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地波涛挟风雨
疼,好疼``````
浑身火辣辣的,像是被烙铁烙烫过一般。
血,很多血``````
腥红的血光吞噬了一切,我找不到方向,也看不清楚未来。他绝美的容颜在无尽的血色里越来越模糊,伸出手去,却只抓得住一片虚空。
颀,你绝望了,所以放手,我绝望了,所以学着一个人坚强。可是这样的坚强,代价是没有幸福,要永远地孤寂。我累了,很累很累,就快要精疲力竭,如果这样还见不到你,那就让我随着这漫天腥红的血光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来``````
小腹传来丝丝裂缝般的刺痛,记忆突然潮水一般涌来,像是回光返照。
毛茸茸的断臂,平滑而犀利的切口,撕心裂肺的哀嚎,四处喷溅的血花``````
原来这个世界,可以如此疯狂。
“你醒了?”璇的声音,干净得不带任何感情。
我侧过脸去看她,忽地抿唇轻笑,飘忽得像是已和空气融为一体。你又一次救了我,却又一次令我陷入无边的困境,我究竟应该感激你,还是应该痛恨你?
“是我的疏忽,我不该把你同他们关在一起,那几个人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你没事了。”
璇见我冲她虚弱地微笑,猛地一怔,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她的背后,逆光立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黑色飘逸的斗篷,阴森狰狞的鬼面。如果我没有记错,在陷入昏迷以前,是他在为我大开杀戒,做地狱来的惩罚者。
“不是想杀我么?又何必救我,这样的事在战俘营里很平常,不是吗?”
“你到底是谁?”璇蹙起好看的长眉,定定望向我。
我抬眸看她,眉目清寂,似笑非笑,“我叫项蔓清,是颀王的妻子,我还有一个名字,叫施向晚。”
璇闻言沉默,眼神变得复杂,她起身离开床边,背对着我冷道,“我不管你叫什么,你若还想活命,还想顺顺利利产下胎儿,那就休得在别人面前再提王妃这两个字,这是王爷的禁忌,我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还有,我已经命令下去,以后你会有单独的帐篷,不用再跟他们住在一起``````”
“不用了!”
我闭上眼睛将脸转向内侧,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冷冷打断,吃惊不已,我冷冷道,“我是所谓的奸细,是你们的俘虏,俘虏就该有俘虏的待遇,不需要你们特殊照顾。至于我肚子里的孩子,你放心,我会用我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他,他若有事,我也决不苟活!”
璇和那名高大的鬼面男子静静站立片刻,转身离开,两人迈出帐帘的时候,我分明听到耳畔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幽幽叹息。
再度回到战俘营,每个人看我的眼里又再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恐惧,我走到哪里,他们避之唯恐不及。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
那日在营帐里,那名叫做煞的鬼面男子,持一柄杀气凌厉的玄铁战刀,削掉了每一个试图凌辱我的突厥人的手臂,当场血流成河,营帐里到处是散落的断臂,那几个突厥人在满地腥热的鲜血里痛哭哀嚎。
后来他们跟我说,帐帘掀开的时候,一身黑衣的煞抱着浑身浴血的我站在门口,帐帘落下的瞬间,所有人都如遭雷殛,因为只那么快如电闪的一眼,已让他们深深记住,什么叫做真正的人间炼狱。
大漠的气候变化多端,加上战俘营里的条件简陋,环境恶劣,有几名年长些的老兵相继病倒,被抬出营帐后一去不回。
每天都有新的俘虏被押进来,每天都有生病的俘虏被抬出去。我只是奇怪,那些被抬走的俘虏为何再也没有被送回来?
真相在不久后的一天终于水落石出。
入夜,大漠的天空月朗星稀,远处传来风的啸叫,一阵一阵,恍如鬼哭狼嚎。在这糁人的声音里,我突然听见身边不远的地方有人在压抑地呻吟,渐渐的,呻吟的似乎已不止一个人。一个尚在睡梦中的突厥人忿忿嘟囔一声,显然对这样饶人梦境的声音不满,翻了个身继续沉入梦乡,如雷的鼾声随之而起,将那片呻吟声盖住。
我睡不着,翻身而起,寻声向那片呻吟传出的地方蹑手蹑脚走过去。不知道为何,这样的夜里,这样痛苦的呻吟,令人感到万般不寻常。
并排躺着的几名姑墨人沉浸在梦魇里,他们眉头紧锁,面上泛起异样的潮红,额头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像是睡着,又像是已经昏迷。
我抓起其中一个人的手臂,指尖刚触碰到他皮肤的刹那,我狠吃了一惊,这个人的身体滚烫得像是就快要就燃烧起来。
急忙按住他的脉门凝神细听,不听则已,一听邃然色变,猛地捋起他的衣袖,借着自帐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细细打量,黝黑粗糙的手臂上已经冒出颗颗斑驳的红点。再去看他身边的人,果然个个都是一样的症状,我霍地起身,疾步奔向营帐门口,一把掀开帐帘奔出去。
布满尖利倒刺的木栅外,看守我们的士兵早已睡得香甜,听见有脚步声逼近,猛然自睡梦中醒转,见我大步奔至他身前,惊得一把抽出腰间佩刀隔着木栅指向我,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
我蹙眉沉声道,“快去请军医来,这里有人得了热病,如不尽早诊治,会传染给很多人!”
转身便要返回营帐,见他依旧呆呆地站着不动,不由厉声叱道,“还不快去,晚了连你都活不了!”
那人这才回过神来,见我一脸凛然,事态严重,提着佩刀转身撒腿便跑。
我急忙回到营帐里,用打火石点起火把,火把的光芒顿时照亮整个大帐。有人在睡梦中被眼前的亮光刺醒,骂骂咧咧地坐起身来,朦胧中看见一个人手举火把站在他们中间,骇得立时一点睡意也无。一推十,十推百,一时间所有人都自睡梦中醒来,只除了那几个已经陷入昏迷的姑墨人。
我指着依旧躺着的他们对所有人大声地说,“他们得了很严重的伤寒,也就是俗称的热病,现在你们要离他们远一些,还有,你们有谁之前觉得身体不舒服的,无论是谁都要站出来,以免传染给其他人,我已经叫军医过来了,你们不会有事的。”
底下众人面面相觑,有听得懂中原话的俘虏开始小声地互相传告,他们的脸上开始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看那几个姑墨人,再看看我,附近有胆小的俘虏急忙闪开远离他们,还有的则原地不动用不相信的眼光上下打量我。
只听其中一人用生硬的中原话喊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拧眉冷道,“你们谁不相信的可以过去看看他们,但是千万不要有身体上的接触,免得被传染。他们正在发高热,浑身却冒冷汗,脉象虚浮,手臂上已开始长出红痘,这些都是热病的症状,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暂且远离他们,等到军医来了,自会证实我的说法!”
话音刚落,底下一片哗然,有人已开始蠢蠢欲动。先前问话的那人最先跳起来闪向一边,其他人轰地自地上爬起来,那几名姑墨人的周围瞬间空无一人。
不知是谁用我听不懂的话喊了一句什么,顿时一呼百应,所有人开始潮水一般往帐帘处涌过来,我急忙抢身挡在门口,手持火把指向他们,怒道,“谁都不许动,你们当中可能还有人已经被传染了却不自知,一定要等军医来为你们一一诊断过后才能放你们离开这里!”
为首一人站出来,“我们都好好的,凭什么不给我们出去,难道要让我们都困死在这里吗?”
我猛地一挥火把,冷道,“放你们出去只会令疫病更快地蔓延,而且,你们现在出去了,只怕会死得更快!”
“你危言耸听!”
领头的那人百般不信,转脸冲身后以家乡语言高声喊了一句什么,所有人顿时怒目向我,有的开始骂骂咧咧,一个衣衫褴褛的俘虏骤地冲出队伍向我奔来,欲强行跑出营帐。
快到近前时,我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扫过去,有几许火苗窜至他身上,烫得他龇牙咧嘴抱着身体不断后退,一时再也不敢上前。
“现在外面的人已经知道我们这里有人得了热病,你们若是就这样跑出去,必将被乱箭射杀,换做是我,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有可能被传染上热病的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的人开始犹豫,甚至有一些颓然跌坐在地上,面上开始露出绝望的表情。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隔着帐帘可以看到战俘营外面已被无数手执火把的圣朝大军团团包围,一时间,火把光映亮了半壁天空。
我转身走出帘外,刚一掀开帐帘,便听见一片挽弓拉弦的声响,四周围密密麻麻无数个箭尖瞬间都指向我一个人。<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