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县公府,郑善愿书房。
一副书写着《江花月夜》的名篇挂在正中央,郑善愿背着手,眯着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这篇书法并非出自虞世南之手,目前长安权贵已知的,由虞世南亲手写的那篇《江花月夜》在琅琊郡公手郑无数附庸文雅的权贵想求虞世南再写一篇,但是都没有得到回应,可以琅琊郡公手中的那副书法已经成了绝迹。
而这篇,是由大儒王鸿亲手所作。虽然在价值上可能比不了虞世南的那副书法,但是也不会差太多,毕竟王鸿这个大儒的份摆在那里。
值得一提的是,姜承枭的这篇《江花月夜》现在确实成了文坛中不可磨灭的一篇神作。现在大多数的书法家都在用这篇诗文练习,而出自虞世南之手的那篇更是让无数人垂涎的存在。
“青雀有福啊,虞世南也不知赠了他多少篇上好的书法。”郑善愿微微感慨。
作为耕读传s-i的山东世家,郑家也好,裴家也好,这种闻名下的诗文大作几乎成了每一代人固定的好。毕竟,这东西往书房一挂,拜访的客人顿时感到一股书香世家的气息。
立在郑善愿后的郑仁鲤赞同的点点头,“我记得上次王妃来时还提及虞世南在青雀成婚时也曾赠了一副字。”
起这个,郑善愿莫名的叹息一声,转招呼郑仁鲤坐下,似是回忆道:“当初我也曾想撮合青雀与观音的,只可惜差阳错之下被长孙家捡了便宜。”
郑仁鲤眉头稍皱,道:“父亲,那件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及,现在观音也已经与崔家定了婚事,再提及又有何用呢。再者,若是能劝动王妃将郡主嫁给咱们家,王府那边的联系不还在么。”
“哼!”郑善愿眼睛一横,喝道:“你懂什么东西,你以为为父千方百计的结好青雀单单是为了赵王府的权势么。”
突如其来的怒骂让郑仁鲤一怔,不解道:“何意?”
“你呀你呀,真是让为父失望。”郑善愿指着郑仁鲤叹息,“这长安中发生的事你一点没察觉到么。”
“长安城中发生了何事?莫不是陛下对青雀的看重?”
似是放弃他能猜出来自己的想法,郑善愿道:“你从就够聪明,但是你的格局一点也不够大,狭隘的目光局限了你的器量,你看不到这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
闻言,郑仁鲤细细思量,突然意识到某个点,“父亲的是今上对关中贵族的敌意?”
“嘿嘿,何止是敌意。”郑善愿冷笑道:“今上简直恨不得刮了关中贵族的皮,吸了他们的血,将他们掘墓鞭尸。”
可不是么,今上登基这才三年光景,先是摁着关中贵族的脑袋迫他们迁都,然后再撸掉了窦家嫡系李源,再接着是于家。就是当年的先帝也没有今上这么狠辣的手段,现在更直接,迁走五十万佃户,一拳打在关中贵族要害,要了他们半条命。
经过郑善愿的提点,郑仁鲤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遂道:“父亲是觉得关中贵族不会善罢甘休?”
“这还用问,要是朝廷强行充了郑家的田产,你能罢手吗?”郑善愿反问。
这个问题郑仁鲤不需要思索,回答一定是不能罢手!没有田产土地,他们怎么能养活那么多的郑氏族人,族学的钱财又从哪里来,郑氏又怎么扩大自己的影响,吸引下学子投入郑氏门下。
郑善愿接着道:“其实这次裴昀能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并不全是咱们下的功夫,最主要是关中贵族那边故意放水,甚至独孤整都没有一句反对的话,这还不能明他们想干什么么。”
话到这里郑仁鲤全明白了,独孤整是吏部尚书,要是他从中作梗,裴昀是不可能调回朝廷中任职工部侍郎的。
“父亲的意思是,关中贵族在向我们示好?”
“既有示好联手的意思,也有警告的意思。”郑善愿缓缓道:“他们很明白,现在今上如此针对他们,要是咱们在横插一脚,他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至于警告,嘿嘿,他们倒是想多了,咱们可不像他们,一群土匪。”
郑仁鲤道:“我倒觉得不是不可能,要是今上真的收拾了他们,转头的目标一定是我们。父亲前几不是还,此次中正选士,陛下与赵王全权拿捏么。”
闻言,郑善愿沉默,良久之后方才缓缓道:“这就是我如此亲近那孩子的缘故,太子暗弱,齐王愚钝,至于未成年的三皇子不值得思考,一旦到了万一的时刻......”
郑仁鲤大惊,他从未想过自家父亲居然思考的那么远,忍不住道:“父亲,是不是有点杞人忧了。”
“杞人忧?”郑善愿骂道:“你的史书真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想想横扫六国的嬴秦,想想汉末黄巾,再想想现在的晋室。这三者在某种层面是不是走上了一条路。”
“怎么会......”郑仁鲤错愕,这三者有何可比。
郑善愿冷哼一声,道:“告诉你一件事,今上修建的那条运河贯通南北各大水系,按照今上的计划,要在三年之内打通最起码需要百万民夫夜以继的开凿河道。”
郑仁鲤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怎么可能。百姓也不能这么折腾啊,难道赵王就没有劝解陛下吗?”
“劝解?”郑善愿道:“赵王现在自己都要保护好自己,汉王的事过去还没有一年的时间,哪个宗室敢找死触皇帝的霉头。赵王现在之所以深受陛下看重,那是因为赵王在军中的威望能够镇得住关中贵族。等年轻一代的将领逐渐成长起来,你看看今上还会不会让赵王把持尚书令这样的权柄。”
到这里,郑善愿叹道:“今上做事太急躁了,而且独断专行,现在关中贵族知道今上对他们的杀心,断不可能为晋室尽忠。现在不过是表面繁花罢了,只需要一个引子,就会...”
话到这份上,郑仁鲤再怎么格局不够也基本上明白了父亲的想法,但他还是质疑道:“父亲怎么知道青雀那孩子能成事呢?万一后他变的.....”
闻言,郑善愿微微阖目,“这件事你就不要担忧了,自有我来观察他。仅以现在而言,他是最好的选择。就算最后真的让我们失望了,那也是他,而不是郑家。”
好吧,话至此他也不能什么。
“对了父亲,这件事要与裴家还有王家通气么?”郑仁鲤问道。
郑善愿顿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气道:“你这个笨蛋,你以为我为什么在他去了裴府之后那么紧张,一定要今借着婉儿生辰将他请来么。那是因为裴矩那个老东西眼光之毒辣不在为父之下,为父能看出来的东西,那个老东西一样能看出来,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郑仁鲤顿时唯唯诺诺。
“王家那边不用管他们,要不是先帝时王鸿那个笨蛋走错了路,咱们至于被今上冷遇么,他们自己犯的错,自己去弥补,一副破字也想让老夫出头,真是瞎了他们的眼。”
想起王家的事,郑善愿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好歹也是山东士族领袖,结果六部尚书一个职位没混到,居然让卢怀慎抢得先机,这难道不是王家的错让他们整体背锅么。
正在这时候,家仆来报:“老爷,琅琊郡公携其夫人已在府前下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