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府陆陆续续地有人过来拜年,若是自家亲戚,老夫人就会派人过来让林曦去见一个面,其余的时间林曦都是待在揽月轩看看书画,就是这样林曦也得了不少压岁礼。
到了晚间,能留下的皆是自家人,永宁侯府亲戚众多,男男女女开了好几桌,有名分的妾室也能出来露个脸,男女用屏风隔开。
众人齐聚一堂,开席之前,永宁侯说了几句场面话,萧氏年轻一代之首萧玉衡起身又说了恭祝之词才正式开了席。
这天未成年的男子被允许喝酒,连小姐们也稍稍用了些果酒,林曦因在孝中,沾唇即可。
看着热闹的场面,他的心情也是高兴的,过年总是人越多越喜庆。太夫人见他脸上带着浅笑,眉宇间不见忧愁,一派恬静平和,心里忍不住欢喜,抬眼看了齐妈妈一眼。
齐妈妈矮身凑到太夫人的耳边,之后便点了点头,转身便出去了。
刘氏看齐妈妈到了永宁侯那里低语了几声,只是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不动声色,单氏依旧高声谈笑。
待散了席面,刘氏服侍着太夫人回了重锦堂,便扶着自己奶妈妈卢氏的手离去,临走前看了对面的梅姨娘一眼,脸上罕见地带了笑意。
回了正院,卢妈妈服侍刘氏更衣忍不住问道:“夫人怎不留下听听老夫人和侯爷说什么?”
刘氏由着卢妈妈揭开诰命礼服,换上寝衣,不禁笑道:“有什么好听的,无非是我那外甥的婚事,都十六了。”
卢妈妈将刘氏引到梳妆镜前,卸下刘氏头上的珠钗,纳闷道:“表少爷还有两年多的孝期呢,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刘氏伸手让褪下手上的镯子,“不早了,哪家少爷不是早早就相看的,就是我那衡哥儿也是看了两年才定下,定下之后又等了一年才成婚,如今外甥十六,过了孝就十八了,等成亲也要十九。”
闻言卢妈妈不以为意地说:“表少爷如何能跟大少爷相提并论。”
刘氏笑道:“衡儿是永宁侯府的嫡长子,自是不一样的,当初我跟侯爷可是相了又相,才相中了白家嫡长女。”
“夫人慧眼识人,白家一门清贵,出了多位阁老,门第显赫,大少奶奶就是做皇子妃都够格的,这不知书达理又孝顺,进门不足半年就有身孕,开春就能生个大胖小子。”卢妈妈恭维道。
刘氏想起儿媳脸上露出满意神色,所以对老夫人操心林曦的婚事也没什么意见,横竖跟她关系不大,而且林曦又救了外孙,她对这外甥自然也真心疼爱了几分,不过林曦这婚事,真考虑起来也为难。
“老夫人自来心疼我那小姑子,对外甥的婚事更是上心。只是林曦父母双亡,身上又没个功名,身子骨也弱,不知道今后能不能支撑起门户,怕是有爵人家看不上。”
卢妈妈说:“凭着永宁侯府总会有人愿意的。”
刘氏摇头,“看老夫人的架势是不愿意外甥低娶的,只是林曦这个条件只要心疼女儿的人家一般都不愿意,就算答应了也不过是个不疼不痒的庶女,而上赶着送来的就更不能要了,所以最好是在娘家亲戚这边找,知根知底。”
卢妈妈恍然大悟,“怪不得今日老夫人对几位夫人太太说话那样客气,对几位适龄小姐也极有耐心。”
刘氏嗤笑一声,“可不是,咱家老太太哪一次不是高高在上的,如今为了外甥自是不同了。看着吧,老太太眼光高,几位夫人太太也不见的乐意将嫡女嫁过来,当然最好的还是留在侯府里,靠着舅舅今后老太太百年外甥也有人看顾。”
卢妈妈听完捂嘴瞪大眼睛,伸手指了指后面,然后张嘴无声说了个“梅”字,刘氏点了点头。
重锦堂
齐妈妈掀起帘子,请永宁侯进去。
“母亲,唤儿子过来有何吩咐?”永宁侯听齐妈妈传话心里还是纳闷的。
太夫人对齐妈妈说:“给侯爷上一碗醒酒汤。”
齐妈妈应了一声出去了。
太夫人便对永宁侯点点头:“坐吧。”
见永宁侯坐下,便说:“老婆子也不绕弯,跟侯爷商量一下曦儿的婚事。”
永宁侯闻言眉间一皱,似有不解,不过一想也就明白了,于是道:“但凭母亲做主。”
太夫人看了永宁侯一眼,“别答应太快,先听我说完。”
“是。”
“曦儿是菲丫头遗孤,老婆子总要看顾几分,他身子弱,出去也不大放心,我想着就留在侯府,有你们兄弟照看着也放心。”
永宁侯不解,“母亲哪里话,曦儿是儿子外甥,他自是有儿子照看。”
太夫人摸了摸腕上念珠,叹了口气,看着永宁侯说:“老婆子想来想去,觉得亲上加亲更好,侯爷觉得呢?”
永宁侯闻言一愣,接着惊讶,“母亲是说馨,不,兰儿?”
太夫人点头,“馨儿老婆子没想过,她配曦儿是可惜了,当初萍儿去世前,我也跟侯爷说过,萍儿想要馨儿做王爷的续弦看顾世子,横竖她及笄还有两年,并不着急,若是王爷有意,自然顺顺当当,没有也可选一门当户对。而兰儿,想必侯爷不会不舍的吧?”
永宁侯闻言皱起来眉,扶着胡须沉默不语,即使萧锦兰是庶出,但配林曦还是低嫁了,若是他人求娶,永宁侯定然拂袖离去。只是太夫人开口,又是自己的外甥,他忍不住犹豫了。
“曦儿的品性这几日你也知道的,最是淳厚不过,身子虽然弱些,好好调理也无碍,等出了孝,或考取功名,或捐官,今后日子也不差。”
太夫人见永宁侯动摇,便加了把劲,“当初你还说定拿曦儿当亲生子,却是说给老婆子听的?”
此话一出,永宁侯立刻心软下来,“母亲哪里的话,儿子自然是说到做到,可曦儿年纪不是还小……”
“曦儿是不大,兰丫头可是要及笄了。”太夫人横了他一眼,淡淡地打断儿子的话。
永宁侯见太夫人目光虽不锐利,然而他却没胆子再说什么,最后叹道:“容儿子与梅氏说一声,总要让她知道的。”
太夫人脸上露出讥诮,“你倒拿她当宝贝,谁家儿女婚事不是由当家主母决定,你不问你妻子,却是要问个妾室……”
永宁侯被太夫人说得脸上一红,讪讪道:“她是兰儿亲母,总要知会一声。”而问刘氏,这个还需要问吗?
太夫人其实说到这里已经满足了,便不紧不慢地说:“也不一定,这几日侯爷也多看看也无妨。”
永宁侯还能如何,只能应声。
齐妈妈的醒酒汤刚一送上来,永宁侯便已经走了,看见太夫人的脸色,便知道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便说:“梅姨娘怕是要闹一场了。”
太夫人闭上眼睛由着齐妈妈服侍,闻言冷笑一声,“当老婆子不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王爷那里也是她能肖想的吗?就是馨丫头,也不一定能成。”
今日不同往日,就算赵靖宜死了老婆又有嫡子,身上还有两重孝,但他这个睿亲王当得是稳稳当当的,又是个实权王爷,续弦一进门就是超品亲王妃,谁都眼红着那个位置。
虽说有六年孝期,但皇帝和太后也不会由着他做六年鳏夫,不然偌大的一个王府谁来主持中馈,世子又有谁来照顾,许多事到了皇家就不能按常理来算了。
太夫人一想到梅姨娘,心里就有些膈应,齐妈妈叹气道:“若是姑爷还在就好了。”
永宁侯府的两个主人为林曦的婚事睡不着,但林曦却是一无所知,他若是知道怕也会郁闷的失眠,这才多大,上辈子也不过是初中升高中的年纪,而萧锦兰还比他小一岁。
娶个老婆,这个时侯他压根没想过。
所以无知者无忧愁。
初二是姑奶奶回门的日子,按照往年,太夫人定然是没有兴致,为自己的小女儿伤怀许久,见到几个庶女更是不冷不热。
不过今日,却是反常地一脸慈祥,有时还亲切地多问几句,弄得几个姑奶奶摸不着头脑,不过当太夫人将林曦唤过来见礼,心思动得快的立马想通了其中关键,便不动声色地多打量了林曦几眼,眼光带着些挑剔。
林曦被弄得没有头脑,只能再次羞涩地低头做腼腆状。
论家世门第,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还是个白身,传闻身体也不大好,若不是有两个强势的舅舅,根本就是吃天鹅肉了。不过毕竟能跟显赫的娘家做亲对自己和孩子也是好处多多,几个庶出姑奶奶心里急转,她们嫁的门第也不高,自己的女儿不舍的,想着婆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侄女外甥女。
再看刘氏和单氏,都已经领会到婆母的意思,那是可劲地夸着自己的外甥,弄得林曦都不知道这说的是哪位神人。
刘氏说:“我这外甥长得极似我家小姑子,性格也是敦厚,又及孝顺,每日请安从来不缺的。”
林曦脸上一僵,除了第一日后被老夫人训斥之后,就没再早起过。
这边单氏赞道:“整日看书习字的,没那种轻浮纨绔样,不像一般人家出去走马遛狗,稳重着呢。”
林曦抽了抽嘴角,在孝中的人干这些事情怕是要跪祠堂的。
刘氏又说:“可不是,听侯爷说,等外甥出了孝,便走动走动,弄个正经差事也不是难事。”
林曦更加无语,他身上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
单氏立马接上,“四爷也是这么说的,我呀,越看越喜欢,要不是怡儿还小,恨不得留下给我做半个儿子。”
林曦回想萧锦怡,今年刚三岁,其实也不过一岁多一点,奶娘还整日抱着呢。
于是刘氏巴拉巴拉后,单氏继续巴拉巴拉,妯娌两个摈弃多年恩怨,联手将一顶顶的高帽往林曦头上戴,而林曦的头越来越低,快要钻到地缝离去了。
终于太夫人听不下去,便笑道:“快别说了,哪有像你们这样夸奖的,让人听了看笑话。”
单氏不依,“老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就是喜欢外甥,还不兴妾身夸呀。有一点妾身还没说呢,外甥的医术也是顶顶好的,说出来也得罪人,睿亲王世子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咱家外甥一出手就救了回来,是吧,大嫂?”
说着都看向刘氏,这个传闻都有听说,睿亲王亲自找过来带回王府去的,第二日世子就没事了。不过太医院自诩医术一流,不会外传,睿王府也没有人多话。
刘氏虽然不满单氏牵扯赵元荣,毕竟关系到箫锦萍和之前的那个官司,只是既然说都说了,也没有回避的道理,便笑着说:“本来睿王府没有吩咐,侯府也不好多说,只是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也就放个话,我这个外甥啊,我是心疼到骨子里了,只要永宁侯府有一日,便会护着我这外甥一日,跟我亲生的没什么两样。”
这话一说,众姑奶奶心里又微微一动,于是都奉承着说好话。
林曦站不住了,他再迟钝也知道今日为了什么,心里尴尬的不行,也不禁有些恼怒。
正当他决定找个理由离开,想着晕倒的可行性时,终于任妈妈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子,说:“老夫人,夫人,睿王府来人了。”
林曦心里默默地双手合十,虽然他不想听到睿王府这三个字,不过相比起被这群女人打量,还不如面对赵靖宜那张面瘫脸。
只是不知道这次对方又要出什么妖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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