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洵冷脸,不为所动。
花怜也不恼,柔弱无骨地起身,妖精般挂到他身上,眼波流转间,是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的魅惑妖娆:
“洵……自从天香坊一别,奴家心里就一直挂念着你……你这些日子在忙什么,也不说来看人家。天寒地冷,人家孤枕难眠……”
涂着鲜红丹蔻的纤细手指,缓缓顺着男人的胸膛下移。
轻轻划过男人的小腹,却还在继续往下。
沈廷洵面色更冷,一把擒住她乱摸的手,“花怜!”
美人凑到他耳朵边吹气,“洵,你的身体绷得很紧……你怎么了?”
沈廷洵面色冷沉地推开她,又瞥向沈长风,“出来。”
沈长风正看好戏呢,知道他有话跟自己说,只得跟去门外。
花怜咯咯娇笑,“洵,你那处……鼓了个小帐篷,你怎么啦?”
沈廷洵步伐更快。
素来冷若冰霜的贵公子,在这一刻竟然略显狼狈。
花怜大笑着坐到贵妃榻上,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沈思翎懵懂地探出脑袋,“怜姐姐,你和我大哥……”
花怜捻了颗樱桃,“沈思翎你记住,美色当前,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如果被拒绝了,要么是男人不举,要么是你不够美。”
沈思翎还是不懂,“可是怜姐姐这么美,我大哥还是拒绝你了呀。”
花怜意味深长,“不,他没有拒绝我。你记住,男人的身体,远远比他们的嘴来得更诚实。”
沈思翎歪了歪头,觉得勾引男人这门学问真是复杂得深不可测啊!
闺房外。
沈家的两个年轻人并肩而立。
沈廷洵声音淡淡:“你父亲收到调任书,明年将赴上京任官。祖母的意思是,咱们家一起搬去上京。”
“哦。”
沈长风漫不经心,偷瞄了眼自家大哥的下处。
沈廷洵冷冷瞪着沈长风。
沈长风收回偷瞄的视线,“搬家就搬家呗,我无所谓。”
沈廷洵继续往下说,“祖父的旧部掌管吏部,这位置也算举足轻重。夺嫡之争已经开始,沈家必须站队了。我不看好太子。”
“哦。”
“你就不问缘故?”
沈长风不以为意,“你一定会主动告诉我。”
“……”沈廷洵沉默片刻,脸色越发凝重,“我和赵继水,是圣上留在江南的两颗棋子。也可以说,是圣上的心腹。但太子这次下江南,接连把我和赵继水从赵府赶走,明摆不信任我和赵继水。这意味着太子临行前,圣上根本没告诉他江南有哪些官员可以放心任用。圣上,不信任太子。”
“我不过是个没有官爵在身的庶子,你跟我扯这些做什么?”
沈廷洵眼底深沉,“潜龙在渊,沈长风,你将来的成就会远远超过我。入朝为官后,我希望你能站到正确的队伍里。你姓沈,维护沈家,是你的责任。”
他交代完就走了。
沈长风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沈家嫡长子,他只是大房的庶子,况且,他还不是沈家真正的儿子。
沈廷洵这话跟交代遗言似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转身,正好撞见花怜倚在门前。
美人歪头,注视着沈廷洵背影的丹凤眼波光潋滟。
沈长风心神微动,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快速划过。
花怜不愧是天机阁最出色的媚者,连沈廷洵那种不解风情的冰碴都能勾搭上。
虞落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沈廷洵却不曾娶妻,如果花怜能够嫁给他——
是不是意味着,沈廷洵也可以为他沈长风所用?
毕竟花怜是自己人呢。
沈长风离开金鳞台,因为不敢回家,所以仍然在外面溜达。
他立在既明桥上,回忆着当初和谢锦词谈论这座拱桥的情景,不觉感慨万千。
正在这时,“哗啦”一声水响,浑身湿透的惊雪从河里钻出!
她狼狈地爬上岸,一边喘气一边望向桥头,“谢主子出事了!”
沈长风挑眉。
浔水帮的画舫里,大夫紧张地给惊雪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惊雪强忍疼痛,十分冷静,“宁家建筑错综复杂,如果我没猜错,每座建筑都是巨大阵法的组成部分。幸好我懂得一些阵法,才没被机关暗术弄死。”
沈长风扫了眼她浑身上下。
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深可见骨,可见她是拼了命才活着出来的。
“我料想静夫人暂时不会要谢主子的命,少主,你得想办法救人。”
沈长风冷笑,“不听我的话自个儿跑去宁家,如今出了事却指望我去救……早听我的话,何至于此?”
惊雪沉默。
她觉得这事儿当真怪不到谢锦词头上,都是沈冰雁非要嫁给宁在野,才把谢主子搭进去的。
沈长风面色阴郁,取出赤金缠丝的细烟枪点燃。
吞云吐雾了几口,他磕了磕烟管,淡淡道:“人是要救的。先回府里瞧瞧。破风,你留下照顾惊雪。”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破风瞅了眼惊雪寒霜般又冷又苍白的面容,厚着脸皮凑上前去。
回到沈府,沈长风径直闯进紫藤院,找到郭夫人,对方却压根儿不知道谢锦词没回来。
她很惊奇,“我们去探望冰雁时谢锦词就不见了,静夫人说她身子不舒服,提前走了。怎么,难道她竟然还没回家?!”
“你们见到了沈冰雁?”
“见到了啊,宁在野陪她当窗看书,我瞧着气色极好。”郭夫人忽然蹙眉,“不过她有些怪,没跟我们说几句话,就打发我们走……”
沈长风听完就离开紫藤院。
穿行在游廊里,少年脸色阴沉。
他直觉宁在野迎娶沈冰雁不过是个幌子,静夫人真正想做的,是把谢锦词留在宁家。
郭夫人说沈冰雁古怪,很可能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沈冰雁。
真正的沈冰雁,大约早就被心狠手辣的静夫人杀了以绝后患。
静夫人……
很好,很大胆。
少年在漾荷院外驻足。
从前总亮着的绣楼,今夜黑黢黢的。
他慢慢捏紧拳头。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静夫人既然动了谢锦词,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少年转身,毅然踏进黑暗。
“你相信命格吗?”
宁府千相塔,宁在野笑容雅致。
谢锦词慢条斯理地穿行过这座摆满各种古怪仪具罗盘的宽敞屋宇,伸手摆弄了下一根黄铜尺,回眸一笑:“不相信。福祸天定,生死由我,但如果很努力很努力,那么气运一定不会太差,努力的人,会有福气的!”
她笑起来时很好看。
小鹿眼弯如月牙,嘴角弧度甜兮兮的。
宁在野欣赏着,“那些四合院里关着的人,是我观察的对象。我告诉他们,小院里储备的米粮是有限的,他们所有人中活到最后的那个,就能离开。你猜,他们做了什么?”
谢锦词指尖拂拭过博古架上成千上万卷书籍。
这些书全是非常古老的书,她连书名都看不懂。
她淡淡回答:“自相残杀。”
“对,自相残杀。被饥饿和恐惧支配,他们只能杀死别人,好让自己成为最后活着的那个。我提前推演过千万次他们的命格,结局却都只是一个,死。你说,我推演得对不对?”
谢锦词仔细想了想,认真道:“你没有推演错。但他们原本的命格,在你决定把他们抓进宁家时就发生了改变。你后来的推演,只是个谬论。”
宁在野笔尖顿住。
这番话,他从没有听旁人说过。
他仿佛老僧入定,陷入自我的肯定和否定之中。
谢锦词凑到他跟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男人毫无反应。
“真是个古怪的人……”
她呢喃,推门离开这里。
塔楼第七层是同样宽敞的房屋,门没锁,有丝丝冷气溢出。
谢锦词好奇地探进脑袋。
黑纱布帘遮住了窗户,里面黑洞洞的,一盏长明灯幽微诡异。
长明灯前,搁置着一座巨大的冰棺。
谢锦词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男人。
姿容艳美,与宁在野很有几分相像。
她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冷喝:
“你在做什么?!”
谢锦词急忙转身,静夫人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对方已经扑过来,如同泼辣的寻常妇人般狠狠揪住她的长发,“这种地方也敢乱闯,谢锦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谢锦词被她狠狠摔倒在地。
她揉了揉长发,瞧见静夫人已经奔向那座冰棺。
她趴在冰棺前,神情格外温柔,低声呢喃着什么话,似是抚慰,似是爱慕。
偶尔狠毒地回头看一眼谢锦词,再转头的刹那,又化作似水柔情,继续低声述说。
她像是鬼怪。
谢锦词脊背窜上凉意,转身逃到塔顶。
宁在野仍旧深陷沉思。
他大约生着病,淋淋漓漓的鲜血从鼻尖洒落纸上,他随手擦去,润雅的面庞血腥狰狞,却不停地在纸上描写推演。
“……不该是这样,我推演得没有错。怎么会这样呢?”
谢锦词咽了咽口水,挑了个角落待着,仿佛武器般牢牢抱住一根黄铜镇尺。
怨不得她害怕,宁家的人也太古怪了!
宁在野的血像是止不住,在谢锦词注意到的时候,半张书案都被染成鲜红!
可他还在继续推演,嘴里念念有词,全是谢锦词听不懂的话。
正当她琢磨着要不要去看看他到底写了些什么,静夫人突然推门而入。
玲珑艳美的妇人,被满书案的血吓了一跳。
她猛然转向谢锦词:“你做了什么?!”
谢锦词:“……没做什么啊。”
“没做什么我的阿野会弄成这样?!”静夫人气得狠了,一时间风度尽失,捞起把镇山尺就去打谢锦词!
恰此时,宁在野终于从推演中清醒过来。
他喊了声“母亲”。
静夫人回头,宁在野一张脸惨无血色,慢慢噙起微笑,“我没事,别动谢锦词。”
说完,就因为失血过多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