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风眉心直跳,勉强维持着温和笑意,“罢了,同窗间,本就该互帮互助。你松手,随我去挑一匹马。”
钱佳人欢喜地放开他的腿,跟在马后面屁颠屁颠地走了。
行出数丈,沈长风突然回头,深深看了眼谢锦词,“小词儿莫要乱跑,也莫要什么人都搭腔,当心近墨者黑。”
谢锦词抿唇,一言难尽地看向陆景淮。
色若春晓的少年,摸了摸下巴,“沈长风又在胡言乱语什么?什么墨什么黑?肚子里灌了些墨水了不起吗?嘁,只会卖弄。”
谢锦词讪讪,觉得还是不跟陆景淮解释“近墨者黑”的意思为好。
她拾起台阶上的书,细声道:“陆公子,时辰还早,你也回去继续练习骑射吧。”
“不去,我看着沈长风就来气。”
陆景淮夺走她的书,皱眉翻了翻,“书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小爷我带你骑马?”
谢锦词摇头,“我不会骑马……”
“都说我带你骑了,你不会骑也没关系。”
陆景淮也不管她答不答应,拦腰将人提起,轻轻松松抛到马背上。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紧张攥着缰绳的小书童,嘀咕道:“好歹是个男孩子,怎的这么轻?”
少年翻身上马,将小书童护在身前,扯了扯缰绳,满脸兴奋,“坐好咯!小爷我带你感受感受,比读书更有滋味的东西!”
身下陡然颠簸,谢锦词惊得双手不知放哪儿好。
她本来抓着缰绳,可陆景淮也抓着缰绳,御马时,缰绳一直在动,她根本就抓不稳。
少年垂眸,将她的无措尽收眼底。
他细心减慢速度,轻声道:“别怕,抓紧我的手臂。”
谢锦词乖乖抓住他的胳膊,确实平稳了许多。
马蹄踏踏,冷风料峭,仿若无际的霜草快速在余光中倒退。
居高临下之感,潇洒肆意之姿,是她从来不曾体会过的新奇。
小姑娘觉得新鲜极了。
渐渐地,好奇心大过恐惧,她挺直了脊背,用心感受这份别样的滋味。
陆景淮知道小书童已经适应,扬唇一笑,不动声色地加快速度。
马背上,少年一身红衣醒目,身前圈着小小的青衣书童,绕着校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校场中央,沈长风正在教钱佳人骑马。
他示范多次,钱佳人依旧不敢上马。
就在他忍无可忍,准备将人扔到马背上时,江照昀来了。
“钱佳人,你照照镜子裁裁衣裳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给自己找罪受?”
少年比钱佳人高出大半个头,看起来瘦瘦高高的没什么力气,却是一把将人拦腰抱起。
沈长风别过脸,并不是很想看两个男人搂搂抱抱。
钱佳人挣扎道:“还不是你笑话人家不会骑马?现在人家跟着覆卿学骑马,你又过来做什么?”
江照昀把怀中的人轻放到马背上,“我过来,自然是教你骑马。”
他扶正钱佳人的身体,牵着缰绳走在前面,“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你还真要学骑马。你这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
“哼,不要你管人家,人家想学什么是人家自己的事!江照昀,你慢点走……人家怕!”
“怕什么?你若掉下来,我还能让你摔着不成?”
……
两人拌着嘴走远。
沈长风揉了揉眉心,朝看台望去。
那里空空如也。
他逡巡校场,却看见他的小词儿正与陆景淮同乘一骑,小脸上满是快活。
少年桃花眼底划过一丝戾气。
“覆卿,你射术了得,可否指点我一二?”
有学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少年回头,两汪桃花眼仍旧多情,艳美的脸容上笑意如春。
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
另一边,谢锦词已经完全适应了骑马的感觉。
陆景淮乐呵呵道:“小词儿喜欢骑马么?”
小姑娘的脸蛋被风吹得冷冰冰,却诚恳地点着小脑袋,“喜欢!”
陆景淮眼珠子一转,猛然加快速度,“校场没什么意思,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谢锦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兴奋问道:“咱们去哪儿?”
“你只管跟我去,小爷我找的地盘,自然是极好的!”
马儿沿着校场疾驰,路过一道不起眼的小门时,陆景淮猛拽缰绳,两人一马入门而去,一溜烟消失在校场中。
这里似乎是处低矮延绵的丘陵,道路起伏不平,却又不显波折。
两岸树林成片,落叶铺满泥土,俱都泛着冬日的枯色。
陆景淮颇为遗憾,“春天的时候,这里特别好看。那儿是一片桃花,这一块儿,种的是杏花。还有那里……”
谢锦词认真看了他所指的地方,小鹿眼里流露出向往。
“陆公子,听你这样说,我能想象出它们开花的样子,一定非常漂亮!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陆景淮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最烦别人说话文绉绉,却一点也不反感这个小书童。
相反,他很喜欢听词儿说话。
小小的书童,嗓音稚嫩清脆,说起话来有板有眼。
不同于那些总围着他转的小厮,他们为了讨好他,只会谄媚奉承。
而词儿却很真实。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词儿语气中的喜悦。
色若春晓的少年,忍不住勾唇。
他夹紧马肚,急速狂奔!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像极了林间的风!
头一次骑马,骑得如此淋漓!
随着视野开阔,前方草地上出现几道人影。
离得近些,可以看清是五个少年围坐在一起,银票和骰子散了一地。
谢锦词莫名有些慌张。
她好像撞见别人聚众赌钱了!
陆景淮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人是隔壁应天书院的,领头之人是赵知州的儿子赵楚阳。
他厌恶地皱了下眉,正要调头回去,却不想有人看见了他,不怕死地冲上来拦住他的马,“哟,这不是陆家二少吗?”
陆景淮被迫停下,冷眼睨看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怎么?打劫,还是打架?”
“打劫?陆公子可真会说笑,只准你家有钱,不准我们家有钱了?”
一个面容白皙、五官端正的少年捡了个石子砸向陆景淮的马。
谢锦词眨眨眼。
这不是沈府的三公子,沈廷逸吗?
陆景淮毫不客气地回怼道:“不好意思,还真是如此。你们几个人的家底儿加起来,也未必抵得上我陆家!”
沈廷逸吃了瘪,气得脸都歪了,偏偏他又是个窝里横的,不敢在外挑事,只好看向身旁的赵楚阳。
赵楚阳站起身来,掸了掸锦袍上的灰尘,恶狠狠地瞪向陆景淮:
“你以为你姓陆,我就不敢打你吗?在临安,还没有我赵楚阳不敢打的人!我爹是知州,是整个临安最大的官!就算我今天把你打死在这儿,也有我爹为我善后。陆景淮,你拽什么?!”
谢锦词不想无端生事,凑近陆景淮小小声道:“陆公子,咱们赶紧回去吧……出来这么久,被夫子发现就不好了。”
沈廷逸耳尖,把她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阴阳怪气道:
“哟,原来陆二又逃学了啊。你们白鹿洞书院本就差劲,净是些穷学生和庶子,有了你陆二,更是差上加差!”
几个少年闻言哄笑,笑声异常刺耳。
陆景淮气急败坏,搂着谢锦词翻身下马,三两步冲上前揪住沈廷逸的衣领,咬牙道:“你有种再说一次?”
沈廷逸就是个典型的纨绔,从小被家里惯坏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何曾被人这般威胁过?
他吓得冷汗涔涔,生怕陆景淮真的给自己一拳。
“你,你给我松开!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老子让你再说一次!”
沈廷逸被他这么一吼,也怒了。
他们好歹有五个人,不能怂!
他使劲去掰陆景淮的手,没掰动,只得大声道:“我说你们白鹿洞书院差劲!教出来的学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砰!
陆景淮一拳打在他的左眼!
沈廷逸捂着眼睛向后跌去,直到被人接住才堪堪停下。
他难以置信地咆哮:“好你个陆景淮!你居然真的敢打我!”
陆景淮懒得与他废话,凌空跃起,对着他的胸口便是一脚!
沈廷逸被踹得躺在地上直哭嚎:“你们倒是上啊!都愣着做什么?咱们人这么多,还怕收拾不了一个陆景淮?”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谁不知道陆景淮打架有多狠?简直像不要命似的。
赵楚阳嫌弃地看了眼满地打滚的沈廷逸,开口道:“都给我上!”
这回,少年们没有再犹豫,果断地扑上前与陆景淮扭打在一起!
谢锦词哪里见过这般凶狠的斗殴场面,吓得躲在马后面,只探出一个头来。
陆景淮以一对三,纵使身手再矫健,很快也落得下风。
谢锦词急得快哭了。
眼看陆景淮又挨了一脚,她一咬牙,冲出去阻止道:“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打了!”
没人理会她。
她想了想,又喊道:“夫子来了!”
少年们终于停手,紧张地环顾四周。
沈廷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蹿起来,头也不回地跑了。
谢锦词连忙去拉陆景淮,“快,咱们趁机跑吧!”
陆景淮反应也非常快,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赢吗?
虽然身上挂了彩,但抱着身量极轻的小书童跃上马背,基本不费什么力气。
待几个少年反应过来他们被骗了,陆景淮已经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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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楚阳:“楚阳最喜欢对那些自认为能力出众的人出手。你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方法叫你在临安混不下去?!”
陆景淮抡起拳头:“比如?”
赵楚阳:“那啥……今天天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