赞贺蓝筹,而是称赞秦氏。
他的表现给贺蓝筹一个很清晰的信号,那便是――常氏也想投靠秦氏。
贺蓝筹听懂常得宝的潜台词,只是不做表态,将双手置于身后,他对着常得宝言道:“得宝兄,昔日你们败退逃离芗城,投了荣氏一族,也幸亏有荣氏,才让你们常氏免于被五大家族追杀…现如今,荣氏要攻伐芗城,你们常氏理当知恩图报,相助于荣氏,却又跑来向我家家主传递情报,实在是不忠义啊。”
说着,贺蓝筹嘲笑几分。
常得宝摇摇头:“贺公子所言,有两处错误。”
“哪两处?”贺蓝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常得宝言:“其一,我常氏从未投靠荣氏,只是去了丽州,用了万贯家财向荣乌买了一道命令,而这命令威慑了芗城五大家族,所以,此为交易,而非投靠。”
“那其二呢?”贺蓝筹只管自己听着,不表态。
常得宝言:“这其二嘛,在下此番起来芗城,也并非是贺公子所以为的那种向秦氏传递情报。”
“那你来做什么?”贺蓝筹瞥眼,眼眸中带着犀利的盯着常得宝。
常得宝笑而不语。
贺蓝筹停顿片刻,自己想明白了其中之意,便开口道:“原来,你是想跟我们也做一笔交易。”
“是!在下前来,是为交易,且是对秦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交易。”常得宝说。
“好了,你的来意我是明白了,你在这里等着吧,我得去拜见家主,向家主说明。”贺蓝筹言说,转身便走。
常得宝没有拦阻,也用不着拦阻。
事实上,贺蓝筹如此干脆的转身离开,反而是让常得宝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先前在芗城里,常得宝听闻过贺蓝筹,原以为只是个眼高手低,贪慕虚弱的公子哥,但现在,常得宝觉得贺蓝筹是有些智慧的。
贺蓝筹自知没有权利决定是否与常得宝进行交易,也无权利去获知交易的内容,所以干脆不去追问交易的任何细节,只管去通报给秦氏上层。如此的做法,即没有浪费时间,更是显露出了贺蓝筹悉知“不该知道的就不去知道”的生存法则。
“有点意思,看来秦氏之人不仅没有匪气,更是要比荣氏懂得谋略思索。”
常得宝心间言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