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到一处偏僻的林子,谢锦词悄悄从松树背后探出脑袋,瞧见赵氏跪在太子跟前,哭得撕心裂肺:
“……殿下,贞儿跟了你两年,虽然没有怀上你的骨肉,但也是你的女人!谢锦词设计害死贞儿,你要为贞儿报仇啊!”
太子抓耳挠腮,有点烦恼。
他左右张望,见四周没人,才扶起赵氏,“镜贞落水溺亡,本宫心里十分难受。但谢姑娘娇弱温婉,万万不可能干出杀人之事——”
赵氏:“不是她还能是谁?!殿下,你可莫要被谢锦词蒙骗!那贱人两面三刀、心黑手辣,不知有多么恶毒,贞儿是你的女人啊,殿下,能够为贞儿做主的,只有你啊!”
她哭得悲痛欲绝,叫太子起了恻隐之心。
太子思虑良久,认真道:“本宫会仔细询问覆卿的。如果真是谢锦词下的手,他一定知情。凭着本宫和他的交情,他一定会向着本宫,绝不会偏袒谢锦词!”
赵氏将信将疑。
但好歹得了保证,于是哭着离去。
谢锦词仍旧趴在树后。
她有点好奇,面对太子的质询,沈长风会怎么说。
心头正念着,一道清润嗓音忽然响起:
“篝火那边非常热闹,太子怎么孤身在此?”
是沈长风。
谢锦词小心翼翼望去,沈长风弯着桃花眼,月光下俊美如玉,周身散发出的凛贵气度,比太子更像太子。
太子咳嗽一声,似乎有点难为情。
然而就只是犹豫了一下,他马上把赵氏和盘托出,“……她认定凶手是谢姑娘,还求本宫为镜贞做主。覆卿啊,你是本宫最信任的人,你跟本宫说说,到底是不是谢姑娘下的手?”
沈长风轻笑,“我家词儿心地善良,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杀沈侧妃?怕是赵氏悲痛过度,胡思乱想。”
太子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寻思的。”
他上前拍了拍沈长风的肩膀,“今日在猎场,多谢你救我。覆卿,我认下你这个兄弟了!”
沈长风:“不敢。”
太子走后,沈长风盯向松树,“还不出来?”
谢锦词磨磨蹭蹭从树后走出。
少女纤细娇小,白月光似的美好。
鬓角簪着他送的牡丹,国色芳华,倾国倾城。
沈长风到底不忍因为陆景淮斥责她,于是牵住她的手往帐篷走。
谢锦词却不买账。
她挣开沈长风,“刚刚在营地上,你对我甩脸子。”
“有吗?”
“有!”
倔强的小表情,令沈长风想笑。
他突然把她扛在肩头,“谢锦词,老子是你男人,对你甩脸子怎么了?多想想自己干了什么,别总来怨我。”
谢锦词脑袋朝下,惊吓不轻,急忙捶打他的后背,“沈长风,你又开始发疯了!快放我下来!”
她那点力道,软绵绵的,就像是在给沈长风捶背。
男人勾起薄唇,“谢锦词,你也是读过《女德》的人,敢对夫君动手动脚,我可以休了你。”
“你敢!”
“我怎么不敢?不止要把你休了,还要把你送给别的男人,看你还敢不敢对我大呼小叫。”
“你——”
谢锦词气结。
她艰难地揪住沈长风的发髻,“你再说一遍试试!”
沈长风吃痛,重重拍了下她圆/翘的小屁股,“松手!”
隐秘的地方被男人毫无顾忌地拍打,谢锦词臊红了脸,愤愤不平地松开手,“沈长风,我不揪你的头发,你不许再打那里……”
男人恍若未闻,好玩似的,又往那里拍了一巴掌。
谢锦词恼急,揪住他的发髻一阵乱揉。
两人闹着往帐篷而去。
远处,一道修长人影静静坐在树枝上。
陆景淮啃了口野果,丹凤眼深沉阴郁。
这么多年,谢锦词和沈长风每天都在打打闹闹。
谢锦词对沈长风的态度非常恶劣,但就是这种恶劣,让他艳羡无比。
有时候,恶劣才是亲近。
有时候,客气才是疏离。
比起沈长风,他陆景淮永远是谢锦词客气相待的那个。
……
另一边,太子祁珩回到自己的大帐。
他遣散帐中婢女,在矮几后坐下。
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帐外传来笙歌笑语,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难得没有去掺和那些热闹。
他拿起矮几上的宣纸,折叠成元宝形状。
一个个元宝在他手中成型,逐渐堆积成小山高。
他就着烛火点燃元宝,慢吞吞放进火盆。
像是祭奠。
一只苍白的小手卷起帐帘。
宁摇星面无表情地踏进来,瞧见他在烧纸,突然嗤笑,“哟,太子殿下这是在祭奠谁呢?沈镜贞?”
祁珩眼圈发红,“虽然对她没有太多感情,可她到底跟了我两年,她是我的女人。”
宁摇星完全没兴趣了解他的感情史。
她淡漠落座,吹了吹指甲。
祁珩:“虽然覆卿说凶手不是谢姑娘,但我知道,凶手就是她。”
宁摇星奚落,“然后呢?你敢对谢锦词下手吗?”
祁珩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不敢。”
“懦弱。”
祁珩望向她,双眼发光,“如果我变得不那么懦弱,你会对我动心吗?”
“不会。”
祁珩眼里的亮光瞬间黯淡。
宁摇星回答得那么干脆果决,甚至没有给他留一点点希望。
他苦笑,“从小到大,父皇不喜欢我,母后也不喜欢我。如今我娶了太子妃,可我的太子妃也不喜欢我。我的侍妾通房声称喜欢我,但她们其实更喜欢我身为太子能带给她们的富贵和权势。宁摇星,世上没有人喜欢我。”
宁摇星剔了剔指甲,“哦。”
祁珩更加泄气,却还是抱着一点期望,“宁摇星,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一下?”
“不能。”
“一点点也不可以吗?”
宁摇星抬起漆黑双眸,“如果你能登上皇位,并且送我至高无上的权力,我可以试试喜欢你。”
灯火葳蕤。
容貌精致的少女,在说完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两颗小虎牙非常可爱。
她从没有对祁珩笑过。
祁珩心神激荡,连忙道:“那我答应你,我一定登上皇位!宁摇星,我会努力让你当皇后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个小表妹的。
或许是从她爬床开始,或许是从她给他下毒开始……
她不一样,
她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
他喜欢她凶巴巴、冷冰冰的样子,也喜欢她骂他揍他的样子,更喜欢她规定太子府所有女人都不得侍寝的样子!
他纵着她,虽然总爱背地里骂她几句,却容不得别人跟着骂。
大约,这就是喜欢。
祁珩心情大好,取出四书五经,决定好好用功,为他和宁摇星的将来而努力。
宁摇星敛去笑容,不知在想什么,眉眼冷若冰霜。
帐篷角落,
一只红毛蜘蛛悄无声息地爬走。
巴掌大的蜘蛛,一路爬向皇后的营帐。
宁皇后已经回来,正在屏风后沐身。
胡瑜立在屏风外,红毛蜘蛛爬到他肩上,挥动着肢体,灯火下非常骇人。
他摸了摸蜘蛛,温声道:“皇后娘娘,宁摇星已经迫不及待想登上皇后之位了。可怜太子殿下被她迷得三魂丢了六魄,如今正在帐篷发奋读书呢。”
宁皇后:“我那妹妹不是省油的灯,她的女儿自然也不是好东西。”
“据奴才所知,宁摇星在嫁给太子殿下之前,已经有心上人,乃是陆家大少,陆景从。”
半透明的丝织屏风里,宁皇后慢悠悠伸出纤长玉手。
胡瑜立即踏进去,恭敬地把她扶出浴桶。
美人出浴,场面极美。
胡瑜低眉敛目,恭敬至极。
宁皇后嗓音慵懒:“陆景从死在咱们手里,宁摇星这是想为他报仇呢。本宫的儿媳妇却想着杀害本宫,真叫人伤心呀。”
胡瑜取来宽大的浴巾,温柔地覆在她的双肩,替她擦拭干净浑身水珠,“太子今日被行刺,奴才估摸着凶手就是陆景淮。早几日就收到消息,他已经暗中回了上京呢。”
“跳梁小丑罢了,在上京的世家里根本站不稳脚跟,无足挂齿。”
皇后张开双臂。
琉璃灯盏映衬着她的娇躯,雪白窈窕,毫无瑕疵。
胡瑜伺候她穿上轻薄寝衣。
指尖带着缱绻流连过她的肌肤,触感比丝绸还要光滑。
胡瑜轻笑:“陆景淮和宁摇星想对付娘娘,确实犹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只要奴才一日活着,必定保娘娘一日活着。帝王也好,将相也罢,这世上谁敢和娘娘作对,就是和奴才作对。”
宁皇后眯了眯美眸。
司礼监的掌印大太监,天生俊美高大,刺绣官袍衬得他威仪赫赫,周身难掩贵气。
眉目更是像极了那个人……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翘起兰花指,点了些面脂匀在脸上,“甚好。”
胡瑜轻柔地为她按摩太阳穴,“今日赵氏烦到娘娘了?”
“谢锦词出手太狠,若非容折酒替她遮掩真相,本宫都护不住她。”皇后不悦,“本宫是看在沈长风的面子上,才懒得过问。你去敲打敲打沈长风,让他看好自己的女人,别到处惹麻烦。下一次,本宫可不会为谢锦词收拾烂摊子。”
“沈长风心思叵测,奴才认为敲打他毫无作用,不如直接来个狠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