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梁眼中这是一桩举手之劳,况且去与房氏说,又能将贾琏摘出去,于是便调转马头,重新回了许家,一番通传后,便随着人隔着一道门帘见了房氏。
房氏坐在房中也纳闷赵天梁怎回来了,待听赵天梁将贾琏的话学了一通,果然立时问:“你们是如何知道的?就连我也不知道什么病痨不病痨的。”
赵天梁在湘妃竹帘子外躬身又将这一日房文慧身边的下人总在他们耳边嘀嘀咕咕甚至要请贾琏给黎太太送信的话说了一通。
“知道了,叫四弟放心,断然不会再叫房家的事烦着他了。”房氏坐在楠木交椅上托着头,待听帘子外赵天梁走了,才深深地一叹。
房太太也不是个糊涂人,前头家里庶出的妹妹们也都嫁了合意的人,只是这二年房文慧越发地聪慧,时不时地露出不服房太太管教的模样。只怕就是如此,房太太才起了那么个糊涂心思。
这会子既然知道了,房氏干脆出了这屋子,顺着巷子向他们一家暂住的院子去,进了那栽种着两棵大梧桐树的院子里,对婢女发话道:“去请八姑娘过来说说话。”
婢女答应着便去了。
房氏并不回房里,令人搬来两个绣墩子,她自己坐了一个便拿着帕子往面上扇风,听见动静,望见被一身湖蓝裙子衬得越发恬静的房文慧过来,指了指绣墩子道:“坐下吧。”
房文慧心里忐忑不宁,小心翼翼地颔首坐下,不见房氏开口,便自己也不言语。
“除了琏二爷,你还去寻了谁?”房氏轻叹一声。
房文慧小心地低着头道:“不知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只在路上遇见了琏二爷,才跟着他来许家。”
房氏冷笑道:“你莫揣着明白装糊涂,方才我那四弟已经打发人来说了。”轻叹一声,看房文慧面上镇定两只手却紧张地绞在一处,便道:“那痨病鬼的话还不知道是你从哪里听来的呢,以后这种话莫再说了,若是以讹传讹,弄巧成拙了,将来你可怎么办?”
房文慧斜签着身子坐着,才见房氏气势汹汹心里紧张得很,此时又见她似乎有令她安心的意思,眼睫微微颤动,笑道:“姐姐怎无缘无故又说了这些话?”
房氏噙着冷笑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有志气是好事,但惦记着不该惦记的,未免就有些自不量力了。今次就罢了,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便直接说与母亲听。”
房文慧低着头,她自是懂了房氏的意思,只是虽懂了又如何?今次若不是她豁出去了,房氏肯出手?肯叫她躲过了这一遭?因免去了冲喜的厄运,于是虽被房氏敲打两句,心里也心甘情愿。
“奶奶,太太要回去了。”婢女提醒道。
房氏听了,又看房文慧可怜得很,便柔了腔调道:“老实一些吧,我如今也不好跟母亲说了,待八月十六我回家一遭。”
“多谢姐姐。”房文慧原本装傻,这会子便冲房氏行了个万福,看房氏向外去,便也盈盈地随着她去。
房氏送走了房太太,又觉许青珩今日一天都没露面,于是又拐着弯向她屋子里去,隔着后窗望见许青珩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也不打搅她,回了房暂且歇着,次日八月十五,许家摆了一桌十分冷清的家宴,不到一更天,这家宴便不欢而散了。
次日房氏随着黎碧舟向房家去,进了房家家门,自有房在思等陪着黎碧舟说话,房氏便进了房太太房中,与其他姊妹们寒暄两句,便与房太太关起门来说梯己话。
这会子没了旁人,房氏又是长女,于是盘着腿坐在铺着绒毯的炕上与房太太说话时就多了许多随意,这会子她一边将帕子垫在臂弯下一边掰着一只裂开嘴的鲜红大石榴,一边很有些嗔怨地对房氏道:“母亲行事怎越来越没了分寸?八字还没一撇,家里就传出要将八妹妹许给个病痨鬼的话。这话还传出去了,叫我听着也很没意思。”
叮叮两声,只见房氏手指一动,红艳水灵的石榴子便滚落在白瓷盘子上。
房太太眼皮子跳了又跳,登时冷笑道:“无缘无故,怎又说这个?这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话?你七妹妹还没有个着落,怎就说起你八妹妹了?家里原本就有些风言风语,我还找到源头又要你来说?”
房氏一默,拿了帕子将手指上汁水擦去后,便将装着石榴子的盘子推向坐在她对面的房太太,正色地望着房太太,“果然没有这事?也不是我偏向哪个,实在是若当真寻了个得了痨病的妹夫,也影响咱们房家的运道。寻不到簪缨世族、书香门第,便寻个乡绅举人,何必非要跟个小姑娘过不去,连累得一家名声受损?”
房太太并不吃石榴,只迭声地喊冤枉,连声道:“断然没有这种事,黎家姑娘的事后,我们家小心还来不及呢,怎会又去做那种事?”
“没有最是极好,母亲万万不能因老太太、父亲偏爱八妹便乱了方寸,据我说,左右母亲寻的八妹总瞧不上,便干脆撩开手吧,老太太、父亲既然疼她,自然在心里为她筹谋了,如此母亲又多那事做什么?”房氏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只觉房太太好面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要叫房文慧冲喜的事,便干脆不提那事了。
房太太拿着帕子按住胸口,微微耷拉着眼皮,似乎是十分不顺心的模样。
房氏忙捧了茶水给她喝。
“我这二年越发的没耐性了,偏那八丫头又总是爱惹事。无缘无故,总要叫我在外头丢上大人。”房太太呷了口茶水,“上会子在黎家也是,若不是她丢了帕子,在思也不会送帕子;他不送帕子,黎家的墙头也不会倒。如今更是,那病痨鬼的话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房氏见房太太还不认,就嗤笑道:“母亲没事去琢磨黎家墙头做什么?据我说,你只管隔三差五地见了老太太见了外人就念叨念叨八妹妹的亲事,叫别人知道你尽心了就罢,其他的,只管等老太太等父亲发话。”说着,想起房太太不喜房文慧的另一个原因,是房文慧每每将她的嫡出妹妹比下去了,于是又安慰房太太道:“文慧是比文绣几个出众一些,母亲再不喜欢她,她也还是出众的。她出众,母亲能得个好女婿,这对母亲岂不好?难道八妹夫会不认母亲这岳母,赶着认个姨娘做岳母?老太太娘家没人了,她若有法子有门路,哪里还会叫母亲常带着八妹妹出门?父亲更是只会一味地怪罪母亲行事偏颇,不知自己动手料理的,捱到最后,看八妹妹的亲事还是没个着落,他定会催着母亲办。总之她的亲事无论如何都要落到母亲手中,母亲与其这会子急着拿着亲事敲打她,不如稳坐钓鱼台,且等着老太太、八妹妹自己急了来讨好您。”
她这话句句都是为房太太筹谋,原本以为房太太听了会想开一些,谁知房太太越发地心气不畅了。
房太太冷笑道:“都说没有病痨鬼的事,你偏不信。我难道就是那样的糊涂人?”
房氏见话说到这地步,房太太还是不承认,心道莫非当真是以讹传讹?看房太太气的七窍生烟,也不敢再故作贤良地劝说她了,忙去给她抚胸顺气。
待听说外头摆好了螃蟹宴,房氏便携着房太太的手出去赴宴。
宴席摆在菊花圃边上,房氏身为出嫁了的姑奶奶坐在房老太太下手,望见房老太太有意给房文慧撑腰地留房文慧在她身边替她剥无花果,抿嘴淡淡地一笑,安抚地望了眼房太太,借着更衣,叫了房文慧来,再次肯定地叫她安心。待吃过了宴席,房氏又去房老太太房中说话。
房老太太常年礼佛茹素,三间的屋子里满满的都是檀香气息,屋子里朴素非常,就连此时众人围着房老太太坐着大炕上,也只铺了一层半旧的羊皮褥子。
房氏斜签着身子坐着,淡淡地看房老太太穿着一身朴素的檀色衣裳仿若与世无争一般地笑眯眯地看着众孙女们,不觉将眼睛盯在房文慧身上,心说那病痨鬼的谣言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义忠亲王府出了事,原当要停了今年的采选女史,不想并未停下。上年元宵佳节进宫朝见太后、皇后,两位娘娘曾说要在咱们家挑出一个,不知老大媳妇瞧上了哪个?按说咱们家姑娘都是顶好的,挑哪一个都不差。”房老太太神情恬淡地坐在炕上,手上张弛有度地拨着佛珠。
房氏一怔,立时去看房太太。
房太太因是儿媳,这会子一堆女儿坐在炕上,只她立在炕边伺候着房老太太,听房老太太这话,便笑道:“虽两位娘娘这样说,但我与老爷商议过了,叫女儿们进宫一辈子难再见亲人一面,她们也可怜得很……”
“进宫侍奉圣人、娘娘是难得的福分,怎会可怜?”房老太太不轻不重地打断房太太的话,将孙女们一一看了一遍,最后将眼神盯在房文慧身上。
房文慧怔住,偷偷地去觑房太太。
“大太太、大姑娘留下,文慧你们出去玩吧。”房老太太含笑道。
房文慧不明所以,只得与其他姊妹们一同退了出去。
房氏坐在炕边上,试探地问:“老太太想叫八妹妹进宫做女史?”房老太太这是疼爱房文慧么?
房老太太捻着蜜蜡佛珠慢慢地点了头,笑道:“家里就数她最沉稳最随和,能够进宫是莫大的福分。”
“……但凭老太太做主吧,家里姑娘的性子,老太太看得最清楚明白了。”打点房文慧进宫比寻个媒人挑个中等的人家嫁了房文慧来得麻烦,房太太原本不肯费事,只是为“痨病鬼”的缘故,心里埋怨房文慧造谣污蔑她这嫡母,于是也急着摆脱她,只觉既然是最疼她的老太太要叫她进宫,她便进宫去吧,左右她不会去管了。
“只是她那身份说出来不好听,各家里去的都是养在太太名下的女儿,叫她就这么去了,才一进去就低了人家一头,也未必会被朝廷采选上。”房老太太道。
房太太这会子也精明了,未免房文慧放在她名下了却又不入宫,便笑道:“老太太发话了,只管先与老爷说,待老爷走动走动,差不离了,咱们便将家里该收拾的收拾了,不管是名分上还是带去的衣裳首饰上,都不能叫姑娘吃了亏。”
房老太太是铁了心要叫房文慧进宫,便不将房太太这点小心思放在心上,点头便答应了。
房氏尚且没从这忽如其来的转变中醒过神来,便听房老太太又对她道:“大姑娘也在黎家、许家替你八妹妹打点打点,她出息了,是咱们几家都沾光的事。”
房氏只管笑微微地答应着,见房老太太已经与房太太商议起房文慧进宫的具体事宜,借口更衣从房老太太房中出来,到了廊下拿着帕子在面前扇了扇,慢慢走下台阶,缓缓地向房老太太屋后房文慧的屋子里去,到了屋子外便见几口原本养着莲花的水缸里插着几根略有些枯萎的莲叶,探头望去,水缸里还有几尾青鳞的鱼儿游动。
“大姐姐。”房文慧果然因方才房老太太那一眼没安心去于姊妹们玩,这会子在房中听说房氏过来了,立时出了门来迎,见房氏对那鱼儿有兴趣,便令婢女拿了鱼食来。
房氏接了用小碟子装着鱼食,喂鱼后看鱼儿浮出水面,先失笑道:“还当是名贵的金鱼,谁知是两条草鱼。”再看房文慧,便道:“你可真是害苦了人,琏哥儿与你素昧平生,还专门打发人来请我帮你一帮;我信以为真地来寻母亲,为了你好话歹话地说了母亲一通。如今我且问你,病痨鬼的话是从哪里听说的?”
房文慧颦着眉头,比房氏更懊悔地道:“大姐姐,这话若不是听着确凿,我万万不肯去求琏二爷。”
“确凿?是因老太太这边有人附和,你便不疑有他?”房氏轻叹一声,直接将鱼食都洒在水缸里了,“你原本最坏,也不过是嫁个寒门举子,将来前程全靠自己去挣。如今,你弄出病痨鬼的话,母亲心里恼了你,一心不肯管你的事;若她管了,悖了老太太的意思,又像是她有意拿着你的终身辖制你一样。谁不知道老太太是真心疼你,母亲是处处为难你?如今可好,母亲万事不管,只由着老太太做主了。”
房文慧面无血色地扶着粗陶鱼缸,指尖没入水中,引得鱼儿来啜食,“……多谢大姐姐今儿个为了我说了话,大姐姐的恩情,文慧没齿难忘。”此时细想,那病痨鬼的话定是房老太太有意叫人传出来的,她自幼养在房老太太身边,听得都是房老太太娘家没了,房太太便不将房老太太放在眼中的话;于是便当真信了房太太逼着房老太太叫她给个名门望族冲喜的话。这会子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房太太还能插手阻挠她的事,毕竟她是嫡母,插手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可如今先是有房太太将她丢在大街上的事后有要将她嫁个病痨鬼的传言,房太太束手束脚,虽是嫡母也管不得她的事了。
房氏见房文慧脸色这样苍白,便也收起了早先因被人愚弄而流露出的愤慨,将手搭在她肩上,安慰她道:“进宫也未必是祸事,虽一时苦了一些,但倘若熬出来了,就是人上人了。”但看她有事去寻贾琏,便知她心思在贾琏身上;既然在贾琏身上,可见她又是真心不愿意进宫的。
房文慧抿着嘴苦笑,“……大姐姐且莫再说这些了,左右,到了老太太跟前,我只管感激老太太指点叫我免去了嫁个病痨鬼就是。只要不嫁个病痨鬼,听老太太的话进宫,就是我的福气了。”
“你是个明白人,那我也不多说了。你自己个心里明白到底是哪个真心算计你就好。”房氏搭在房文慧手臂上的手滑了下来,多年姊妹也不曾与房文慧交心过,先前还因房太太的缘故责怪她多事,此时见她明知道是被房老太太算计了还要硬撑着回头对房老太太感恩戴德,不禁又同情起她来,“进宫前缺了什么,只管来与我说吧。若是你熬到二十五六出宫了,姐姐替你寻个稳妥的人嫁了。若是你有心去宫里逐鹿……我也祝你早日崭露头角。”
房文慧眼皮子一动,感激地落下两点泪来,心知宫廷倾轧远甚于房家后院,越发地惴惴不安起来。
房氏点到为止地安慰她一通,待听前面男子的宴席散了,便向房老太太房中去与房老太太、房太太告辞,随后坐了轿子离开房家,待进了许家,进了自己房中,一边对着大穿衣镜去解领口的扣子,一边对婢女吩咐道:“打发人照着早先送给迎大姑娘的头面再打一套留着送给八姑娘。”
“哎。”
略喝了些酒躺在千工拔步床上的黎碧舟拿着手遮着眼睛道:“你前两日才埋怨你这八妹妹多事,怎一转身又要送她首饰了呢?”
房氏解着扣子向床边走来,见黎碧舟还没脱靴子,便拿了脚轻轻地在他那粉底皂靴上踢了踢,“一码归一码,先前是气她不识大体,每每令母亲失了脸面。如今是心疼她身在自己家也没个依傍。”
“这又是什么缘故?”
“我们家老太太造谣说母亲要叫八妹妹冲喜,又说自己无能拦不住母亲。八妹妹跟祖母最亲近不过了,她最信赖老太太,于是听着老太太房里的风声,就大着胆子四处去求人,甚至求到四弟头上。今日我与母亲说了,母亲气恼得不行,只说这是造谣,心里便恨上了八妹妹。待老太太说要送八妹妹进宫了,母亲不肯也不敢管——这会子不管她做什么人家都说她不怀好意,如此她干脆就不管了——只说一切由着老太太做主。如今八妹妹虽心里不肯进宫,还要感激最疼她的老太太叫她免去了嫁个子虚乌有的病痨鬼的祸事。”房氏说着又唏嘘嗟叹一番,此时没了房太太的事,她对房文慧自然是满心怜悯。
“进宫比之嫁个病痨,算是好事?你八妹妹也太糊涂了一些,竟然听风就是雨。”黎碧舟嗤笑道。
房氏冷笑道:“若不是人在屋檐下,她只听老太太的人说如何如何,哪里会糊涂地信以为真?”
“罢了罢了,你昨儿才骂她不识好歹,如今我说一句,你又维护起她来了。”黎碧舟轻笑道。
房氏将外头的褙子脱下,坐在床边叹道:“这就是此一时彼一时了。”一时怜悯房文慧,又决心多送她一些金银首饰待进宫时使用。
隔了小半月,房文慧进宫的事便有了门路。进了十一月里,听说房文慧明日进宫,素来与她不亲近的房氏便带着两匣子送她的东西坐着轿子回了娘家。
今次房氏有心向房文慧房里坐了一坐,只见据说她十分喜爱的莲花,此时已经收拾得没了,整个屋子里但凡带着庸常烟火气的物件全部收拾了起来,空荡荡的,虽坐着两个人也冷清得很。
房文慧见房氏竟然当真来看她,感激地坐在房氏面前握着帕子哭了两声后,含泪笑道:“多谢大姐姐。”
房氏深吸了口气,到底是有话憋在心里不痛快,又觉此时不说,日后再说不得了,于是道:“你莫再惦记人家了,女儿家心思歪了,总是自己吃亏。”
房文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房氏微微有些恼了,边擦眼泪边笑道:“大姐姐放心吧,我早明白了,那等好运气,不是哪个人都能有的。若大姐姐见到琏二爷,还请大姐姐替我谢谢他,一面之缘便能得他相助,文慧心里对他感激不尽。”
“你能想开了就好,宫里不比家里,日后自己样样事都小心一些吧。”房氏才要再说,听见外头房老太太的嬷嬷有意弄出声音叫她听见,于是便也不与房文慧多说,待见房老太太殷殷切切房太太事不关己,更为房文慧鸣不平,径直坐了轿子回家去了,隔日听说房文慧离开家门时哭得泪人一样,便也为她掉了几点眼泪,待十月下旬贾家来提亲,原想当面将房文慧的告诉贾琏,毕竟是受人之托就当忠人之事,不想定亲时,贾琏并未过来,于是只得作罢。过年前后,因许玉珩、黎碧舟二人要准备春闱,许家有意静悄悄地过年,于是贾琏、袁靖风等来了半日便告辞回家去了,如此房氏也没机会将房文慧的话转给贾琏。
待过了年后十五,因临近三月的春闱越发近了,房氏便就将房文慧的话抛在脑后,全心辅佐黎碧舟准备考试。
今次考试要准备的东西少了许多,除了文房四宝并取暖之物,旁的一概不需准备。
待杏花盛开的时节,春闱的日子到了,一早房氏便目送黎碧舟、许玉珩二人出府。
黎碧舟、许玉珩同坐了一辆马车,马车中二人神态轻松得很,在贡院门前望见贾家的马车,连忙下了马车,向贾琏的马车走去。
贾琏今次并不叫金彩、林之孝等来送,只领着赵天梁几个就过来了,这会子见了黎碧舟、许玉珩过来了,便背着手慢吞吞地向他们走去,笑道:“足足有两三个月不见,二位可还好?”
“真该打嘴,连大舅也不知唤一声。”黎碧舟调笑道。
贾琏笑道:“这么着,你们两个哪个来打我的嘴?”
“看你这样悠闲,莫非对考试已经胸有成竹了?”许玉珩暗道莫非贾琏果然有慧根,不然他怎这样气定神闲?
贾琏早两日就从林如海那得知了试题,这会子自然胸有成竹,含糊地笑道:“莫非只许你们悠闲,就不许我悠闲了?”
正在斗嘴,忽地听见一阵马蹄声,就见薛蟠、冯紫英结伴过来送他们上考场了。
薛蟠下了马后,连连笑道:“今日是好日子,喜报频传,今日三位哥哥进考场,定然能高中。”
“什么喜报?”贾琏不解地笑道。
冯紫英将马鞭别在腰带上,笑道:“我正准备去京营呢,这呆子就喊了我过来,只说今日房家要请酒,这么着我就跟着他来了。”
“那可不,房家姑娘年前进宫,年后就封了九品美人。据说她伺候在贵妃寝宫,因替贵妃试针有功,贵妃奏请当今封了她为美人。”薛蟠颇有些艳羡地道,说话时不觉去看贾琏,心道贾琏说在宫里艰难得很,怎地那房家姑娘才进宫就得了封赏?宝钗比那房文慧要好上不少,兴许进了宫,比那房文慧还有能耐。
黎碧舟忙道:“试针那样的事她也肯?太胡闹了,若有个万一,她年纪轻轻的可怎么好?”
许玉珩也默默地点了头。
贾琏眼瞅着薛蟠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便抱着手臂笑他:“莫非你舍得叫宝妹妹去替人试针?这针扎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薛蟠忙含糊道:“琏二哥这话说的,谁舍得叫自家妹子去挨针?”左右不见柳湘莲来送贾琏,又问:“柳小弟还没回京么?他这是跟着蔷儿出门大半年了吧。”
贾琏笑道:“天南海北的地地契都丢了,只补这些就要费上好多功夫。”
说话间,贡院的大门开了,贾琏忙随着黎碧舟、许玉珩去排队,边排着队,边琢磨着房家这事未必没叫薛蟠动摇,待他从贡院里出来了,再好好地与薛蟠说说话,若薛宝钗进了宫,薛家就跟王家拆不开了。
想着,便进了贡院里,依旧是前两次考试那样的狭小逼仄的一间小屋子,与早先两次不同之处在于朝廷分早中晚三次送了热饭菜来。
不必琢磨着三餐吃什么,贾琏也省了不少心思,拿了试卷,才要流利地答题,又觉他这房外总有些细微的脚步声,心知是自己上次的名次太好勾起一些人的疑心,于是有意辗转反侧半日才笔走龙蛇地写下答案。
待三日后再出了贡院,贾琏便望见众多男子红光满脸地怒目看他,心下不解,与许玉珩、黎碧舟一同出来后,便问:“怎地托了我的福有了热饭热菜吃,他们还要对我横眉冷目?”
黎碧舟笑道:“有人是宁肯剩下吃饭的时间来答题的,如今朝廷送饭不得不吃,耽误了他们答题的功夫。”
“据我说,是有人没了名落孙山的借口,因此又气你呢。”许玉珩道。
黎碧舟忙推了推口没遮拦的许玉珩,许玉珩望见边上众人越发着恼了,咳嗽一声,也不敢再开玩笑。
出了贡院,各家的轿子都等着呢,贾琏与许玉珩、黎碧舟告辞,进了轿子,又见赵天梁送了一盅许青珩送的老鸭汤来,呷着汤,想起上会子出了贡院家里就有甄家那一档子事,于是玩笑着问跟在轿子边的赵天梁,“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赵天梁笑道:“说来好笑,房家姑娘轻而易举地升了美人,老太太便在老爷跟前提了一句叫大姑娘也进宫。”
“老爷答应了?”
“老爷自然没答应,老爷说凑那热闹做什么?大姑娘又比不得人家能耐,将来把柳小爷招成女婿就是了,反正一直养着柳小爷,柳小爷也为二爷办事。”赵天梁道。
“湘莲答应了?”贾琏呷着汤,心说贾赦果然是财大气粗,这会子没干那卖女儿的事。问完了才想不知道柳湘莲回来了没有。
赵天梁笑道:“这更奇了!老爷才提起柳小爷,柳小爷回头就带回来了个绝色的小媳妇。二爷道那小媳妇是哪个?”
“哪个?”轿子有些颠簸,贾琏便不喝汤了,心道柳湘莲不是发誓不娶绝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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