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臣下``````名唤无夜``````”
脖颈线条优雅地向上伸展,倨傲挺拔似一只矜贵的黑天鹅,精致如一整块上等羊脂白玉雕凿而成的削尖下巴微扬,冷傲孤霜。殿外耀眼雪色为他身形四周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绝美得令人心惊。而那声音,明明如水泫然,仿佛濯濯清流,随波漾开圈圈涟漪,荡人心魂。
无夜``````
唇侧蓦地划过一抹冷笑,眸光一转,竟定定落在我脸上,冷眸睥睨,寒芒冽冽,却又放诞轻狂,那笑容端的是暧昧而玩味,带着诡异的妖气,令我悚然心惊,忍不住便打了一个寒噤。
那眸``````那笑``````
指尖蓦地发冷,心头一悸,顷刻间,像被掏空了一般。脑中亦是一片空白,胸口在一刹那,燃起熊熊大火,手心却又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为什么,为什么这双邪魅眼瞳,竟会如斯熟悉,像是曾在哪里见过``````
突然觉得心,好痛,好痛``````恍若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绞得鲜血淋漓``````
他望着我。
我望着他。
时光仿佛凝定。
“无``````夜``````”漓天澈面上笑颜一展,微眯了眯眼,目中似有精光稍纵即逝,“使节且请入席,今日的酒宴便是专为你而设,酒薄菜稀,还请不要介意。”
手背一热,不知何时被他握进掌心,缓缓收紧。我怔了怔,回过神来,侧眸傻傻看他,一脸恍惚。
他浅笑着低眸靠近,附耳轻道,“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回去休息?”
动作亲昵而不做作,像是随意而为,看在所有人眼中,便是一幅帝后伉俪情深亲密耳语的画面,羡煞殿上一干人等。
我摇摇头,颊上顿时一片绯红,他温热的呼气扑至耳畔,那红便一直蔓延至颈侧,如此含羞带怯的小女人模样,惹得漓天澈忍不住低笑连连。
像是隔空射来一道厉光,挟带无尽寒意,冷冷罩在我身上,我浑身一震,抬眸望向那道光传来的方向,只一眼,便似被一盆冰水兜头直泼下来,冷得浑身簌簌发颤。
名唤“无夜”的男子寒眸微眯,唇侧笑意早已消失无踪,如刃薄唇冷冷抿着,周身一抹诡异气息隐隐浮动,如霜如雾,辨不清楚。那道冷冽眸光此刻正定定注视着我,一瞬不瞬,我只觉一股寒意从四肢直渗透进心底,再也避无可避。
这眼神,带着无边无尽的压迫感,叫人喘不过气来。
漓天澈刚一抬头望向殿中央,身上那股压力便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轻舒一口气,胸口滚滚热血方才渐渐冷凝下去。
无夜轻拂玄色襟摆,慵然落座,那抹邪冷笑意再度浮现唇角,修长如玉的指节拈起面前玉杯优雅举向御座,“陛下与皇后娘娘如此恩爱缠绵,实在羡煞了无夜,这一杯酒,臣下敬你们!”
仰面一饮而尽,姿态如风拂杨柳,行云流水,又凌厉潇洒,大气酣畅。劲装窄袖垂落的瞬间,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划过我脸庞,分明含了杀气,似裹了霜雪的剑刃,冰冷彻骨。
漓天澈笑着举起金杯,我亦如是,然执着金杯的手些微颤抖,杯中的酒随之荡开圈圈涟漪。
“抿一口便罢,莫要像上次那样又喝多了。”
我无奈点点头,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酒入咽喉,只觉无比苦涩,不禁皱了皱眉。
一杯饮尽,漓天澈轻轻抚掌,婉转的丝竹管弦声立时悠悠回荡在了殿中。云鬓如雾,广袖流仙,皓腕翠琅纤指葱,霓裳环佩辉莲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舞女一曲技惊四座,令人只觉春回大殿。
曲毕,漓天澈笑问无夜,“使节觉得这一舞如何?”
无夜盯着指间玉杯不语,闲闲把玩,须臾,淡淡一笑,“此舞跳得虽好,可惜随处可见,臣下并不觉得哪里稀奇。”
“哦?”漓天澈挑眉看他,面上露出颇为感兴趣的表情,“难道使节见过比这跳得更好的舞?”
无夜唇一抿,抬眼望来,眸色漆黑,却灼灼发亮,“有一个人,一曲剑舞名动锦都,可惜,臣下只是``````听闻,并未曾亲眼得见,实为此生一件憾事``````而这个人,便是已故颀王的王妃``````”
话未说完,只听“当啷”一声,漓天澈手中的金杯坠在了案上,沉碧色的酒迅速漫开,王槐见状慌忙上来举袖便欲擦拭,却被漓天澈挥手遣退至一旁,眼见那酒转瞬便要洇湿他衣袖,我只得亲自伸手去为他卷起来。指尖刚触碰到他,蓦地一惊,那扶在案上的手臂此刻竟是僵硬万分。
颀王王妃``````王妃``````
为何一提到这两个字,他便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怒,颀王王妃``````究竟是谁?
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他,面似寒玉,如笼薄冰,眉眼之间迸发冷意,叫人不敢直视。这颀王王妃对他竟如此重要?
“想不到区区一个突厥的使节亦能了解中原如此多的人和事,汗王默托的实力真是叫朕不容小觑啊``````”
漓天澈微眯起眼睛,目光如刃凌厉射向席间那人。
无夜并不以为意,弯了弯薄唇,低低轻笑出声,“看来臣下的话,陛下并不爱听,既如此,臣下再不提就是。无夜来时便自锦都大街小巷听闻当今圣上极是宠爱新册封的皇后娘娘,今日臣下一见,果然人间绝色``````只是不知娘娘为何眼蒙素纱,难道是怕臣下的粗鄙陋颜吓坏了娘娘,故才以素纱作遮挡?”
此话说得唐突孟浪,狂肆不羁,话音一落,殿上顿时响起一片嗡嗡议论声响,文武百官个个怒目向他,不懂他一个小小战败国的使节在御前为何竟会如此张狂。
漓天澈猛地握拳,显然已经怒极,我忙伸手按住他大掌,冲他微微摇头。稍候还要同此人商谈借兵一事,万不可随随便便便得罪了他。如今突厥固然已尽为漓氏掌控,然而借兵一事可大可小,惹怒了突厥人,就算强行借得兵马,只怕也是老弱病残,极尽糊弄之能事。简言之,此人怠慢不得。
“无夜大人,本宫因有眼疾,太医嘱咐不能见光,不得已只能蒙上一层冰绡纱示人,大人如果觉得本宫此举轻慢了您,可有想过,大人此刻于御前也堂而皇之地带着一张面具,您若是不介意慨然将面具摘下,本宫亦可不理会太医院所谓不能见光之语,将这素纱除去,如此才算公平,怎样?”
“清儿!”漓天澈不悦,反握住我的手,猛地攥紧,“别胡闹!”
我侧眸冲他安抚地笑笑,仍是望向殿中那人,“无夜大人,不知本宫的提议如何?”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白纱,定定望向他的眼睛,妖冶面具之下,那双墨色眼瞳亮如星辰,火花漾在眸中,忽明忽暗,叫人看不分明。然而与他对视的时候,纵是有这一层遮挡,我的一颗心亦止不住地战栗,悸动莫名。
“啪啪啪``````”
无夜站起身,赞赏地拍掌,凤目妖娆,薄唇邪邪挑起一抹笑容,丝毫不加掩饰地深深看我。
“娘娘言重了,无夜只是一时戏言,唐突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我凝眸看他一眼,并不言语,拈起面前斟满了酒的金杯,抿唇微微一笑,“无妨,本宫亦是戏言,不若同大人满饮此杯,之后继续饮宴,扫了大家的兴就不好了,您说呢?”
说罢,举杯欲饮。
“娘娘向来不擅饮酒,还是由无夜一人独饮此杯,当是向娘娘赔罪!”
不由分说仰面一饮而尽。
金杯凝在唇边,我愣住,他如何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又怎会知道我向来不擅饮酒?旁人或许听不明了,只道是番敬辞,我却心下一动,怔怔看他,恍然无语。
“陛下,不知娘娘的眼疾究竟已到了何种地步?”
漓天澈蹙眉,“使节为何有此一问?”
无夜负手长身玉立,一身傲然浩气似风骨天成,隐有俯瞰天下之势,他抬头,目光隔着不远的距离,隔着一层素白的薄纱,直看进我眼底,“臣下此次从突厥带来一样稀世珍宝,世间本有两件,一件被前汗王当做新婚贺礼送给了新娘,另一件便由臣下带来,同样是作为新婚贺礼进献给皇后娘娘。”
“是吗?只不知这件礼物究竟有何独到之处?”漓天澈微微倾身,唇角笑意渐浓。
无夜薄唇轻勾,缓缓吐出四个像是满带魔力的字,语声蛊惑,“西域血莲。”
“什么?”漓天澈震惊,忽地起身,明黄广袖垂落,散开一地耀眼光芒。“血莲是西域圣物,亦为突厥的国宝,汗王此次竟能如此慷慨?”
无夜唇角一弯,无声而笑,“既是庆贺中原泱泱大国皇帝大婚,礼物自然不能轻了。这血莲千百年才得一朵,生肌活血,能治世间百病。相信娘娘服下以后,不论眼疾还是心疾,亦或刀伤箭伤``````都能在一瞬间痊愈,从此更加光彩照人``````”
话到最后,别有深意地瞥我一眼。
面上一红,恼他言语张狂,低眉再不看他。
“血莲虽然珍贵,服用起来却颇为麻烦,而制药的秘方更加不能外传,此乃我们突厥的隐俗,希望陛下不要见怪。臣下深通医理,若不介意,请由臣下亲自为娘娘侍药疗伤!”
一语出,四座皆惊。
我霍然抬眸看他,一眼便望见他微翘的嘴角,那笑容,竟是致命地。
心下一片惶惶然``````
“这``````”漓天澈蹙眉看我,心中已自挣扎,以无夜年轻男子的身份从此频繁出入后宫确是不妥,无怪乎方才殿上又再传出一片又一片的惊呼,许多思想保守的老臣们对无夜只怕将更加不满,然而血莲的巨大诱惑又实在难以抵挡。
“那便多谢使节的美意了,只不过``````”话锋陡然一转,“玄畿宫有玄畿宫的规矩,希望无夜大人从今天起谨言慎行,无论出什么样的差错,都要按照雍和的律法来查办,不知使节意下如何?”
无夜勾唇一笑,眸中竟是光华潋滟,神采迫人,面上虽覆有半张面具遮住大半脸孔,仍让人觉得美不胜收。只见他抱拳单膝跪倒,朗朗道,“臣下遵旨!”
心跳顿时漏了半拍,面庞僵硬,不知作何表情。莫非是我的错觉,方才的一瞬竟似从他脸上看到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怎么会呢,一定是我看走了眼!
心在跳,忽而有些口干舌躁,猛地甩甩头,将一应胡思乱想抛开。
双肩一紧,竟被漓天澈带入怀中,他低头在我耳边轻道,“清儿,快些好起来,你可知我做梦都想要一个只属于你跟我两个人的孩子``````”
颊上腾地红了,我慌乱起身推开他,低头不自然地道,“大哥,很多人看着``````”
“陛下,臣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无夜出声打断我们。
漓天澈不悦地蹙眉,“你说!”
“侍药其间,娘娘需得清心寡欲``````”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在此期间,陛下不可以招娘娘侍寝``````无夜知道陛下与娘娘新婚燕尔,伉俪情深,难免``````”
啪地一声,金杯落地,酒花四溅,我拂袖站起身,看也不看殿中央那个人,怒声冷道,“皇上,臣妾乏了,请容臣妾先行回宫歇息,臣妾告退!”
说着,也不等他回应,转身疾步便走,怒色满容。
该死的,恨不得一把掐死那个人!
殿外大雪纷飞,雪花落在鬓旁,倏忽化作雪珠一点一滴渗入肌肤,凉彻透骨。
端月高擎着伞奋力地追上来,“娘娘,您走慢些``````”
我缓了脚步等她,心口火烧火燎,烫得一塌糊涂。那个人,不过才初次见面,便轻易搅乱我的心神。不可以,不可以再这样下去,日后侍药还要日日面对他,项蔓清,你一定要镇定!
一夜睡得极不安稳,依旧还是那个相同的梦,梦里的人一身玄色风氅,看不清楚面容,一箭穿心,坠入深渊。我按住心口惊喘一声坐起身来,冷汗遍体透衣。
为什么总是做同样的梦,那个梦又寓意着什么?梦里的人,究竟是谁?
“娘娘醒了?”
端月守在床边,见我醒来,忙将我扶至身后靠着。
因为每晚睡前总要敷药,醒来时,面上仍缠着厚厚的白巾,眼前一片漆黑。
“皇上早朝去了。”
我点点头,没有言语,双颊微红。
自从那个我丝毫不记得的洞房之夜以来,每晚都与他同塌而眠,只不过两人再未有过亲昵之举,许是因为我的眼疾,他总是紧紧拥我在怀里入睡,除了偶尔在我颊上印上一吻,便发乎情,止乎礼。如此一日一日,我竟颇有些希望自己的眼睛不要那么快便好起来。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送来所谓的血莲,还能医治百病``````一想到那人无比张狂的言行举止,一股闷气便直涌上胸口,不由蹙眉。
“皇上有没有说,那个讨厌的人,什么时候过来侍药?”想也不想,脱口便问端月。
端月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问她,支支吾吾,半天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蓦地,一声慵懒戏谑的嗓音传入耳中,语声清洌,如水幽幽漫过心间。听声音,竟似近在身畔。
“娘娘所谓讨厌的人,是否便是无夜?”
我骇然翻身而起,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语不成句,“你``````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无夜已等了很久,只是娘娘一直睡着,所以并不知道无夜在此。”
面色一沉,双拳猛地握紧,“端月!”
端月骇然伏地不起,“娘娘饶命,无夜大人握有皇上钦赐的出入令牌,见令牌如见皇上,奴``````奴婢不敢不让大人进来,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无奈叹一口气,“起来吧。”
双眼被蒙,不知他在何处,心口忽而一僵,不知该要说些什么。
“娘娘在想什么?”低沉的男子之声在头顶响起,满带蛊惑,我猛地回神,抬头去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有灼烫的呼气扫在额头上,不同于漓天澈,有种淡淡的清气,像是杜蘅的味道``````
两人不知何时竟已离得如此之近,身子一震,我慌忙向后退去,“你``````想做什么?”
他扑哧低笑出声,“自然是要为娘娘拆下纱布了,娘娘以为无夜想做什么?”
一张脸顿时红透,颊上一片滚烫,我蹙眉,“没什么,有劳无夜大人了!”
他又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仿佛一直都在笑,只是那笑里总是包含着不同的意味,讽刺的,戏谑的,冰冷的,蛊惑的``````眼下这个又是何意,我不知。
同样灼烫的指尖蓦地落至我脸颊一侧,微微一顿,仍是利落地一圈圈为我除去纱布。
鼻端满满全是他的气息。
我一时窒住,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娘娘睡眠不好?”
一偏头,他似水凉滑的锦袖擦过我皮肤,有些痒。
“你怎么知道?”
话音一落,满心懊恼,方才从噩梦中惊醒的一幕定是全然被他看在了眼里。
“这血莲当真能医百病?”
无夜双手一环,我的脸便落入他胸口,那杜蘅香气越发浓烈,无处不在。脸庞乍然一潮,红云染颊,抬手欲去推他,又怕再度被他嘲笑我误会了他。
“你``````瘦了``````”
答非所问。
语声低沉,饱含深意,他的双臂越收越紧,竟不像是在为我拆解纱布。
我惊住,此言端的是暧昧无比,短短几个字便掀起我胸口的巨浪,如若他的话语动作能够溺人,此刻的我,已然窒息。
“是他逼你,对么?这皇后,你并不想当,对不对?”
最后一层薄纱飘落眼前,我睁眼,隐约可见面前淡淡颀长的身影,他的话,如一记惊雷窜入我耳中,响彻脑海。
这个人,如何会说出我心底深深埋藏起来的话?而他,又如何能够这般明白我的心思?听他的口气,明明像是认识我,这个人,这个人``````
“你``````你究竟是谁?”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胸口滚烫如燃,眼眶慢慢腾起湿雾。
惶然偏头,却看不见端月的人影,心下一片骇然,不禁惊呼,“端``````”
后面的字,被他深深含入口中,温润暖湿的触感如电流般一霎那通遍四肢百骸,火热手掌一把箍住我的腰,将我按入怀中。我惊喘,伸手欲推他,却根本动弹不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想也不想,张口便狠狠咬下去,一股血腥气息顿时萦绕在彼此的唇齿之间。
无夜闷哼一声,仍不将我松开,那吻,竟似越发猛烈起来。他那霸道之气凛然而出,肆溢周身,舌尖如精兵奇袭,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眼中顿时蒙上一层薄雾,我不再挣扎,只睁大了眼睛定定看他,眸光闪烁,水火相融。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究竟是谁``````
渐渐的,那吻变得细密绵长,温柔至极,久久不愿离开。
眼前因为缺氧而阵阵发黑,我阖上眼睛,无力嘤咛一声,手腕被他牢牢攥在掌心,怎样也挣脱不开。
灼烫的唇渐渐移至耳畔,他张口蓦地含住我小小耳垂,舌尖勾过耳尖滑入耳沟,一瞬间,激起我浑身的颤栗。
他的喘息越发沉重,清晰传入我耳中,我蓦地惊醒,趁他兀自意乱情迷,拼尽全身的力气抽回手,咬牙猛掴在他脸上。
啪``````
掌心火辣辣地疼,彼此都被这一声脆响惊住。我盯着他,耳际轰地一响,胸口如有千军万马奔袭而过,再难平静。
缓缓,向后退去,直到背抵上墙,再也,无路可退。
“清儿``````”
这声音``````
剧痛猛地袭上鬓角,脑海里如有无数画面迅疾掠过,我却一幅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任由它们自我的指尖一一溜走。
好痛``````真的好痛``````我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狠狠捶自己的头,想要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先掏出来,理顺了,再放回去。
太多的画面纠结在一起,纷乱如麻,我猛地抱住头,痛叫出声。
“清儿,快把药喝下去,喝了就不痛了,乖``````”
抬头,眼中一片血红,血红的世界,什么也看不清楚。
无夜身上的味道,肆无忌惮的目光,霸道张狂的举止,邪魅俊美的脸庞,还有那蛊惑人心的低沉笑声``````
像是梦,却越来越真实。
“你究竟是谁?”
肩颈一麻,穴道被点,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欺身逼近,一把揽我入怀。
药碗端至唇边,药香夹杂浓郁花香扑鼻,一点也不苦涩,这``````便是那血莲的味道``````
眨眼,眉头紧蹙,这样不能动弹,如何喝药?
他像是看出我的心思,轻轻笑起来,我怔住,未及回神,唇瓣再度被含,蓦地一惊,一股清冽沁凉之水便顺着他的唇直流入我咽喉里最深的地方。
又羞又气。
然而,动弹不得。
一口一口,唇舌触碰。
面颊滚烫,任他这样以唇喂药,药入喉间,忽然变得微苦,却,沁人心脾。
终于,一应凌迟到达尽头。
他将我轻轻放回枕上,药力渐渐发作,我的脑中一片模糊,闭上眼睛便欲沉沉睡去。
“清儿,很快,很快你便可以记起我``````”
胸口闷痛,渐渐坠入梦境,心底苍凉一片,痛也不知。
一梦如是。
是否醒来,便不会再有痛苦了?
再度睁开眼睛,窗外已不再落雪,床边鎏金熏笼暖风袅袅,熏得一室温暖如春。
端月伏在榻旁小憩,我一眼便望见她鬓发间斜插着的那只八宝簪,拇指大的珍珠,环绕碎玉琉璃,每一颗宝石的颜色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睛``````
惊喜地一跃而起,环顾四周,明黄素帏,雕龙窗格,朱红地毯,明紫宫灯``````
端月自朦胧中醒转,一见我呆呆坐在床上,骇得站起身来,“娘娘,您醒了?奴婢该死,竟睡着了!”
我笑着摇摇头,“端月,我的眼睛,能看清楚了。”
端月一愣,随即一合双掌,口里不住诵佛,忽又想起了什么,转身便往殿外奔去,我忙将她唤住。
“娘娘,我这便去告诉皇上,您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再喊,她已经急不可待地跑出了大殿。我无奈地苦笑,心口一抽,脑中如有电光劈过,眼睫淡落,眸底邃然一冷。
无夜``````<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