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逸满脸餍足地走出雅间,理了理衣袍,踏上凌驾于五层楼高空的露天长桥。
他俯瞰天香坊流光溢彩的夜景,一遍遍回忆着方才与美人儿共赴云雨的滋味。
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是南蓉的第一个男人!
南蓉在凌恒院伺候也有些许时日了,他那傻弟弟沈长风,竟没有碰过她!
正想得出神,忽闻一阵急促马蹄声奔腾而来,隐约还夹杂着少女洪亮肆意的笑声。
他双腿颤了颤,下意识后退半步,扶着栏杆心惊胆战地往下瞄。
骑马的少女穿一身海棠红劲装,墨发高束成马尾,随着御马起伏的动作张扬地飘摇在身后。
“马不长眼!不想死的统统都给老娘让开!”
少女手执马鞭,狠狠鞭打在马臀上,不施粉黛的脸上挂着张扬明媚的笑容。
行人们争先恐后地往路边躲,马过之处,无一不是成片的指点之声。
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沈廷逸才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长气。
他揩了把额上冷汗,低骂道:“这个疯婆子……”
“三公子!”
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着沈廷逸躬身一揖,“原来公子在这里,小的正四处找您呢!”
沈廷逸皱眉,“何事如此着急?”
小厮道:“方才周家小姐……”
“本公子又不瞎,不必你特地跑来告诉我!”
沈廷逸不悦地打断他,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之色。
那小厮连忙摆手,脸色愈发焦急不安,“不是的公子,小的是想说,那周小姐往咱们沈府的方向去了!约,约莫是去找您……”
“什么?!那个母老虎又去找我?!”
沈廷逸一个激灵,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瞬间凉了脊背。
他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念叨着:“看来今晚是不能回去了,得找个地儿将就一晚……”
小厮也苦着一张脸,眼珠子转来转去,努力替自家公子想着法子。
视线逡巡之时,无意间落在了醉霄楼三楼某扇洞开的槅窗之上。
他面上一喜,忙指向那扇窗,“公子您看!那不是赵小姐吗?”
沈廷逸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不禁也喜上眉梢,“果真是赵小姐!只不过……”
他趴在扶栏上,定睛看了又看,突然一巴掌拍在栏杆上,气冲冲道:“钱佳人那个娘娘腔怎么也在?他有什么资格和赵小姐一起吃饭?不行,我必须得去一趟!”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长桥另一端的醉霄楼,心中仿佛烧着一团火,叫他恨不得马上揪着钱佳人狠狠教训一顿!
一个娘娘腔,也敢觊觎他沈廷逸看上的女人?!
夜华流光,既明桥静静立在浔江之上,以西是寂静宁和的青吟巷,以东则是脂粉浮香的天香坊。
艳色灯盏下,镶着华丽羽石的牌匾上用烫金飞逸的字体撰书着“铜雀楼”三个大字。
二楼雅间里,穿天青色直裰的少年慵懒歪坐在软榻上。
温润羽玉眉微挑,两汪桃花眼含情。
这般昳丽容貌,偏左眼尾还缀着点色艳朱砂,一颦一笑,皆是秾艳。
他含笑望着对面软榻上搂抱在一起的男女,温醇嗓音清冽醉人:“不知临安城的美人与上京城相比,孰佳?”
对面的少年眨了眨风流万千的桃花眼,抬起手中赤金缠丝的细烟枪,在花几上敲了敲。
“美人在怀,沈四哥哥却问我这种问题,岂不是让我为难?”
他笑得满脸痞气,搂着美人儿的手收紧几分。
他深深抽了口烟,微一偏头,淡色烟草香雾尽数吐在美人的脖颈间,惹得那花容玉貌的蓝衣少女娇笑连连。
少女柔似无骨地倚在他怀里,美目流转间却是看向了对面的青衣少年,“傅公子可不许耍赖哦,奴家也很想知道,奴家与那上京城的美人儿相比,谁更甜些……”
傅听寒搭在少女肩头的手,牵着纱衣一角轻轻一扯,白皙香肩顿时外露。
他抚摸着那片光洁肌肤,与少女咬耳朵:“上京的美人儿纵然可口,但哪里比得上姐姐风骚韵味?”
“哼,就你嘴甜!”
少女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含羞带怯地往他怀里钻,却也不冷落了青衣少年,媚眼抛去,多情撩人。
她来铜雀楼也有些年头了,还从未见过比那青衣公子更好看的男人呢。
傅听寒轻笑,覆在少女肩头的手微一用力,语气万分轻佻:“美人儿明明在我怀里,心里眼里却都是沈四哥哥。啧,我就不该约沈四哥哥来……”
沈长风微笑,“怪你长得一般,而我长得好看。”
傅听寒一噎。
蓝衣少女却咯咯笑出了声,“沈四公子是在与你说笑呢!如傅公子这般俊美之人,奴家可没见过几个……”
得到美人的肯定,傅听寒心里好受了不少。
他抽了口烟,眯着眼吞云吐雾,“良辰美景,佳人在侧,怎能少了美酒?”
“公子说得是,奴家这就去拿酒。”
蓝衣少女扭着腰肢站起来,纤纤手指若有似无地抚过傅听寒的胸口。
她倾身,涂着艳红口脂的唇瓣即将贴上少年的脸,却被少年偏头躲开。
傅听寒斜勾着唇,弯起的桃花眼隐在淡色烟雾中,叫人难辨其中深意。
他嗓音慵懒含笑:“要汾酒,添了梅香的那种。”
“知道了知道了,每回过来,不都是要的那种酒吗?”
少女轻哼了声,风情万种地下楼离开。
燃着馥郁合香的雅间里,两个少年相对而坐,一个抽着烟,另一个面色冷沉,起身将槅窗推开。
夜风吹进来,那股刺鼻的浓香顿时消散不少。
沈长风负手立在窗前,虚盯着一街之隔的瑢韵轩的牌匾,“我记得姑姑曾经最爱喝的,便是用梅花酿制的汾酒。”
被烟雾笼罩着的少年,看不清神色。
他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凶狠地抽烟,许久,才哑声:“难得你还记得。”
沈长风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淡声问道:“此趟上京之行,可有收获?”
“自然不会虚行。”
傅听寒嗓音仍旧沙哑,却难得多了几分正经。
“九年前,大司马的幺女风茗烟下嫁到扬州平轩伯爵府。只是这桩婚事,似乎并非大司马所愿,自风茗烟出嫁后,便未与大司马府有过来往。
“你买来的那个小姑娘,看上去也就七八岁的年纪,与大司马九年前嫁女的时间完全吻合。
“若不出意外,词儿应该就是风茗烟和平轩伯爵府谢世子的女儿,也就是当今大司马的嫡亲外孙女!”
沈长风眯起暗色的桃花眼,“这么说,我倒是承了大司马一个人情?”
傅听寒摇了摇头,面色微凝,“我看未必。风茗烟九年不与大司马府往来,九年,足以改变许多事。万一大司马早就不认她这个女儿了,嫡亲的外孙女又如何?”
“听寒,你错了。”
立在窗边的青衣少年,缓缓回头,将长街上的暖色灯火掩于身后。
他薄唇轻勾,深邃眼底一片灼然,那沉淀在一起的阴冷与炽狂,交织缠绕,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迸发而出。
不是参与赌局的忐忑虚浮,而是掌控一切的笃定与威傲!
花几上,金座烛台的火光旖旎微薄。
于此光芒中,傅听寒仿佛从少年眼中,看见了十年前浸浴在火光烛天里,那个刚毅不屈的男人。
一人立,却有着俯瞰山川、力挡千军万马的凌盛气势!
手中的细烟枪倏然滑落在地。
他静静与少年对视,封藏在心底的久远记忆似要破土而出。
恰此时,雕花槅扇吱呀一声轻响,取了汾酒返回雅间的蓝衣少女笑吟吟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绿衣少女。
傅听寒弯身捡起烟枪,再抬眼时,脸上笑容邪气,看不出丝毫情绪变动的端倪。
沈长风掩上槅窗,重新歪坐回软榻,绿衣少女立刻水蛇一般缠上他的腰。
他顺势搂住少女,笑意温温地吟道:“龙城胆气尚未减,戎马一生驭天兵。”
正在斟酒的蓝衣少女朝他暗送秋波,娇叹道:“沈四公子好文采!”
傅听寒眸光一闪,眼底沉霭顿时拨云见日,清明如水。
他饮下梅香汾酒,一字一句道:“的确是句好诗。”
……
醉霄楼,蔷薇厅。
钱佳人捏着手帕仔细擦净了手,招呼站在一旁的谢锦词:“词儿,过来坐,和人家一起吃!”
满桌珍馐香气诱人,谢锦词摸了摸早就咕咕叫的肚子,抿着唇摇了摇头。
赵瑾萱姿态优雅地夹了一箸菜,冷嗤道:“主仆不同食,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比你主子倒是强一些。”
钱佳人瞪了眼对面浓妆艳抹的赵家小姐,起身亲自去拉谢锦词坐下。
“词儿,想吃什么只管吃,反正银子都是人家祖父出的,不吃白不吃。”
他塞了一双筷箸在小书童手里,又哼哼唧唧地瞥了眼赵瑾萱,这才用手帕挡住半边脸,斯文小口地吃菜。
赵瑾萱强忍着怒意,啪的一声把筷箸拍在桌上,“钱佳人,你什么意思?银子是你祖父出的,你的书童便可以与我同桌而食吗?还有没有尊卑规矩了!”
“哟,是谁不讲规矩啊?竟敢惹得咱们赵小姐不开心?”
槅扇被粗鲁地推开,锦袍加身的沈廷逸大步跨门而入。
他一看见披着雪氅飘飘如仙的赵瑾萱,眼睛都直了,还是身后的小厮小声出言提醒,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移开目光去瞪钱佳人,凶恶道:
“你这个娘娘腔,也配坐在这里吃饭?!赶紧给本公子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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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听寒:“嗐,我终于又出场了!去一趟上京可真不容易!长风,你得好好补偿我!”
沈长风:“你想要什么补偿?”
傅听寒:“好说好说。不如,咱们去床上聊聊人生?”
沈长风微笑:“呵呵。”
作者有点忍不住了:“听寒别闹,你可是本书重点人物,请不要gay里gay气!”
(大家可以猜一猜傅听寒和沈长风的关系哦,还有他俩不为人知的身份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