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月时间,平地起楼阁,高达百丈的楼台巍峨耸立,几乎可以俯瞰整座上京城。
楼台雕花细腻,无一处不精致,里面的陈设更是极尽奢靡。
正是春日。
谢锦词亲自写了帖子,借着赏花之名,邀请上京城各家女眷进府游玩。
瑾王府唯一的女主子,分量还是有的,再加上对瑾王府好奇,所以贵女们纷纷应下。
花宴设在傍晚。
谢锦词穿一袭淡粉宫裙,手执白玉团扇,笑吟吟在园中迎接女眷。
萧幼恩远远遥望那座华贵楼阁,惊艳又羡慕,“锦词,我早听人说瑾王府大兴土木,在建造什么楼台。还以为只是寻常楼台,没想到这么好看!锦词,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自然。”谢锦词微笑颔首,对其他女子道,“晚宴就设在摘星台,诸位可随我一道登楼。等会儿入夜,从摘星台可以欣赏上京城的灯火,也可欣赏满天星辰,景致极好。”
一名姑娘羡慕不已,“听说这座摘星台,是谢侧妃梦中之物。瑾王爷特别宠爱谢侧妃,在你梦醒之后,就花费无数银钱为你建造这座梦中楼阁,不知是真是假?”
谢锦词笑吟吟的,与她们一同漫步在花园里,“王爷厚爱,我受之有愧。所以特意邀请诸位入园,与我一同观览。”
花径对面,容谣和元拂雪等人迎面而来。
容谣恰好听见这些话。
她紧了紧腰间挂着的皮鞭,神色复杂。
想当初沈长风不过是个庶子状元,谁能料到短短一年时间,他竟然从状元摇身一变成了异姓王?
手握泼天富贵,只因谢锦词做了个梦,就花费那么多银子为她建造梦中楼阁……
说句难听的,是不是谢锦词想当皇后,他就要起兵为谢锦词造反?!
容谣难掩妒忌,却撇了撇嘴,骄矜道:“原来谢侧妃请我们进府,不是为了赏花,而是为了观赏这座摘星台。”
谢锦词:“赏花赏景,皆可。”
“想炫耀就直说,扭扭捏捏做什么?”容谣冷笑挑眉,“到底是小地方来的人,不过是得了座楼阁,就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让自己相公花银子算什么,能让相公之外的男人为自己花银子,才叫真本事!”
谢锦词团扇遮面,眉眼弯弯,“比不得容姑娘有本事,总能叫各色各样的男人为你花银子。比起入幕之宾的数量,自然是容姑娘远胜于我。”
她在嘲讽容谣作风放.荡。
容谣被她怼得无话可说,俏脸沉黑。
元拂雪立即帮腔,“古时纣王为妲己修建鹿台,劳民伤财,最终灭国。谢侧妃如今让瑾王为你建造摘星台,穷奢极欲,与古时的妲己有何分别?!”
谢锦词:“我家王爷的银子来得干干净净,花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有何不可?”
心爱的女人……
简简单单五个字,令在场的女人神色各异。
谁不知道瑾王就谢锦词一个女人,专房之宠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因为她一个梦,就大张旗鼓给她修建梦中楼阁……
简直宠爱到令人发指!
可怜她们还在为后院的小妾、偷养的外室发愁。
女人和女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不知廉耻!”元拂雪横眉冷对,“身为姑娘,就该相夫教子、勤俭持家。谢侧妃蛊惑瑾王,如此奢侈铺张,实在不像话。天下尚未太平,就算瑾王富贵,也该把银子投入到军队里去,怎么能用在这种享乐的地方?”
谢锦词轻摇团扇,“元郡主妒忌,本妃可以理解。毕竟容公子实在小气,想当初我嫁给他时,他只拿出了一顶八两重的凤冠,简直小得可怜。现在想来,他必定没有送过元郡主任何值钱的礼物。”
元拂雪:“……”
来自西北的少女,这些年一直想成为温婉贤淑的世家贵女。
但容折酒是她的逆鳞。
她抽出腰间软剑,红着眼架上谢锦词的脖颈,“你再说一遍试试!折酒哥哥是世上最好的男儿,我自己尚且舍不得伤害他,你算哪根葱,也敢羞辱我的折酒哥哥?!”
谢锦词面不改色,“我只问郡主一句,他可曾送过你任何值钱的东西?”
元拂雪握剑的手,忍不住地发抖。
折酒哥哥当然没送过她任何值钱的东西……
但是在外人面前,她又怎能落了折酒哥哥的面子?
她冷笑,“我是郡主,什么宝贝没有,也稀罕男人送的值钱玩意儿?只有你这种攀高枝儿的女人,才会在乎男人送的礼物是否珍贵!”
谢锦词拨开软剑,“有没有是自己的事,送不送是他的事。送的礼物是否珍贵,代表着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果他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舍不得送,你又怎敢奢望他今后会对你好?元郡主,爱情可以虚幻如泡影,但婚姻不可以,别傻了。”
“哐当”一声响,元拂雪的佩剑跌落在地。
她对爱情和婚姻一窍不通,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该用尽力气待他好。
可是……
折酒哥哥,到底喜不喜欢她呢?
她决定去问问容折酒。
元拂雪跑掉后,容谣冷声:“谢锦词,我小看你了。”
也小看了沈长风。
谢锦词笑容温和,“摘星台景致极好,容姑娘可要与我一道前往?”
“不必!”
容谣走后,萧幼恩小小声:“锦词,元郡主和容姑娘刚刚好可怕,你激怒她们似乎是打算干什么大事,你究竟想做什么呀?”
谢锦词笑而不语。
……
元拂雪和容谣没参加晚宴,乘马车回了容府。
元拂雪去找容折酒,容谣则直奔容相的书房。
她推开槅扇,“爹!”
容相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案后,“喊什么呀?你爹我最近烦得厉害,如果又在市井上看中了哪个美男儿,直接掳去别庄就是,别来烦我!”
这些日子以来,上京城一直在谣传他对皇上穷兵黩武的意见很大。
那些市井间的书生,甚至还联名写了万人书给皇上,请求皇上少进行战争,以文治国。
偏偏字里行间,全以他容某人为榜样,导致皇上以为那万人书是他教唆书生们写的,这段时间把他好一阵冷落!
容谣没好气,“什么美男儿!爹,你不是说皇上这段时间疏远你了吗?女儿有个主意,可以让爹在皇上面前立功!”
“什么主意?”
容谣贼兮兮的,“今日瑾王府办花宴,我去走了一遭。你猜,瑾王为谢锦词做了什么?”
“什么?”
“他耗费上百万两白银,为谢锦词建造了一座摘星台!”
容相捋了捋胡须,“人家夫妻间的事,与本相有什么关系?”
“爹,你是不是傻?上百万两雪花纹银,就只为了讨女人一笑。你说,如果你在皇上面前检举瑾王穷奢极欲、不务正业,皇上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更何况以瑾王的俸禄,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多银子,只要皇上往深处查,必定能查出他贪污军饷、收受贿赂的事情。届时,还能洗清哥哥的冤屈。”
容相眼前一亮。
他一拍桌案,“本相生了个好女儿啊!等着,我这就写奏章弹劾沈长风!”
容谣急忙上前,“现在瑾王府宾客鼎盛,爹爹只需把皇上请出宫,就能让皇上亲眼看见瑾王的奢侈作态,比干巴巴的奏章有用多了!况且那么多人瞧着,也能让瑾王狠狠丢一回脸!”
“谣儿的计策果然妙!”容相喜不自禁,“为父这就进宫去请皇上!”
在容相颠颠儿地往皇宫赶时,小书房。
容折酒正当窗作画。
几盏灯火照亮了书案,他画的是一位手执团扇的美人。
巧笑倩兮,眉目与谢锦词颇为相像。
冷不防元拂雪闯了进来。
“折酒哥哥!”
她唤了声。
容折酒立即用宣纸蒙住画作。
他转身,白衣流转着灯火,清隽的面庞犹如明珠生晕,“拂雪?”
元拂雪紧紧抱住他的腰,仰起头,泪珠子潸然滚落,“谢锦词说,女人在男人心中的分量,是可以用礼物来衡量的。折酒哥哥,你从没有送过我礼物,在你心里,我不重要吗?”
容折酒眉眼深沉,隐隐可见厌恶。
然而不过瞬间,他就笑着摸了摸少女的脸,“胡说,我的小雪花是世上最清纯干净的女孩儿,送你金银之物,分明是在侮辱你。”
清润嗓音,比春水还要温柔。
元拂雪擦擦眼泪,“我就知道折酒哥哥在意我!可是折酒哥哥,谢锦词向我炫耀沈长风送她的摘星台,那股得意劲儿可讨厌了。你能不能也送我一件东西,下次我遇到她时,也好向她炫耀?”
摘星台……
容折酒唇瓣冷冽。
他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
上京城盛传瑾王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
梦中楼阁说建就建,这是何等魄力?
怪不得谢妹妹那么喜欢他……
他想着,从腕上摘掉那串红豆手钏。
他牵起元拂雪的手,把红豆手钏戴在她腕间,“这是我亲手制作的,每颗红豆都是精挑细选,你莫要嫌弃。”
元拂雪抬起手腕。
灯火下,红豆颗颗饱满圆润。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轻声念诵这句诗,眼眸里流光溢彩。
她突然欢喜地抱住容折酒,“折酒哥哥,我特别喜欢这件礼物!什么摘星台,什么正妃之位,在我眼里都比不上它!”
她看不见的地方,容折酒面无表情。
红豆手钏罢了,是谢锦词不要的东西。
也值得这女人激动成这样……
夜风拂面,房中烛火明明灭灭。
他安抚般摸了摸元拂雪的脑袋,眼底弥漫着浓浓的野心。
总有一日,
他会东山再起,
他会夺回谢锦词……
金乌西沉,月兔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