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医,这边请。”
老太医在孙子的搀扶下跟着曹公公走向栖云轩东厢房。
一个圆脸的胖丫鬟正等在屋外,一瞧见他们便眼睛一亮,转身便进了屋里通秉,过了一会儿便又出来迎接。
“曹公公。”圆圆福了福身,那一向带笑的小圆脸现在笑容却是淡淡的。
“圆姑娘就不必多礼了,赶紧先进去瞧瞧林公子吧。”
林曦病了,还躺在床上未起身。
周妈妈正在旁边照看着,时不时地换换林曦额头的帕子,见太医来了,忙起身说:“老太医,我家少爷今日清晨就不大好,脸上发烫,额头也火热,就是勤换帕子也不见退烧,现在昏昏沉沉还睡着。”
周妈妈忧心忡忡地望着林曦,这娇贵的身体,真是轻不得重不得。
同时心里又不免埋怨赵靖宜,说是来照看小世子,怎么又突然地半夜三更将他家少爷带出府了呢!这冒风冒雪的,就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也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着凉受冻。想林曦从小就如珠似宝地被照顾长大,别说这大寒天的冰雪,就是春秋的风多吹会儿就该上下忙乎保暖了。
周妈妈越想越心绪难平,这身体才刚刚好一些呢,若是早些年,估计都要挺不过去。
京城里太医都是随叫随到,怎么就盯上她家少爷了呢?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也埋怨起永宁侯府了,睿王府这个姻亲好不好跟林曦这个表少爷又有多大的关系。当初说的好听是过来养病守孝的,怎么现在维系两府之间的纽带变成了林曦了?
这哪儿是养病呀!还不如就在凉州呆着呢!
如果周妈妈知道昨晚不仅受寒还受怕,估计要厥过去了。
曹公公自是明白他们理亏,所以对于林家妈妈和丫鬟的冷淡倒也不计较。
只是想起他家这位王爷哟,曹公公心里也是犯愁,他是挺喜欢林曦的,这个少年什么都好,就是身体太柔弱了些,不过他家王爷就是不把这当回事儿。
看吧,这回真病倒了。
王老太医在林曦的床头杌子上坐下,凑近看了他的面色,又伸手摸上他的额头,被这热度烫了一下,忍不住皱眉,随后才扶着他的脉象,耐心地诊治。
这一系列的动作惊醒了林曦,他睁开眼睛,看了许久,视线才慢慢有了焦距,轻声唤道:“老太医。”
声音虽然轻,但时刻关注他的周妈妈和圆圆却是听到了,立刻走近床头,惊喜道:“少爷,您总算醒了!”
林曦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太好了,林公子,可是吓了杂家一跳。”曹公公站在老王太医的身后笑眯眯地说。
若是按照之前,林曦怎么也会说一句“让公公费心了”的话,不过现在,身体正难受着,脑袋发昏之下他真没有这个心思敷衍,于是干脆闭上眼睛养神。
“醒来就好。”王老太医收了垫在林曦手腕下的小布包,在孙子的搀扶下起身到了不远处的桌边,执起笔开始写方子。
这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王爷”,便见到赵靖宜出现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寒气。
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待寒气消散了才慢慢走进屋子,伸手阻止了向来行礼的人,目光在床上隆起的那处停留了一下,才看向王老太医,“老大人,如何?”
王老太医停下笔一拱手,回道:“王爷,林贤侄是受了风寒了,体虚寒气未祛才引发热症,看起来颇来势汹汹,不过只要热度褪下来便可无事……”
闻言,众人的神情一缓,连赵靖宜眉宇间的褶皱也淡了不少,只是还不等松一口气便听到老太医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只是林贤侄的身体较常人虚弱,本就底子薄,这次虽相安无事,但若是再不好好养着,如这样的风寒多来几次,闽兄用尽余力才有些起色的身体就白白费力了。”
王老太医是看着赵靖宜说的,显然也是特意说给这位睿王爷听。
赵靖宜眉间一动,侧目看向床上的少年,此刻林曦已经睁开眼睛,察觉他的视线,眼睫微颤,然后将脑袋立刻转向了另一边。
赵靖宜脸上不显,但心下讶然,这是……闹脾气了?
惊讶过后却丝毫不觉恼怒,反而因为林曦的小动作而松了一口气,还会赌气,说明身体还能坚持。
“老大人尽管开方子,林公子因本王病重,自该由王府照看,今日之后也会多加小心。”
说着赵靖宜看了曹公公一眼。
曹公公立刻心领神会,笑着说:“林公子身子虚,老太医看看还需什么补药可一并用,听说药膳也是极好的,只是不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怕冲了,这些劳烦您都给看看。”
说着便扶着老太医去了隔壁。
“你们也下去吧,本王同你们主子说几句话。”赵靖宜立在床头,对周妈妈和圆圆吩咐道。
周妈妈闻言脸上就出现忧虑之色,林曦这样子哪能走开人,看这位袖手而立的王爷也不是照顾人的样子。
而圆圆则直接福了福身,这丫头护主心切,也不管对面是不是王爷千岁,朗声道:“王爷,少爷还发热着,奴婢需得勤换帕子怕是走不开。”
林曦默默地给自家胖丫头点了个赞,膘也不是白白长的。
赵靖宜估计是头一回被个小丫头呛声,也不好计较,只是皱眉不语。
林曦现在不想见到他,希望这位爷赶紧出去,有些东西病了一场就发现大不一样了,不过他发现还是低估了赵靖宜的执着。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那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们出去,这个我来。”
周妈妈愣了一下,圆圆瞪圆了眼睛,手上一空,就看到尊贵的王爷抽了她换下的帕子,放到旁边的盆子里浸了冷水,拧干,叠好,接着走到床头一掀下摆坐下,替换了林曦头上不凉的帕子。
“还有何事?”赵靖宜微微侧脸冷声问。
圆圆呆呆地回穑骸懊龃蠓蛑傲粝碌囊┩枰粤耍褂刑酪┑迷俸仁铡!
“药丸给本王,你去煎药。”
圆圆看向周妈妈,后者犹豫了一下,再想说什么,看到赵靖宜冰冷的脸,顿时心中微微发憷,视线落回到林曦身上,神情又是一愣。
只见林曦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偷偷伸出来朝她们摇了摇,那意思让她们算了,适可而止。
周妈妈心里叹气,将林曦随身带着的药丸交给了赵靖宜,“王爷,就着温水服用即可。已经给老王太医看过了,药性不会相冲,只是少爷如今正在病中,您……”
赵靖宜不等周妈妈嘱咐完便打断道:“本王有分寸。”
您有分寸,咱家少爷就不会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周妈妈想说但又生生忍住,只能再次担忧地看了看林曦,在赵靖宜面色越发冷峻之下拉着圆圆出去了。
于是卧房里只有躺在床上的林曦和坐床沿的赵靖宜。
林曦正想把手缩回到被子里,却冷不防被一只手给握住了,眼睛蓦地睁开,正看到赵靖宜那张面瘫似的冷脸,眼睛里居然带着一抹戏谑。
“看起来很有精神,本王就放心了。”
林曦眨了眨眼睛,赵靖宜的手心温暖干燥,就是有厚厚的茧子,感觉粗糙,这会儿正将他的手放回被窝里,还颇为细心地给他掖好被子。
这些细致入微的动作估计也是这段时间通过照顾儿子才慢慢学会的。
不过不要以为稍微软化一下就好了,林曦撇了撇嘴,继续将脑袋撇到一边去,没理他。
没病之前,他觉得自己可以忍受赵靖宜的高高在上,可以在这对尊贵父子面前做小伏低,将一不开心就能不管不顾的小性子收起来。
只是现在身体难受的很,他实在没那精神再和这位王爷虚伪的寒暄。
而且这一场病的罪魁祸首是谁,大家心知肚明,林曦可没有那个能撑船的度量现在还给赵靖宜好脸色看。
他是病患,他有权力任性。
“咳咳……”林曦虽捂着嘴,但那咳嗽声还是清晰地传入赵靖宜的耳朵。
一双手伸过来拍了拍他的胸口,动作轻柔,接着听到一个低沉难得柔和的声音,“可要喝水?”
林曦耳朵一动,依旧自顾自地咳,并不声嘶力竭,只是缠缠绵绵的一声接一声,让人听得心里难受就是了。
林曦没看到的床边,赵靖宜的眉头现在能夹死一只苍蝇,估计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这样不配合的时候,但是他拿他没办法。
额头的帕子被拿开,一块更冰凉的放在了上面,林曦被冷地颤了一下。
“忍忍,总要先退烧。”
赵靖宜的脚步声离开又回来,接着林曦感觉一双手伸进了他的被窝,他惊了一下,就发现自己上半身被提了起来,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往后稍稍用力,后背便靠在了一个温热的胸膛上。
“把药先吃了,再休息。”
随着说话声,那胸膛微微震动,林曦感觉后背被烫了一下,脸上似乎更热了。
“先喝口润润嗓子,再服药。”赵靖宜说着,一只瓷白的茶杯凑到了林曦的嘴边。
林曦的目光从茶杯瞄到那指尖的黑色药丸,心中闪过一道怪异的感觉,什么时候这位不可一世的王爷这么细心了?也没见他对自己的儿子周到成这样。
林曦的犹豫落在赵靖宜的眼里,以为少年还在闹别扭。
说实话他不是没见过拿生病做娇的,后院的那些之前还算得宠的姬妾都或多或少在他面前那么干过,不过赵靖宜向来懒得哄,看一眼赏赐一下就转身走了。久而久之,女人们也都清楚赵靖宜的性格,再得宠也不敢在他面前使小性子了。
不过林曦这样他只是感到有些无奈而好笑,心想着果然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跟赵元荣耍脾气的时候有些相似,哄哄也是应当。
“发脾气待身体好了再说,这会儿先吃药吧。”
这么好说话?
林曦张了张嘴,最后就着茶杯喝了一口,水温温的,从喉咙下来顿时整个人舒爽了许多,接着吞下那颗药丸也感觉不是那么难吃了。
“要不要再用一些?”赵靖宜举着那半杯水问。
您真的没吃错药吗?
林曦狐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我想再躺会儿。”
于是赵靖宜将杯子放在床边的杌子上,再扶着林曦慢慢躺下,还细心地拉高被子。
“你好好休息,其余事不必多想,本王已经派人通知侯府,你在这里多住几日调养身体,需要什么尽管说。”说这话的时候赵靖宜背手而立在床前,王爷派头十足。
林曦睁着眼睛看着赵靖宜许久,发现这位睿亲王还是睿亲王,依旧面瘫依旧冷脸,依旧看起来分外高高在上,才放下心来。
于是难得回了一句话,“多谢王爷。”
说完闭上眼睛,那意思,您可以离开了吧。
不知怎的,虽然只有没啥诚意的四个字,赵靖宜内心深处还是忍不住溢出一丝丝诡异的喜悦,让翘起的嘴角拉平后,才施施然地走出去。
他似乎忘了借口留下来的是有要事相商,如今什么也没说就光顾着喂药喂水换帕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零下好几度,爪子冻得僵硬,码字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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