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修长的手指,穿过她乌黑柔软的发,勾起一缕,轻轻嗅了嗅。
清清淡淡的沉水香,带着些许皂荚的香气。
这是小姑娘独有的味道。
少年搂紧她,下巴搁在她细弱的肩头,“妹妹真香。”
谢锦词噘起小嘴,“小哥哥,哄人不是你这样的。”
沈长风挑眉,“哦?那小词儿倒是教教我,哄人应该是怎样的?”
小姑娘眼珠灵动一转,鹿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她捂嘴咳嗽两声,避免自己笑出声来,小小声道:“小哥哥今晚赢了五百两银子,却是拿我做赌注换来的……”
少年无声勾唇,“小词儿的意思是……用银子哄你?”
小姑娘连连点头,“不多不多,我只要五两!”
“给了你五两银子,你便不再闹脾气?”
“不闹,保证不闹!”
沈长风替她擦干头发,摁着她重新躺好,拉过锦被给她盖上。
谢锦词始终睁着双乌黑清澈的圆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对于这样一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少年既喜欢,又不喜欢。
他揉揉她的头发,无奈道:“五两银子便五两银子吧,谁叫我宠着妹妹呢?”
谢锦词立刻咧嘴,冲着他甜甜一笑。
七八岁的小姑娘,洗去了脸上姜黄的茶油,圆润的脸蛋又白又嫩,看起来软萌又可爱。
沈长风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妹妹真好哄,这么容易满足。”
谢锦词吐了吐舌头,“小哥哥记得把银子拿给我,我要睡觉了。”
刚擦干的头发,蓬松柔软,散落在脸颊两侧,温暖而舒适。
没多久,她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沈长风掏出几个银锞子,轻放在她的枕边。
“明知小词儿是为我那五弟要银子,我却还是违背初心,还了这四两半。我这个人,哪哪都好,心地尤其善良。
“我的小词儿啊,千万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好意。就这样,一直待在我身边吧。”
他起身吹熄数盏烛台,只留下快要燃尽的一盏。
软榻上,春宵秘戏图静静摊开。
两个光溜溜的小人交叠在一起,姿势甚为巧妙。
穿霜白中衣的少年,下腹骤然生出一股邪火。
他摸摸鼻尖,手指上还残留着小姑娘的发香。
今夜注定难眠。
……
翌日,谢锦词是摸着银锞子醒来的。
小哥哥不仅没有食言,办事效率还这么快!
她欢欢喜喜地换上书童的衣裳,对着铜镜仔细往脸上涂茶油。
涂到耳后时,她留了个心眼,连带着耳朵也一并涂了。
最后,她想了想,干脆把手也一并涂了。
但凡裸露在外的皮肤,她一块也没放过。
浇了花,去厨房端来早膳,时辰尚早。
谢锦词趴在窗台上,怀中揣着银锞子,盯着西厢房的槅扇看。
不到半刻钟,那扇门被轻轻推开,白衣少年眉眼清隽,拿着一卷书走了出来。
“五公子!”
谢锦词压低嗓音喊了一声,奔出门去。
抄手游廊里,沈陆离面无表情地看着拦路的小书童,用眼神做询问。
谢锦词笑容甜甜,双手捧着四两半银子,举到他面前。
“五公子,这是欠您的银子!”
沈陆离扫过她的双手。
昨日还是白皙细嫩,今日便成了病态的黄。
少年愈发肯定昨日的猜测。
眼前的小书童,就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他接过银锞子,微微颔首,从她身侧走过。
不寒暄,也不询问银子从何而来。
一如他沉默寡言的性子。
谢锦词转身,神色虔诚,望着那抹清逸背影逐渐走远,直至消失。
“小词儿起这么早,就为了勾引我那五弟?”
懒洋洋的声音从斜后方响起。
谢锦词轻蹙细眉,回头便看见身着霜白中衣的少年倚着门,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气鼓鼓道:“小哥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说你勾引沈陆离啊。你那样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不是勾引是什么?哦,我知道了,是单相思。”
沈长风扬了扬下颌,“可惜事与愿违,我那五弟就是块茅坑里的臭石头,脾气硬得很,小词儿要费些心力呢。”
晨起的少年,姿态慵懒。
羽玉眉温润,桃花眼潋滟,嫣红唇瓣邪肆勾起,妖艳至极。
他没有束发,如墨青丝散在肩头,衬得眼尾的赤色朱砂愈发红艳,宛如诱人的鬼魅。
饶是谢锦词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天,不禁也为之惊艳。
意识到自己旖旎的心思,小姑娘连忙将视线从少年身上移开,心里又羞又恼。
小哥哥说话这么难听,她竟然还觉得这厮好看!
她气冲冲地推开少年,跑进屋里,坐在圆桌前生闷气。
沈长风关上门,回到内室倒腾了好一会儿,再出来时,已然是位温雅的青衣公子。
他边用早膳,边瞅着圆桌边上的小姑娘。
脸色蜡黄的书童,看起来病恹恹的,却是比昨天顺眼了几分。
他的小词儿心思缜密,不仅把耳朵涂上了茶油,连小手也涂了。
沈大爷心情非常好,难得开口道:
“往后在学习上若有困难,小词儿随时都可以问我。虽说我才学浅薄,但给小词儿讲解,也算是绰绰有余。”
谢锦词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生气归生气,福利不要白不要。
昨天下学时,她已经见识过小哥哥的学识了。
不论那些学子提出的问题多么刁钻深奥,小哥哥都能对答如流,让人宛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小哥哥学问做得好,可也仅是学问做得好。
谢锦词在心里默默道。
上午是徐夫子的礼乐课。
相比于童夫子的经史课,谢锦词觉得礼乐课多了几分生趣。
学子们侃侃而谈,从克己到知礼,再到治国,气氛高亢而热烈。
徐夫子很满意学生的表现,摇头晃脑地总结道:
“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一个国家要想和谐、稳固,必合乎礼、正乎乐……”
话未说完,陆景淮被人揪着耳朵提了进来。
来人须发雪白,褒衣博带,腰间挂着青竹色美玉,刚正面庞严肃端正,气度沉稳如钟。
正是白鹿洞书院的现任祭酒,一代大儒钱文慕。
有人朝着钱佳人扔了个纸团,小声道:“你祖父又把陆二给揪来了,有好戏看了!”
钱佳人哼哼道:“他爱揪谁揪谁,关人家什么事?”
徐夫子见祭酒来了,连忙恭敬作揖:“钱祭酒。”
钱文慕颔首,嗓音低沉,不怒自威:“听闻陆景淮昨日便没有来上课,我亲自将人带来,还请夫子好好教导。”
他年逾花甲,双目却没有一丝浑浊,既清明和蔼,又凌厉似刃,给人以一种无形的威压。
他扫过一众学子,目光落在钱佳人身上。
钱佳人却不看他,低着头拨弄自己的头发。
徐夫子觉得自己读懂了祭酒深邃的眼神,清了清嗓子道:“下学后,钱佳人随我来一趟西厢,这堂课教授的内容过于繁杂,想必你肯定没有全部理解。”
西厢,乃是夫子们课下的书房。
徐夫子这是要私下给钱佳人补课,以便讨好祭酒。
学子们看钱佳人的眼光,顿时变了味。
钱佳人也不应声,只低头垂目,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倒是江照昀气不过周遭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故意嚷嚷道:“陆景淮,你莫不是从昨儿下午,睡到了现在?”
学子们的注意力果然被他成功转移,皆哄笑着看向陆景淮。
陆景淮瞪了眼江照昀,大摇大摆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眼瞅着祭酒已经离开,徐夫子挺直了腰板,手中戒尺啪的一声打在小叶紫檀木书案上:
“陆景淮!你给我站住!”
谢锦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澄澈水眸却担忧地盯着钱佳人略显落寞的背影。
女孩子的心思,尤为敏感。
虽然不知道原因,可她就是觉得,钱佳人和祭酒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陆景淮被徐夫子带去门外,先是挨了几句训斥,而后便响起戒尺打手心的清脆声音和少年杀猪般的嚎叫。
透过竹幕,谢锦词可以看见红衣少年四处乱窜的滑稽身影。
她撇撇嘴,不以为意。
陆景淮逃学被罚,是他自作自受。
只是,钱佳人……
小姑娘瞄向粉衣少年,却见他正捏着手帕和江照昀嬉笑打闹。
好像方才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他。
难道,她想多了?
小姑娘歪了歪头,若有所思。
沈长风勾唇,笑意温温,“祭酒乃钱佳人的祖父,一直对他寄予厚望,却不想这唯一的孙儿一身女气,书也不好好读,成日里就爱捣鼓些女孩子家家的玩意。”
谢锦词点点头,认真道:“即便如此,钱公子心细如发,友好善良,也是难得的美好品质。”
沈长风嗤笑:“细心善良有个屁用,又不讨女孩子喜欢。祭酒不该担忧钱佳人的前程,应该多考虑考虑他的婚事才对。”
^^
明清国子监长官称为祭酒,副长官称为监丞。
拿来凑架空,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