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宁娶大家婢,不娶小户女。♀
昔年冷子兴慧眼独具,备上厚礼托人做媒求娶贾家二太太陪房周瑞之女,那些没眼力劲的只嘲笑他娶了个奴才秧子,却不知这奴才比小家碧玉更尊贵。借着周瑞两口子背后的贾家,他前头几年很是赚了不少银钱,也积攒下了一份家业。
前二年因琏二爷打压贾政一房将周瑞卖了,冷子兴的买卖就也萧条了不少,做买卖时束手束脚,再不像早先那么挥洒自如。
待酒菜拿来,冷子兴瞥见岳父周瑞寒酸地袖着手在门外慢慢走来,移开眼只装作看不见,依旧坐着跟贾雨村说话,擎着酒杯先敬了贾雨村一杯,随后开口道:“我与二房的几个小厮要好,如今还有些来往。见那些小厮个个上蹿下跳地说只要琏二爷寻不回来,这荣国府就又归了二房。这些话你万万信不得,政老爷已经是被毁了,不但他,哪怕是宝二爷呢,也是没甚前程的。况且,你道老太太是吃素的会叫二房如愿?”
“老兄先前不是说老太太偏心二房吗?且据说琏二爷将老太太得罪得很了,怎地此时又说老太太不会叫二房如愿?”贾雨村瞥见周瑞悻悻地在门边站了站,因见冷子兴不搭理周瑞,就也装作看不见。
果不其然,那周瑞见女婿并贾雨村都不请他进门吃酒,只得没脸地耷拉着头又去了。
冷子兴抿了一口酒,说道:“今非昔比。老太太是见多识广的人,家里太平了,她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安享尊荣。可如今若是琏二爷寻不回来,家里就没了顶梁柱,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守着大笔家财,这岂不是明摆着等人来欺负吗?是以,哪怕将钱财都花在寻人上,她也势必要将琏二爷寻回来不可。你且瞧着吧,老太太未免外头人以为荣国府又要落到二房手上,少不得要拿着元大姑娘的亲事做筏子,这元大姑娘的喜事,怕是要办得十分尴尬了。甚至唯恐人来劝她说些什么‘琏二爷随着和尚道士出家了,就叫宝二爷继承荣禧堂吧’这样的话,老太太少不得关门闭户谁也不见呢。”
贾雨村再三点头,在心里更敬重冷子兴二分,只觉他因贾琏的缘故亏损了许多银钱,此时依旧能够公私分明地论起贾家的事,认定了冷子兴非久困之人,于是道:“听老兄这话,弟当多多亲近琏二爷一系?”
冷子兴点头,拿着筷子对着一盘肥而不腻的盐水鸡指点江山道:“琏二爷拢共没读几天的书,却能中了秀才,只这,就足以看出他上头有人。”
上头有人这话更合了贾雨村的心思,贾雨村眸子里精光闪烁,只觉若奉承贾琏得当,兴许会有官复原职那一日也未可知,于是与冷子兴投契地又将贾家上下事一一说了一通。酒足饭饱后,贾雨村依旧租了轿子,带着一包书本一包衣裳鞋袜去了贾政家,从黑油大门进去,见自己歇脚的地方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外仪门边贾政外书房中一间小小退步中,虽屋子狭窄,但他本无意在贾政这边久留,便也不在意这个。
第二日,贾雨村教导了贾宝玉一日书,从宝玉口中听闻贾琏也有个先生叫葛魁,就打起了借着“同僚”的幌子去荣禧堂那边的念头,于是就给葛魁写了帖子,只说同在贾府谋事,想请他一聚,未免显得太急迫,便给梨香院里没什么要紧的严先生也写了帖子,不想帖子写好了,待要打发个小厮去送信,那小厮只管笑嘻嘻地道:“先生,我们可不敢过去触霉头。除了跟着太太、姑娘过去的小丫头,我们两家的人是不来往的。”
贾雨村纳罕得很,心道这事却不曾听冷子兴提起了,疑惑道:“连我们这些教书匠也不能来往吗?”
小厮道:“虽先前我们这没教书匠,但料想是不行的。琏二爷最不喜欢我们这边过问那边的事,那边的人也不肯多搭理我们这边的。先生的帖子,一准是送不出去了。”
贾雨村依旧拿了几个钱打赏这小厮,背着手留在退步中踱着步子,因又觉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又要去拜会贾珠,谁知帖子送去,李纨代贾珠打发了个小幺儿来说:“珠大爷跟严先生在梨香院考校弟子功课,这几日都不能来见,还请先生见谅。”
贾雨村待那小幺儿走了,不由地想,虽小厮那般说,但若不亲自试一试,如何能甘心?于是看黄昏时分飞燕还巢、玉树婆娑,便信步出了贾政家门,向宁荣大街西边走了走,到了荣国府角门边,望见荣国府角门紧闭,心里纳罕,见有一个小厮从门内出来,忙迎上去问:“小哥,这无端端的,怎关起门来了?”
那小厮疑惑地看他,贾雨村忙道:“鄙人现在贾二老爷家任西席。”
小厮听了,就有两分防范,开口道:“先生是要来递帖子?我劝先生回去吧,我们老太太发话了,二爷一日不回来,家门一日不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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