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大幕前奏
中平七年五月初三,不管后世如何记载和评价这一日,至少在目前大多数人看来,这会是一个即将拉开大汉新纪元的日子。
因为先帝刘宏的突然故去,大皇子刘辩在几乎没什么异议之下,靠着何皇后和国舅爷、大将军何进以及一干大臣的推捧,顺利获得登基为帝的继承权,而后选在了一个黄道吉日,正式登基为帝,同时还要举行祭天大典、奉先帝刘宏入殓并入太庙等。
只是在此之前,关于刘宏的一些后事问题还是要一并解决掉的,比如说最麻烦的一个谥号。
谥号是古人对于死去的人的一种追忆情节,当然一般有谥号的都要是在社会上拥有着一定地位的人,比如说朝廷大员、比如说开国功臣,再比如说,一国之君。
前两者,一般来说当朝的君主先掌握着为其提取谥号的权力,也可以看成是君主对这些臣子们的评价;而后者则可以看作是臣子们对于君主的评价。
谥号的历史传统悠久,早在秦朝之前,不管是在西周时候,还是在战时期,都经常可见这类称号,尤其是那些君主们,比如说东迁洛邑开启东周的周平王,比如说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还有“厉王止谤”中的周厉王,或者是如秦穆公、楚怀王等等之类,都是以后来的谥号而称。
不过到了秦朝时候有些变化,在秦始皇的时候,曾经因为其xìng格孤傲,认为君王谥号相当于臣子们对君主的评价,这是一种大不敬,是对于皇权的削弱,故而将其废除,而其身后名也自是以其在世时候的始皇帝为名,而后的胡亥也只是称为秦二世,子婴更只是为秦王;只是谥号的传统并未就此断绝,在西汉的时候,又重新被提起,并且自汉高祖刘邦开始更被逐渐扬光大。
作为一国之君,和大臣们自然有很多不同,臣子们的谥号,不管生前如何功劳甚大,但在死后很大程度上决定于君主本身,一般来说也就不外乎忠、勇、烈之类;而君王的谥号,一般来说则可以分成三种大类别:其一种,自然就是褒义,大多是褒扬君王在世的时候,或文韬武略、或英明神武,如“文”、“武”、“景”、“烈”、“昭”以及“穆”,典型的就如先朝的文帝、景帝和武帝;还有一种就是贬义,如“炀”、“厉”、“灵”等,最典型的就是隋炀帝了;最后还有一种表达同情,比较偏于中xìng的词,比如“哀”、“怀”、“愍”、“悼”等。
对于先帝刘宏,不管他是一个怎么样的皇帝,也不管他生前如何,都逃不过这身后名的议论问题。
而后便有,礼官上议谥号:汉灵帝!
当在新帝刘协的祭天大典上,就关于先帝刘宏入太庙的事情商议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明月公主差点儿没有背过气去。
她虽然只是个女子,可出生在皇家,而且就是这个时代里土生土长的,凌巴可以不知道这些她却不可能不了解。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身后之名看起来也是很重要的,即便是昏君,对于自己的名声也会很看重,否则的话怎么会因为别人骂昏君而恼怒?说起来也是,若非重视,也不至于那么看重史官的一些记载,也不至于总是想着为自己彰显声名,尽管那看起来更多是在自我麻醉。
而刘宏,他确实不是一个明君,甚至确实算得上一个昏君,不过对于明月公主来说,他更是自己的兄长,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真正对自己好的人,明月公主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在死后刘宏还得不到一个好声名。
可是这个汉灵帝中的“灵”,不含褒扬也就罢了、认了,可这分明就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和贬义的词,尽管知道朝野上下对先帝不满已久,而不管是那些忠良大臣,或是心有所谋者,还是何进这帮外戚团伙,为着各种各样的原因,抹黑一个已经不存在完全威胁不到他们的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这也不算是抹黑,可以说是事实。
但刘明又怎么会认?即便刘宏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兄长,更何况刘宏在位的时候,谁都知道他受到了太多的别人的影响,或许有他本人的因素在内,但在一些答问题上怎么能够完全责怪于他?女xìng的感xìng在这个时候挥了极大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她不免就把目光望向了就在身旁静默的凌巴,眼神中含着乞求,还有其他的什么复杂的光芒。
对此,凌巴心中有所了然,却并不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其实在这种事情上,他真没法表什么意见,否则只会遭人抨击,自己提出的一样得不到人的赞许。
再说之前那次朝会,已经让他初步看清了局势,这个谥号,何尝不是那些所谓忠臣们以另类的形式对刘宏表达的一些不满?又或者说,是何进等一群人为了向天下示好而做作?听起来似乎有些好笑,臣子对君王表达不满,即便是这个君王已经死去了,但并非是不可思议;而何进的态度也很能够说明问题。
对于刘宏的作为,用“灵”这样一个明显贬义的词,其实还是准确地,以刘宏在世时候的作为,想要获得一个好的谥号明显是不可能的,而要博得人的同情,似乎也未免违心,只是……
看到这儿的刘明眼中顿时掩饰不了的失望,这让凌巴看着有些心疼,头脑一热,就想要开口,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再说了,就算要说,也要等到恰当的时机。
或许从心底里面来说,对于汉灵帝这个称号,他心里也是认同的,毕竟历史上本来对刘宏的谥号用的就是汉灵帝,现在不过是遵循历史罢了,从本心里面,他还是不太愿意随便改变历史的,即便是这种谥号看似极的方面。
而且在朝会最后那闹剧似地一幕,至今让凌巴无法忘怀,他搞不太清楚刘辩的心思,这个本来以为很单纯的男孩,却偏偏在那个时候显露了他并不单纯的一面,这让他对于现在的历史,还有现在的一切,都有了一种很分明的不确定感和不安,这种感觉时时刻刻侵蚀着他的心,让他要喘不过气来。
换句话说,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独自承受,却无从排解,唯有心翼翼、步步为营地走下去,等待着机遇和时机,才能够重新起来。
“明儿,你怪我么?”明月公主已经哭昏过去好几回了,但她还是坚持着要看着自己的兄长入殓,以及进入那座皇家神圣的太庙,只是此时浑身几乎没了力气,所以只能够半靠在凌巴的怀里面,大臣们看到了这一幕,也都是视而不见,虽然有些违礼法,但毕竟情有可原嘛。
感觉到在怀里的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颤动,如果不是凌巴一直注意着,还真就错过了,然后就听到一声低低呢喃似的声音,带着苦笑道:“妾身知道夫君的苦处,并不想为难夫君,只是有些不甘心……”
看着她轻咬贝齿的娇俏模样,凌巴心中怜惜更甚,微微搂紧了她,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放心吧,有人会做这个出头鸟的。”
他说的是如此肯定,以至于明月公主听得一时愣住了,微仰起头来就看到了他的脸,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但凌巴脸上一片肃穆的表情,她也不好再问什么,就是不知怎么,在心里对凌巴的话深信不疑。
凌巴会这么说并不是没有道理的,也不单纯是要安慰刘明。
所谓礼官上议谥号,虽说这东西本来就是归礼官管的,但既然是先提出来,让大家讨论,那么就有转圜的余地。
凌巴并不知道原来历史上关于这个问题是怎么定论下来的,但当时的情况和现在肯定是大不一样了,所以他也有一定的信心和把握可以改变,就算不是为了刘明,为了自己他也有必要这样做,尤其是在目前何进势大嚣张,似乎都要把他排挤在外了的时候。
“陛下,皇太后……臣以为,这个谥号不妥。”一个男人站了出来,对着远处台上的何皇后和新帝刘辩行礼过后,才恭声说道。
凌巴看到那个男人站出来之后,心中暗道了一声果然,并没有出自己所料;而群臣则是一片哗然。
“黄口儿,满嘴无礼!”
“曹孟德你懂什么?”
“曹孟德你知道谥号么?”
“曹孟德……”
“曹孟德!嘿……不然你以为,该以什么谥号为好?”
“天子之事,岂能是为臣为子者所能够妄议?陛下都还没有多说,袁本初你不觉得太多嘴了么?”曹操不急不缓的模样实在是很欠扁,凌巴却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注意到曹操的目光在游离,似乎在找着什么,但在感觉上,他似乎又是在注视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奇怪,又很真实。
袁绍被曹操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而其他几个原本也想要出来与他争辩的人,也是直接被哽住了,将话头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至于还在袁绍之前批驳的那些人,此时也一个个成了无声筒,顿时一片寂静笼罩,和方才的哗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皇后只是看着这一切,面无表情、不,应该说还是有些表情的,只是那些悲伤、那些眼泪怎么看怎么显得做作;而刘辩保持着沉默,什么也没有说,就连何进也没有开口,只是对曹操扫视一眼,眼中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