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云层不知哪去了,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脸庞,笑盈盈地看着这谯郡大地。满山遍野的积雪开始融化,不管是树枝上,还是屋檐下,都在霹里啪啦地滴着雪水,看样子,会有几个好晴天。
山村的小路上,杨雷骑着马,正在往家里走。他手里拎着一壶酒,嘴里还哼着小曲,脸上显得异常兴奋。走到他那小破院里,他翻身跳下马来,身子看起来非常灵活。
“你回来了。”
杨虎他娘走了出来,上前接过了杨雷手中的酒壶,转身就把酒壶提到了破屋里。等她再次出来时,看见杨雷正站在马跟前呆呆地发楞,她不由得走上前来,看了杨雷一眼。
“你怎么啦?发什么楞?”
杨雷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他不是在发楞,而是在想事情。杨林来了好几天了,带给他太多的惊喜,一时之间他还真有点承受不了。他指着那吊在马背两侧的木棍,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杨林这孩子,还真是会想办法。就这么根小木棍,骑在马上竟然方便多了。”
“是啊,我也觉得这孩子不同寻常,仅仅就是出去掷骰子,竟然赢回五百多万来。”
要说震憾,杨虎她娘还要心惊。三个年青人进了一趟谯郡城,竟然用马驮回五百多万钱来,他们为了驮钱,还新买了三匹马。还说是在场上赢回来的。好在他们回来的很晚,村里没有人知晓,要不然,那还不得闹翻了天。
“读书人就是聪明。我那三十六路法,这才几天呀,虽然练得还不熟练,可是他已经全部记住了,我当年学得时候,用了一年多,才慢慢记住。”
“能跟你比吗?你比木头疙瘩强不了多少?”
“谁是木头疙瘩啊?”
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有人接了一句。不用回头,听声音杨雷就知道这是杨成来了,刚刚有的一点好心情,也因为杨成的到来而烟消云散。出于礼貌,他不得不回过头来,却看到杨成两口子走了进来。
“老两口没有吵架,要不,我们正好劝架?”
成婶一走进院子,连忙笑着说道,说完就拉起了杨虎娘的手,两个女人看起来亲热的不得了,问长问短地嘴就不停着。然而,杨雷却冷冰冰的,看也不看杨成一眼,淡淡地对杨成说道。
“你们两口子有什么事吗?”
杨成早就有思想准备,知道杨雷不会给自己好脸色,他也不与杨雷计较,自嘲地笑了笑,连忙上前拉住杨雷的胳臂,把他往屋里推去,一边走,一边还和杨雷说着话。
“屋里说,屋里说,我们哥俩好好唠唠。”
进到屋里,光线立即阴暗了许多,等四个人坐了下来,杨成却没有了话,连两个女人也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有点冷清。杨成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一时之间也忘了,等了一会,才找到话题,打破了沉默。
“雷哥,今天我们谁也不提过去的事。”
杨成说了一句开场白,却又停在了那里。杨雷算是看出来了,看样子今天他们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话要说,杨雷也不作声,静静地笑着。停了一会,杨成还是下定了决心。
“雷哥,那天杨林、杨虎、杨豹三个人到杨家大院去借硬弓,夫人和小姐都看到了杨林,并且对杨林很满意。昨天夫人找我们两口子,放我们一天假,让我们来找雷哥,就是夫人想……想……招杨林为婿。”
“哼!”
杨成说到一半,杨雷就明白了他们今天来的目的,那就是想招杨林做上门女婿。对于一个象他这样的穷人来说,这应该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可是杨雷却一口回绝了。
“我们是穷苦人家,小门小户的,那高攀的上杨家大院?别说是小姐,就是夫人身边的丫头,我们穷人家也没有那个福气。”
杨成早就知道杨成不会同意,自从离开杨家大院,这杨成平常就是走路,也不往杨家大院方向望一眼,想要他同意与杨家大院结亲,那还不如杀了他。可是夫人的命令难违啊,他不得硬着头皮继续说。
“雷哥,你看你不是又在说气话吗?杨林游学四方,知书达礼,又身形高大,容貌英俊,力大无穷,怎么会配不上小姐呢?”
谁知杨雷站了起来,他知道要是耍嘴皮子,自己远不是这个师弟的对手,因此也不想与他们多说,不给他们两口子说话有机会,朝他们摆了摆手,把他们两口子往外赶。
“我们穷人家,一天不干活,就没有饭吃,可没有时间陪你们在这里聊天。”
尽管杨成会说话,可是在杨雷的面前,就象老鼠见了猫,心里有些怕得慌。此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就在这时,成婶站了起来,象放连珠炮似的一通乱说。
“杨雷大哥,不管你与杨家大院有多大的恩怨,你总不能拿两个孩子的终生大事泄愤。小姐可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可没有得罪过你,你这样做,将小姐置于何地?这要是传出去,小姐的面目何在?再说那杨林,他也是见过小姐的,要是他愿意呢,你岂不是把杨林也耽搁了?”
杨雷自知说不过他们两口子,也不与他们纠缠,他自己走出屋去了,骑上马就打马离去,把他们两口子丢在那屋里。反正他是铁了心了,不管你们说什么,他也是不同意。
“他婶,你看这不是好事嘛,雷哥怎么连好话也听不进去呢?”
“他成叔,成婶,这事得慢慢来。等杨林回来,我先探探他的口气。如果他也有意,我们再来说通老头子。”
“那好,我们就走了。”
杨成两口子从破屋里出来,一脸的尴尬。在这杨家山庄一带,他们两口子大小也是个的名人,谁见了他们不是点头哈腰的,唯有这个杨雷,对他们是从骨子里冷淡。
望着镜子里那个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的女子,杨娟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起来,连忙把脸深埋在自己的胳臂里。待脸上的红晕稍微好些,她站了起来,又踱到窗口,眼望着杨家大院的大门。
她也不知道这是第多少次站到窗口来了,然而每次都令她失望。自从昨天晚上她娘托杨成两口子去提亲,她就没有静下心来。昨天晚上就没有睡好,今天更是坐立不安,四个丫头都被她打发出去了,可是到现在还没有一丝丝的消息。
自从那天他来借弓,那匆匆的一瞥,那高大的身影便就象一副图画,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再也擦抹不去。弓借走了,心里被借走了,那弓已经被夫人送给了他,那心是否也要送给他?
那天她去谯郡,穿着家丁的衣服,远远地就看到了他,可是他与杨虎、杨豹只顾着赶路,竟然没有看她一眼。然后在城里看到了他在与刘黑子打架,他终于抬起头来,盯着她看了一会,两个人四目相对,激动得她差点晕了过去。
“半天了,这成叔怎么还不回来?”
也不知道多少遍了,杨娟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等待是一种最痛苦的煎熬,而这种近乎判决的等待,更是让杨娟痛苦不堪,大大的眼睛既有对幸福的渴望,也有挥之不去的深深担忧。
她知道,不管他是不是有意,他都是不会主动来提亲的,他甚至都不会正眼看她一下。一个一无所有的读书人,不论他如何的才华横溢,怎么敢向一个豪门士族的千金来提亲呢?
还有那个雷叔,那才是最大的问题。也不知为什么他要离开杨家大院,她娘也是忌讳莫深,谁也不提这个话题。然而雷叔不满杨家大院确是事实,这么多年了,他再也没有走进杨家大院一步,他会不会阻拦呢?
“小姐,成叔回来了。”
尽管她在窗口看了无数次,可是成叔进门来这一次恰好她没有看到。要不是守在大门口的丫环杨桃跑进来,她还被蒙在鼓里,还会一遍又一遍地再去探望,等待他们带回的消息。
“成叔现在呢?”
“到夫人那里去了。”
“你快到夫人那里去看看。”
“杨梅已经去了。”
“哦,你出去。”
杨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小脸涨得通红,她顺手抓起一块手绢,在手上缠来缠去,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块手绢已经被她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可是还是没有消息。
“小姐,小姐……”
突然,楼梯口传来了杨梅的声音,她的脚步声咚咚地敲在了杨娟的心上。不一会,杨梅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她拍着胸口,脸上因为跑路而红扑扑的,两眼紧紧地望着杨娟。
杨娟猛地站了起来,她不敢问杨梅,怕听到什么坏消息,然而她的呼吸却无端地越来越急促,心脏也是越跳越快,眸子里透着无限的焦急,两眼望着杨梅,等待着她最后的宣判。
“小姐,他不同意。”
猛然间,杨娟只觉得大脑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打了一下,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身子象是被抽空了,再也没有了力气,两只眼睛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两腿一软,整个身子就往地上倒去。
“小姐、小姐……”
杨梅呼喊着,连忙抢上前去,把杨娟抱在怀里。这时,门外的杨桃也跑了进来,两个丫头这才把杨娟抱到了上。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喊叫,杨娟的牙根紧咬,再也没有了声音。
“快,快去叫夫人。”
杨桃一面让小丫头去请夫人,一面和杨梅抢救杨娟。可是他们的一切忙乎都是徒劳的,杨娟仍然一动也不动,而且脸色也越来越白。这下可把两个小丫头吓得不轻,突然明白自己闯了大祸。
“娟儿啊……”
杨夫人走进杨娟的房间,一看杨娟的样子,立即吓得没了主意,大声嚎哭起来。这杨娟可是她的命根子啊,平常镇定自若的杨夫人象是突然间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浑身一软,也向地上倒了下去。
幸好丫头们手快,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杨夫人扶住了。可是杨夫人已经昏撅了过去,丫头们只好把杨夫人也放在上。一时之间,杨家大院的两个主人都昏过去了,整个杨家大院乱作了一团。
“杨松、杨柏,你们带几个人,快去把华佗医生请来。如果他不在,你们就分头去找,一定要尽快把他找到。”
杨家大院里没有了主人,大管家杨发立即发号施令。华佗医生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医生,医术高超,德高尚,深受大家的尊重。唯一的不足就是这个华佗喜欢到处走动,不是采药,就是出诊,一般不容易找到他。
冬天的太阳总是来去匆匆,早晨它很晚才出现,而下午又早早回家了,白天显得特别的短暂。人们几乎还没有感受到她的温暖,慢长而冰冷的寒冷又要来临了。
几天来,杨林一直要练习射箭。每天早上,他都要和杨虎、杨豹练习一阵法,然后就和杨虎、杨豹一起去打猎。不过他的心思并不在打猎上,而是想着练箭。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现在每百支箭都能射中八十多箭,而且还能左右开弓。可是这个成绩非常稳定,任凭杨林如何努力,再也不能提高。
“大哥,我们回家。”
杨虎、杨豹也不强求杨林去打猎,他们也看出来了,杨林对打猎并没有兴趣,他也不可能靠打猎为生。有了他赢来的五百多万,一生也不用发愁了,怎么会安心当一个猎人呢?
“好的,我们回去。”
三个人收拾好猎具,打马就往回走。一路上,他们都在交流今天的收获,而杨林问的最多的,就是射箭的经验和体会。远远的,他们就看到了他们的那几间破屋,然而今天却有些不同,他们家里围着好些人。
“我们家怎么啦?”
杨豹担心地问道,象他们这样的山里人家,没有事情,是不会有人上门聊天的,更不会有好些人围在家里。三个人立即紧张起来,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口,可是大家的心里却想得一样。
“谁出事了?”
三个人不由得快马加鞭,三匹马扬蹄疾驰,象一阵风在村中穿过,身后溅起一阵阵的乱泥,不一会就赶到了家门口,没等马停稳,三个人几乎是从马上飞了下来,然后就冲进了屋里。
“爹、娘,怎么啦?”
让他们吃惊的是,杨虎他爹、他娘好端端地坐在家里,从他们身上看不出一点点受伤和生病的迹象。而那些看热闹的乡亲们见他们回来了,便慢慢地散去了,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爹、娘,倒底怎么啦?”
杨虎却着急了,乡亲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围到他们家里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杨虎他爹、李爹却没有说话,杨虎问得急了,杨虎他爹干脆站了起来,一个人走出去了。
“娘,这是怎么啦?”
杨虎他娘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哀伤,两眼直直地看着杨林,一下子把杨林看得心里发毛。难道我还会有什么事?杨林不由得一阵紧张,自己可是光棍一个,这世界上还有谁与自己有牵连?
“唉,今天上午,你们的成叔、成婶来到我们家,来为杨家大院的小姐提亲,说是夫人、小姐看中了杨林,想招杨林做上门女婿。你爹一听,当即就拒绝了,说不敢高攀。任凭成叔、成婶如何说,他就是不答应。”
“成叔、成婶回到杨家大院,把事情一说,结果小姐就昏过去了,夫人一看小姐昏过去了,也跟着昏过去了。”
“管家杨发命杨松、杨柏去找华佗医生,一直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夫人、小姐直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
听着杨虎他娘慢慢地说完,杨林的心里也慢慢地紧缩起来。这小姐还真是个痴情的女子啊,仅仅只是一面之缘,甚至连话也没有说一句,用情就会如此之深,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杨林,你不会怪你雷叔?”
“不,不会。雷叔这样做,就是把我当儿子看,儿子怎么会怪爹呢?”
杨林连忙安慰杨虎他娘,这也是他的心里话。他不知道杨虎他爹与杨家大院究竟有什么恩怨,但他理解杨虎他爹的苦衷。就是自己想化解这段恩怨,也要慢慢来,决不能让杨虎他爹觉得委曲。
“杨林,那你说实话,你喜欢那杨家小姐吗?”
这下可把杨林问住了,他也只是见过那小姐一面,要说有什么感情那是自欺其人,可是要说喜欢,他确实有点喜欢,谁不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呢?要是自己说喜欢,雷叔肯定会伤心,要是自己说不喜欢,那杨家大院的小姐和夫人还能醒过来吗?就是醒过来了,她们母女又如何有勇气生存下去?
“大婶,现在不是说喜欢不喜欢的时候,我们还是去帮忙找华佗医生。不管怎么说,先救人要紧啊,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