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王族,文武百官,依次而坐,宫廷赐宴,是为北伐庆功。
大殿之中烛火辉煌,中央舞姬身着彩衣,飞扬长袖,整齐着舞姿和着丝竹之音跳舞,席宴之中觥筹交错,人声渐沸。
帝王搂着貌美的宠妃坐于丹陛之上,荣光满面,兴致正浓,那宫妃笑语嫣嫣地倚在帝王怀中,眼波流转青春动人,却是刚生了小公主荣升为淑妃的张嫔,而贵妃和贤妃则分坐于皇座左右。
其下第一位则为梁王和蜀王,宣示着这两位皇子昭然的地位,文武百官的目光也多停留,各派各系,视线交会之处暗色涌动。
两王身后坐着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陵王,带着漫不经心,似乎对这觥筹交错提不起兴趣。九皇子赵靖宇坐在他的旁边,也是第一次宫宴上有他的位置。因赵元荣之故,才渐渐现于人前,不过依旧不受重视。
再往下便是赵靖宜,这场宫宴瞩目的焦点。
不过睿亲王向来不理会这些若有似无的试探,冷峻的脸上肃然依旧,仿若未觉,又似轻蔑,遥遥置身事外。
不需言语,那隐含暗喻带着刺探的目光一旦触碰到他锐利冰冷的眼眸,纷纷生受不住慌忙移开。
三年未见,睿亲王的气势更加摄人,眼中锋芒无人能抗。周围一圈,真没有大臣敢上前交谈,只有几个随军争战的将军一同喝了几杯。
“好!”
一曲落下,舞姬敛目盈盈跪拜帝王,缓缓退下。
长条坐席上的百官起身,梁王蜀王率领朝帝王叩拜行礼,齐声恭贺:“恭祝四海平夷,扬名国威,大夏千秋万代,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景帝开怀畅快,今日看自己俩儿子也颇为顺眼,抬手平身。
梁王出列道:“父皇,此战大获全胜乃因三军将士奋战之勇,主帅谋略之计,父皇英明之主,更是天意所归!您不知道,儿臣封地之内忽然出现一匹白鹿,通身雪白,敏捷聪慧,此乃祥瑞之照,已由臣下小心照看送至京城,敬献父皇!”
帝王执政之期,出现白鹿巨龟锦鸟等瑞兽皆是吉兆祥和之相,是上天对帝王的认可,天命所在,众望所归。
即使是昏君也希望自己得天命,更何况一向自诩英主的夏景帝?
此时此刻祥瑞出现的太是时候了,夏景帝极为高兴,再加上百官恭贺,当场大笑三声,赞赏梁王用心,赏赐丰厚,看儿子的眼神也是分外慈爱。
贵妃的脸上出现一抹笑意,掩藏不住得意,颇为挑衅地看了眼对面的贤妃。
贤妃强忍着笑容,眼眸冰冷,看蜀王的目光带着一份焦急。
蜀王眯着眼睛心中冷笑一声,他的好哥哥献了祥瑞,得了先机,不过论了解帝王心思,他也不逞多让。
于是一掀锦袍,大步而出,高声叩首道:“父皇,此战全胜乃父皇执政清明,开创盛世功绩,既是祥瑞出,上天意,便是万世千秋之功,儿臣恳请父皇登泰封禅,祭天立碑!”
蜀王此言一出,众臣顿时哗然,梁王脸色剧变阴沉,只见夏景帝蓦地起身,额前九朝冕珠交错碰撞!
帝王鲜少如此激动,此刻却是顾不得了,又惊觉自己失态,便道:“朕虽自问勤勉为政,无一日懈怠,但……但勤政有余,进取不足,天灾*,百姓困苦,在位二十年之久今日才平定四方,实无法同圣帝明君相比,百年之后也无脸面见□□皇帝,怎可……怎可自大封禅,荣登泰山!不妥,不妥……此话便当做未曾听到,皇儿不必多说!退下吧!”
夏景帝虽如是说话,但神情激动,难以自制。
蜀王当机立断伏地而拜,大喊道:“父皇,胡奴之祸素来已久,早在先皇在位期间朝中便已无人能敌,日益积弱至今,现胡奴降书已下,俯首称臣,四海来朝指日可待,正是父皇之功,百姓之福,社稷之幸啊!无外敌之乱,百姓自能修生养息,湖广、蜀地、江南粮库丰足,天灾*频频,却次次平安度过,恢复元气亦是迟早之事!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边境兵防强盛,儿臣不知还要如何才算开元盛世,但若由儿臣来说,今后定要延续父皇执政之路,恳请父皇登泰封禅以示后代!”
蜀王之声从未如此刻这般铿锵掷地,目光也从未像此刻这样充满儒慕和崇敬,还带着一丝畏惧。
视线不经意地从皇帝的脸上而过,赵靖宜端起酒杯轻抿,借此掩盖嘴角讽刺。
文武百官半晌没有反应,似乎还未从这大胆提议中清醒过来,但总有那么一个快速响应,立刻出列应和,“皇上,臣附议,老臣历经两代帝王,胡奴战败投降却是本朝才见识到,皇上圣明之君,应当登泰封禅!”
话音落下,看帝王随之微微颔首,众人才恍然大悟,不管当今皇帝是否够得上圣明,但没有谁能够抵挡此等诱惑,在蜀王提议开始,封禅之事便已经决定了。
如今的夏景帝不过只要一个名正言顺的阶梯罢了。
再不需多言,梁王咬了咬牙,立刻跪在蜀王身侧,高呼:“请父皇封禅!”
“请皇上下旨封禅!”文武百官再无异言,纷纷跪地拜服。
夏景帝脸色涨红,欣喜的目光一一从大殿之下的大臣看过,直到落在睿亲王身上,“靖宜如何之说?”
说到底谁都知道最大的功臣是谁。
赵靖宜单跪在人群之中抬头起身,抱拳沉声道:“四海蛮夷皆仰望于陛下。”
“好!朕便不再推却,礼部择吉日封禅。”
等宴罢出宫的时候已经不早了。
赵靖宜借着接儿子的名义又再次带人到了白府,光明正大。
院中静悄,烛火微亮,只有一个人影还静静地站在门口。
赵靖宜一看便快了几步,一把抓住人,手伸进大氅里握住那双手,声音忍不住沉了下来,“怎的站在门口,下着雪,不冷?”
“不冷,有暖炉子。”林曦任他握住,还带着他的手碰了碰怀抱着的小暖炉,林公子冬日必备一个,“我的身体好多了,你不必担心。”
林曦抬头望了望赵靖宜,看到他眼中显而易见的担忧,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雪已经开始下了,夜晚更冷,呼出的气白茫茫的一片。
赵靖宜并不赞成,不过看林曦一眨不眨的眼睛,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又给他裹了一层,远远望去就是一个胖圆球,只留下一张脸露在外头。
林曦有些妒忌地看着赵靖宜只穿了身单薄的亲王蟒袍,身姿挺拔,相貌英俊,特别霸气,而且一点也不怕冷,他还记得这人的怀抱也是热乎乎的。
说起来此刻他的头也有些晕乎乎的。
“荣儿呢?”赵靖宜站在廊下,堪堪避免雪落在身上,将寒气堵在外头。
“等你等不到,便睡着了。”林曦说,眼睛依旧直直地看着赵靖宜,一动不动。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就寝?”赵靖宜眼露疑惑,皱了皱眉头,轻嗅了一下,讶然道:“你喝酒了?”
林曦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从一层又一层的大氅披风里伸出手指摇了摇,“一点点。”
一点点就是这模样?
赵靖宜算是见识到了,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眼林曦。
昏暗的烛火下,看不清他的脸,只有那双眼睛意外的明亮,似乎清醒又似乎醉了,此刻的林曦看起来意外的乖巧好骗。
一种抓耳挠腮之痒从心底油然而生,赵靖宜强忍着念头,低声问:“曦儿是特地等我的吗?”
林曦动了动鼻子,接着赵靖宜欣喜地看到他点了点头。
“想我了?”
林曦还是诚实地“嗯”了一声。
赵靖宜心里顿时一片火热,全身都暖烘烘的,忍不住便将人抱在怀里,正要亲热一下,便听到暗中的暗卫传来一声轻咳,接着一串脚步声快速小跑而来,赵靖宜暗叹一声“可惜”便放开了手。
“少爷,天,您怎么在门口……王爷?”圆圆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看到他家少爷面前杵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顿时吓了一跳,再一看才发现是睿王爷,慌忙行礼。
道貌岸然的赵靖宜抬手平了平,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今日怎么喝酒了?”
圆圆说来忍不住一阵嗔怪,“白老先生似乎心情不好,道少爷既然从士,少不得应酬,便拉着少爷陪他一起喝。”说到这里也挺无奈,“少爷极少喝酒,酒量浅的很,老先生未醉,他就成这样了。”
这样挺好,可实诚了。赵靖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今后少不得要让林曦多喝几杯,好骗的很。
“给王爷添麻烦了,这儿冷,不妨先进屋吧。”
屋子里暖和,林曦裹了多,立刻难受地解身上的披风,圆圆正打算放下醒酒汤过去帮忙,却发现睿亲王已经伸手替林曦解开了,而且还体贴地给他理了理头发,动作极为轻柔。
林曦拿眼睛看他,仿若不认识,仔细地看了许久,“赵靖宜?”
后者应了一声。
话音刚落林曦忽然站起身便要将他往外推,一边推一边嘟哝,“不是该半夜偷偷来的吗?不行,要重新来过,偷偷的知道吗?门要关起来的,不能给其他人看到的……”
饶是赵靖宜再如何淡定,也绷不住脸皮了,而林曦还在认真又使劲地推他,“臭流氓,老混蛋,大冰块……让你装,装装装……”
赵靖宜看着胸膛前的双手,侧过脸,视线扫过圆圆。
此刻圆圆人如其名,瞪圆了眼睛,视线一点一点地落到赵靖宜身上,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
曦儿别闹了,要露馅了。
赵靖宜叹了口气,灭口的想法从脑海里转了一圈又丢了出去。不过他毕竟见惯大场面,生死都不怕,这种小事自是不在话下,最初的惊诧之后便若无其事地朝圆圆吩咐:“这里有本王,出去将门带上。”
对心上人当然是温柔以待,一个丫鬟那就没什么好商议的。
圆圆在赵靖宜摄人的气势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头脑空白。
“管住你的嘴。”
圆圆捂住嘴杵在门口没动,毕竟衷心护住,总觉得他家少爷好吃亏,然而不等她挣扎着做些什么,卫甲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拉着她就匆匆跑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人一走,这下没什么好犹豫的,林曦的推攮对赵靖宜来说简直跟玩闹似的,直接一把搂住腰身,将人抱在怀里,抬起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三年就这一个亲吻,实在美好的让赵靖宜感慨一声老天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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