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昨日攻城后就已大发雷霆,本欲斩杀两位攻打帝丘和楚丘的将军。终因众将求情,法不责众,只好责令他们带罪立攻。他愤愤道:“我大魏铁军五倍于卫,又武器优于天下,小小卫国不能一击!而克,何颜杀鸡儆候!”今日攻城之前他又传令:“攻下帝丘,楚丘,兵将各升一爵,所掠财物归己所有!”令一传至兵将,一片欢腾,个个磨掌擦掌。
禽滑厘长叹一声,转身对着卫成公。“魏兵勇猛,当真不假,可惜…魏王今非昔日,已无贤德可言了!”他将手中红旗挥动。
守城门之兵故弱城门,魏撞门之木破开城门,滑向城内。
将军见之大喜,长枪一舞,两个骑甲手握长枪,头戴甲盾,迎着雨矢,冲进城门。
公子印振奋,夺过鼓槌,亲擂战鼓。
铁骑踏进城门,兵将挥枪直冲,卫卒连连后撤。
城头之上的禽滑厘看得真切,眼见魏军骑兵全部进入,步卒正要跟进之际,他挥动手中黄旗。
再看城下,几十辆巨墙合拢而至,城门之处塌陷,一支火把落下,竞成一道火墙。铁甲骑兵的战马被拉起的绳索绊倒,骑士一一个落地翻滚,拖着沉重的钙甲与疯狂的战马相互冲撞。他们想冲破巨墙,可巨墙内探出的长枪将前进者刺倒。
城上,弓弩手万箭齐发,将城外步卒射得转身便退。将领竟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后事。
半柱香过,魏军二千铁甲兵将已枪弃一边,瘫在地上。战马伤残无数,嘶呜不止。卫军三面冲出,尽将魏兵捆绑押上城墙。
这一切井理有条,看得卫王连连叫好。孙机亦喜悦在脸,紧随卫王,看着甲兵被押至附城口处。
魏军攻城之兵退了,将军们驰向中军,看着上将军公子卬。
一批飞骑从后队而来,马上之人高喊道:“报上将军,楚丘已破,大军进城!”
公子卬脸色一振,随既愤恨喊到:“攻城!”
可怜城上铁甲兵将,被自己军中飞来的雨矢射倒一片。
禽滑厘叹道:“疯了!魏将军疯了,我要去魏都,告予魏王。”
孙机同样叹道:“巨子,魏王也利令致昏了!”
城下跑来将军,浑身带伤,血浸衣甲。他跑至卫成公前,跪倒哭喊:“禀告我王,楚丘城破,魏军屠城了!”
“啊!”几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叹。
卫成公望着楚丘方向,眼含热泪,默默无言。众臣和随巢子也悲愤地看着那个方向,眼圈湿润。
许久,卫成公才缓缓转身,擦拭一下双眼,平静地说道:“御使何在!”
御使向前拱手,声音哄亮。“臣在!”
“将楚丘噩耗告知城中兵将、百姓!”卫成公一言一句。
“臣领命!”御使施礼而起,跑向中军。
少顷,无数铜锣响起,令兵唱道。“魏军屠城平阳、楚丘,卫王誓与帝丘共存亡!”令兵之声传遍帝丘整个城内。
卫军仗着居高临下和墨者的器械把几倍于己的魏军一次次杀下城墙,可伤亡很大。而魏军一次次发疯似地从云车上冲进城墙,渐成优势。
卫成公夺过身边护卫长枪,冲向城上魏兵。
“孙宾!保护我王。”孙机高喊,也拔剑紧随。
魏兵见是卫王,个个拼命杀将过来。孙宾长枪在手,左迎右挑,挡在卫王身前。
突然,一名魏军赤身将军,手提长剑,一跃而起。他欲跳过孙宾,来刺卫王。孙宾摆脱交手的魏军长枪,回身刺下,却已够他不到。赤身将军长剑挥舞,将卫王手中长枪打掉,不顾护兵刺来的刀枪,狠命一剑刺向卫王。
卫王肥胖的身躯已无法躲闪,瞪着双目看着刺来的利剑。千钧一发之际,孙机已扑向卫王,长剑恨恨地穿透他的胸间。
“相国!”卫成公大喊。
随着喊声,众臣及护卫杀将过去。再看城内上城的阶梯上,蜂拥的百姓,高举着铁钎、铁叉、木棒冲向城墙,加入了守城的队列。
魏军被杀死在城墙之上,魏兵退却了!城外传来鸣金锣声。
孙机躺在中军床上,气息微弱,胸口血流不止,御医无奈地向着卫王摇头。他移动眼神到卫王身上,口里伴着鲜血微声断语。“齐…弱…小,归一…贤…王。”
卫成公含泪点头。
他把目光移向孙宾。“照…巨…子…说的…去…做…别…”话没说完,瞪着双眼,头已歪向一边。
中军帐里一片哭喊之声。
邹忌和太子田辟疆一行策马飞奔,齐军大营,已在眼前。他放慢马速,把心里想对田忌说的话又理顺一遍,徒增几分信心。
邹忌几日内盘桓着魏国和卫等诸候战事,今日不朝,他扶琴厅内,内心却在谋划。巴亚领着孩子,坐在一侧愉悦地欣赏着琴声。
他接到了前方战报:魏军已破楚丘,再合兵攻打卫都帝丘,两日也未曾攻破,还损兵折将上万。赵、韩、齐援兵已到章丘城下,魏军后撒十里,正与联军对峙。而楚军亦集结五万,陈兵魏楚边境。又报:魏调集河西龙贾之军,已奔卫国而来。
他想着下面可能发生的,魏与联军交战与否,秦都必兴兵。他深知师兄公孙鞅和赢渠志向,他们会先取河西,再而进兵阴晋,直逼魏国腹地。借魏与联军拼杀之际,坐亨渔人之利。而楚怕是只有样子,不会过江而击,他还没有贤才能将,更没有精兵足粮。
他停下扶琴,又走到几案边,拿起锦书,看着上面“东西对进,天下各半!”这八个字。
这是昨晚一童子送来的,他也不言语,交予府宰便走。府宰忙将锦书送至邹忌面前。
邹忌一看这几个字虽不是鬼谷先生笔迹,却似先生之言。他递予巴亚,夫妻二人琢磨一会,料想定是先生暗示。他俩一阵喜悦,先生已来齐国,分咐府宰从速寻找。
看着这八个字,邹忌明白了,这是让自己说服齐王,不能坐等,而是要强兵攻魏。与秦国东西夹击魏国,可各得一半江山。他更坚信自己所料秦必出兵的想法,看来,自己必须说动齐王,借此次机会,一举攻入魏国。
他换上朝服,分咐府宰备车。正要进宫,宫中内臣却骑马而至,宣他进宫议事。他心里高兴,看来齐王亦看懂此局,与他商议伐魏一事。
他在后厅叩拜完高兴的齐威王。“微臣料想我王与臣商讨伐魏一事!”他微笑自信。
齐王一愣,疑惑地看着他。“伐魏?相国还是先看看刚到的大将军战报吧!”他得意地说道。
太子田辟疆把战报递与邹忌。
邹忌接过战报,急忙看去。战报所说,魏军援军己到,与赵、韩、卫、齐联军对峙。上将军公子卬扬言要把群猴打败,让诸侯跪拜魏王,看谁敢不服魏天子之名。可刚过两日,还没交战,魏国上卿陈轸便赶到帝丘,要与众诸候议和,让诸军将军速传与本国之王。最后还说,魏军不再恃强凌弱,赔付诸候兵马之资。
邹忌看完,心里一振,看着得意的齐王和太子。“大王招臣,是想听微臣之言吗?”
“相国还有何言!魏已惧怕我大齐兵甲,现求议和,又赔兵资,本王想让相国代本王前去签字。”齐威王说道。“魏王曾称魏甲天下无敌,今日看来,他亦有惧怕之兵啊!”他转向邹忌。“多亏相国多年勤理政务,才使齐国国富兵强,此次列国之中又扬眉吐气了,哈哈哈!”齐王笑完。“相国代本王也该威风一下,好好羞辱一下那个魏国上卿陈轸和那个屠城的公子卬!”
“启禀我王!”邹忌没有兴奋,而是冷静庄肃。“微臣以为不可议和!”
齐王和太子都停下了笑声,惊异地看着他。
“魏王并非贤德之人。他拚弃臣子之心,置天子于手掌,大典登基,取而代之,实已国贼。”邹忌正色。“魏王并非仁义之人。他恃强凌弱,为震服他国,竞以岁岁进贡于他的卫国为鸡,杀鸡儆候,且凶残至极。…自幽王战乱,诸候纷争不下千次,而能屠城者,唯此无道之人!”他顿了顿,看了看点头的齐王。“现在事已至此,魏王公愤列国,而他却议和,微臣断定绝非惧怕联军,而是另有阴谋。”
“对!儿臣觉得相国所言极是。”太子田辟疆抢话说道。
“噢!”齐威王看着太子。“你且说说,阴谋何在?”
“在秦!”太子挺了挺身子。“秦、魏河西怨仇已久,虽结友好,绝非本意,应是公孙鞅之阴谋。现魏军正盛,又调河西大将军龙贾来援,可见要与联军死拼。却忽又议和,定是魏国西面出了问题,应是秦人攻打了河西。”
齐威王看着太子,面露喜悦。“想不到我儿有如此进步,分析深透,看来真是成熟了!”
“儿臣谢父王夸奖!”太子美滋滋地看着齐王,又偷眼转向邹忌,迅速收回目光。
“那不可议和,又当怎样?”齐王不看邹忌,却望太子。
太子略加思索。“不议和就是打吗!”
“怎么打?打谁?打到哪里?”齐王收敛笑容,语气渐厉。
太子看着邹忌。“相国能细言之!”
“启禀大王!太子所言不错。”邹忌暗讨太子总想在齐王前露露脸,也好,把他拉进来。“殿下之意,微臣稍明白一些。魏议和是解其眉燃之急,危机一过,还会出尔反尔,故议和是魏之阴谋。而于联军,出兵本欲解卫国之危,虽各自怀揣细算,可已算是与魏为敌。敌者,消灭也。现发兵攻魏,名份条条天成。许逆天子,恃强凌弱,屠杀无辜,这些罪名都可得诸候响应。魏、齐早晚一战,地域之因,此机若失,齐再称雄天下,难也!”
“父王!儿臣也是此意。”太子面露喜色。“打…”
齐王白了他一眼,沉思起来。太子只好停下,和邹忌私下点点头。
齐王起身,在厅内来回踱着步,渐渐脚步放慢,停在那里。他对着邹忌,摇了摇头。“相国之言不妥!魏虽无理,可还有强势甲兵、战车,诸候之最。我齐国刚刚殷实,兵甲虽强,未战几回,怕难抵魏国!”
“大王!”邹忌有些激动。“伐魏乃出正义之师,士志鼓舞不计,必得韩、赵、楚、秦响应。微臣料想,秦国可能巳进军魏境,如我齐国伐魏,这便是东、西、北三面攻之,此役必能灭之。届时,齐凭伐魏盟主之份,天下可重新划分,齐必将成为中原半壁之主!”
太子高兴的正要附合,齐王却摆手制止了他。
“相国之谋听起甚是合理合情,可本王更深知诸候。燕、楚大国素与齐不睦,难免会趁火打劫。而韩、赵与魏原自一家,虽有不合之处,也有共存之念。齐领头伐魏,必行在风口浪尖,稍有差错,便重蹈魏辙,引火烧身!此事还需先探听诸候风声,从长计议。”齐王轻轻摇头,自言自语。
“父王英明!”太子施礼说道。“父王虑事细心,察验秋毫,儿臣亦觉冒失!”
“有此想法,本王已是高兴。”齐王看着太子。“实怕平庸,无谋略之人。”他又转向邹忌。“相国可先与太子赴卫,议和之中,再探实诸候口风,也好再做定议!”
“微臣领命!”邹忌不能再说了,他知道齐互顾虑,再想齐王话没说死,确应先探诸候口风。
邹忌回府安排完探报,便和太子一行出发,赶往帝丘。
大将军田忌将太子和相国接进中军,汇报了战事发生发展情况,最后告知,魏上卿陈轸早就拜访了韩候和赵候,只等齐王了!
话还没有说完,传令兵报,陈轸已带礼车营门外候着,要见太子。邹忌和田忌无奈摇了摇头,走出中军,容太子单独招见陈轸。
二人沿着军营辕门,缓步慢行。
田忌一指帝丘,告诉邹忌。“帝丘虽保,可卫国却大伤元气,军民死伤不计其数。每日细听,都有悲声而来,更使本将军气愤难平,真想将魏军全部消灭,再将魏卬斩首示列国啊!”
“大将军有此感想,却按兵不动,岂不空余愤恨!”邹忌说道。“联军聚而歼之,既铲出逆天魏王,又立威名于列国,实齐国利也!”
田忌听完,看着邹忌。“相国,此为大王之意?”
“非也!乃本相私人所想。不瞒大将军,本相己上奏大王,可…”
“相国之意,本将军已明!”田忌停住脚步。“唉!几日前,我率大军赶到,其时魏军攻城,亦损失惨重。我若击之,必大获全胜,可出兵之时,大王再三叮嘱,只为助阵,不可对阵!现魏军援兵已到,原已列阵欲击我军,可本将未得王命,不敢乱为。现议和又起,本将盼相国代王传命,也好准备兵事!”
“大将军如何看待魏之议和?”邹忌望着帝丘,目光沉重。
“本将听大王之命!”田忌迟疑一下。“相国可指示本将,大王何意?”
“本相断定魏人必有阴谋,而非惧怕齐军。故魏之议和亦是暂缓之策,本相料定秦人攻杀河西,图谋魏国。此时若举联军之名,与秦东西夹击,必使魏一战而败。”邹忌眼睛盯着大将军。“以将军之能,当胜魏卬小儿!”
“哈哈哈!”田忌笑道。“相国知我!真若伐魏,我当生俘此子。”他忽又转向邹忌。“大王怎说?”
邹忌微微一笑。“大将军果是胸有成竹之人,正如当年荐本相啊!可大王犹豫诸候利害,深恐风口浪尖,引火烧身。本相己派出探子,看诸侯动向了!”
“齐国有相国历经图治,国富兵强,自当独领诸侯。本将练兵养军,早等着挥师中原了!”田忌豪情激荡。“何和之议?”
“大王已命太子殿下先签和议,再定后图!”邹忌叹了一口气。“可怜弱卫死难,眼见仇敌与盟友欢言送媚。”
“议和之后我军如何行使?”
“上奏大王!当以勤卫而安营平阳,此为险要之地,进可取魏,退有齐塞,将军觉如何?”邹忌眼望远方。“但愿秦国已发兵伐魏!”
“本将听命相国,明日即上奏大王。”
正如邹忌所料,公孙鞅此时已率秦军占领八百里河西,正挥兵东进,直指魏国腹地。
也正如公孙鞅所料,魏军伐卫,引得齐、赵、韩来救。魏王调河西龙胆守兵急援,欲决战诸不敬之候,以彰显天子之威。
为能把握取胜,魏王不顾龙大将军的劝阻,还邀秦王出兵五万入魏,以制擎韩、赵。
秦王和公孙鞅送走魏使,喜不自禁!公孙鞅笑道:“我王雪耻扬威之时到了!”
“哈哈哈!”秦王笑着。“果如大良造所料!”他又看看太傅蠃虔和太子。“大良造忍辱负重,才换得良机,秦国之柱啊!…只是委屈着大良造,屈膝迎和魏王这个无道之人。今秦兵东进河西,定将不费吹灰之力,一雪六十年耻辱。先祖感知,必也暝目,那些乱语大良造之臣,当也羞愧!”
赢虔低头不语。
公孙鞅拱手向前。“龙老将军素与魏相白志友好,又得公孙衍谋略,不可抵估。魏王利令志昏,可龙胆却不湖涂。臣愿亲率大军,以车英为副,渡河东进!”
赢虔一听,知道这是亨功之时,赶紧向看着他的太子一使眼色。
太子明白太博之意,向秦王近前一步,正要开口。
秦王却向他一摆手,制止住他。他知道太子要说领兵一事,他怎能放心。
他转向公孙鞅。“大良造统率三军!督办一切事务,违令者斩!国尉车英为副将,上大夫景监司理诸候帮交,太傅赢虔司粮草,太子赢驷监军。本王倾秦之力,伐魏雪耻!”
众臣跪拜领命。
“微臣领命!”公孙鞅跪拜,声音洪亮。
准备两日,在魏使引导下,在对岸魏军的列队欢迎中,公孙鞅率五万精兵分成左、中、右三军井然有序地渡过这条两军对峙十八年的洛水,东进阴晋一线。按照魏军的主率吕甲规定,在魏人数十年修建抵御秦人的长城外侧安营待命。
秦军一连驻扎,所有部卒出入有序,与长城上面的魏军更是礼貌有加,谈笑自如。
长城守将申四派参将抬着猪羊前去劳军,顺便探听虚实,看看是否象龙胆老将军走时交代的那样。
秦军列队欢迎,互赠纪念,丝毫没有敌意。攀谈中皆说要助魏王东征许逆之国,只待大魏陛下圣旨下来,就为陛下厮杀!
劳军参将回来告知了主将申四,申四看着众将。“陛下已与秦人结盟,请秦军助阵,我军当视友军。龙老将军硬说秦人图谋不轨,今日观之,实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众将附合。
申四大嘴一扭,愤恨道:“龙老将军还派来公孙衍,他自作聪明,无事生非,竟以治军为名,斩杀我的爱将。这是想树立他个人威信,故意贬低本将军,众将如何待他?”
“唯申将军是从!”“上奏王庭,治他滥杀之罪!”
申四脸色红涨,咬牙愤恨。“诸位将军,他公孙衍仗着在死去白相国门下获望,今落魄河西,还成心跟本将过不去,本将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待龙将军回来,本将定将他滥杀之事写个陈条,你们也给做个见证,定亦将他治罪,也为冤死的兄弟鸣屈雪恨!”
众将皆附合着。“对!为兄弟申冤雪恨!”
夜暮来临,申四领着众将巡视在长城之上。腑视城外,秦军篝火处处,热闹非凡。他们五十成群,围在火堆旁边,喝着劳军的酒,吃着劳军的猪羊。嘻笑猜令,叫喊不绝。
申四得意地看看诸将,大家都会心地笑着。
“看人家快乐,我等却甲不离身,自作多情。”申四笑道。“今日正是公孙衍斩杀兄弟七日,我等也喝他两盎,算是为他送行了!”
众将高兴地附合着。回到大帐,去下钙甲,畅饮起来。学着秦人,猜拳行令,个个酩酊大醉。
公孙鞅坐在中军,听着外面的雷声,看着下起的大雨,一阵窃喜。他看看车英,车英微笑着会意点头。“据探,申四和众将已醉,守城之卒亦下到城底避雨!”
公孙鞅起身,看着众将。“按计划出击!后退者斩,得敌首级者奖!”
“得令!”众将离去。
数以万计的秦兵沿长城一字摆开,将绳索抛上城墙的砖垛,如蚂蚁般攀缘而上。倾刻间,秦兵小部已爬至城头,一部寻找那些呼呼大睡的守值士兵,一部则直奔城门通道。
待魏兵发现呼喊,再燃起峰火,秦军已斩杀大部城上守兵,并打开的通道大门。
秦军骑甲和战车嘶鸣着,发着地动山摇之声,急驰而过。
吕甲与众将被这突如其来的喊杀声惊醒,断知一切,也不顾甲衣,提枪上马迎战。可兵将早己乱成一团,只是向后逃命。
申四连挑几名秦军,本想稳住阵角,可秦将司马错率众已将他团团围住。申四哪里惧恐司马错,正杀得起劲,忽然想起还要尽快通知少梁城内的驻兵,以免公孙衍也遭偷袭。于是,他也不再恋战,杀出众围,飞马直奔少梁。回头再看自己的兵营,火海一片,逃出兵将没有几个,而秦军战车马甲追逐而来。
申四赶至少梁,天已大亮。少梁城四门紧闭,城门楼上,军旗烈烈,枪头攒动,一派森严。申四痛恨自己大意,追悔莫及。他冲着诚上大叫:“我是申四!请速报公孙将军,就说秦兵已攻破长城,已向这里杀来!”
全身披挂的公孙衍已在城头,腑看下面,果真是申四,忙令开城门放入。
吊桥放下,城门洞开。
申四勒住马头,不进城门。他向公孙衍抱拳。“公孙将军!申四此来,只为告诉将军一声,申四意气用事,不听将军之言,追悔莫及。请将军转告龙将军,申四对不起他!对不起陛下!对不起河西!特此谢罪。”
他飞身上马,拔转马头,不顾城头公孙衍的喊声,迎着飞驰而来的秦军骑甲,挥枪而上。
申四狂舞大枪,左挑右刺,连斩杀十几员秦将兵士,自已也浑身流血,肉翻筋断。
他大喝着,全然不顾对方刺来的长枪,用力刺向对方,两将双双歪下马背。
申四仰面倒地,口吐鲜血,怒目而亡。
与此同时,不费吹灰之力越过长城防线的五了秦兵如洪水决堤,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中,以排山倒海之势分路扑向河西八百里各邑。魏守兵人员少,且又猝不及防,无不惊惧失错,城池纷纷陷落,唯公孙衍领兵守卫的少梁一座孤城尚在拼死力拒。
探报飞马驰向魏都安邑,也驰向秦都咸阳。
齐国的城外马场,巴亚正指挥着家丁梳理着马匹。看着一匹匹昂头嘶鸣的战马,巴亚由衷的兴奋。这已经是第六匹要送予军中的战马了,每一次的送出都使巴亚稍有恋恋不舍,毕竟自己亲身调教出来。
这一次,她很兴奋,这些即将从军的战马可能就要踏进伐魏的洪流,为齐国开疆辟土。
一队魏军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进马场,站立在群马旁边。
家宰走过来向巴亚报告。“夫人!骑甲校尉带兵士来接马匹。”
巴亚微笑着说道:“你要多告知他们马匹特性,此次可能没时间熟练太久!”
家宰答应走去,和校尉商谈后,诸兵士依次牵马出栏,列队场外。
马场内几百只马驹窜出木栏,在空旷的马场里奔跑着,嘶鸣着,引得场外列队的马匹喷着浊气,刨着四蹄。
巴亚和家丁们走出马场,看着骑甲和战马,相互笑谈着。
骑甲牵着战马,脸上露着喜悦,和他们招着手,井然离去。
巴亚回身看着马场内活蹦乱跳马驹,对着家丁说道:“国家正是用马之际,咱邹府更需尽臣子之道,从速御马,报效王庭!”
“遵夫人命!”数十家丁齐声附合。
巴亚安排完急忙赶回相府,她知道夫君早朝后该回府了,而今日早朝是齐王和众臣商议伐魏之事。
巴亚进了府门,一看相爷大轿已在院内,便知夫君已回,她高兴地走向大厅。可在厅门口,她就看出了气氛不对,家丁一个个猫似的在厅外站着,低着头。
这是夫君又发脾气了。
她忙走进大厅。
果然,邹忌在案边拿着那八字锦书脸色温怒,默默不语。她立刻知道夫君的伐魏大计没被齐王采纳。
她上前施礼,并拿起茶壶给邹忌倒了一杯茶水,递到他面前。
邹忌看着她,点点头,苦笑一下。他接过茶杯,放在一边,叹了一声。“夫人的战马恐怕只会呆在军营的马厩了!”
“齐王不纳夫君之策?”巴亚平静地问道。“田大将军没上奏吗?”
“唉!真应了古训,圣心难测啊!齐国眼睁睁看着坐失良机,怕是以后机不再来了!”
“大王定有原因不纳伐魏之策,夫君能细说说,也让巴亚了解些许。”
“早朝之上,有田大将军探报在前。秦兵已占河西,公孙师兄正聚兵阴晋与魏军对峙,并连胜几次。现魏军调龙贾伐卫之兵赶到西线,暂且维守。秦上卿景监使人已到齐宫,要齐王大军西进,东西对攻,共进中原。”
“这不正如夫君所想吗!两面攻魏,魏必不能兼顾,其败已定!”巴亚兴奋说道。“还是公孙师兄威武,此一战而名扬啊!”
“扬名实应我齐国之师,救卫我齐国出兵最多,无形中已成为伐魏盟主。可大王获此消息还在迟疑,只因韩、赵不参与攻魏,又虑燕人侵入。唉!只可惜齐使远道而来,诚心诚意,却也只能失望而归。”邹忌叹道。“秦军此时热盼齐军攻魏啊!否则,公孙师兄也孤掌难鸣,对付倾国魏军,亦不可能长驱直入。”
“燕国真能借机攻打齐国吗?”巴亚不相信此说。“鬼谷先生曾说于姬虎,应向辽东巩固!”
“其实,”邹忌压低声音。“大王深层之意便是先得卫国这块肥肉,再让秦、魏相残,渔人得利!”
“夫君既知,何必还耿耿于怀,夫君还记得先生曾说,诸候王者少有天道之志,只为近利而愿坐山观虎斗。”
“夫人说的是啊!只是邹忌在想,倘使齐国失此机会,魏国缓将过来,他日必与齐有一大战。魏王贪婪,岂能眼见卫国肥水流入齐田!”邹忌不无担优地说到。“那时,齐已失去秦军相助了!偏隅一方,两方为敌,谈何称霸中原,一统天下!”
“夫君深虑,还当劝说齐王才是,勿怀愤在心。夫君常教诲他人,以武王圣德,以子牙圣贤,今稷下学宫广收诸子,可将齐事说与诸子,也许能帮夫君解脱忧虑!”
“夫人一说,邹忌倒是明了些许,稷下学宫想必此时已在议论此事了!”邹忌起身,向外走去。“我现在就去,看诸子有何辩论!”
邹忌坐在轿中,思绪万千。早朝之上,还有一探报未曾让群臣知晓,那便是燕军集结五万,欲借道伐魏。齐王和邹忌两人商议,齐王恐燕军借道是假,兵取卫、齐城池是真,故不肯借道。邹忌想那定是秦王派使求燕,也是公孙师兄与燕王姬虎私交所至。本要说与齐王,可齐王一点余地没有,也只好作罢。燕若真因此事得诸候盟主,再占魏地,那燕国可就对齐构成威胁。思之再三,邹忌还是同意齐王之议,不再劝谏。
轿子一停,邹忌走出。一看,已有荀子众人候立学宫之外,恭迎着他。于是邹忌忙抱拳施还礼,微笑着说道:“有烦祭酒大夫和诸仕子!”
“相国来的正好,”荀子微笑着引邹忌走向里面。“众家正激烈论议当前战事,评说不一。相国来此,也评议一下,也让诸子心服!”
“祭酒大夫客气!此学宫自开创,大王便有召喻,只有众家之言,没有臣工之令。本相亦然,只道一家之论,何能满足众家之口胃!”邹忌笑道。“祭洒酒大夫不亦如此吗!儒家显学,尚不能合列家之争啊!”
“相国所言及是!”荀子引邹忌已到大厅。“相国看,诸子争论不休啊!”
果然,诺大的厅堂,聚满了仕子。有身着华丽之服的,亦有布衣草鞋之人。诸家三五成群,或位居一角,或圈于中间,相互争论着,大厅一片热闹。
值事仕子高唱:“相国大人到!”
诸仕子安静下来,趋步两排,拱手施礼。“恭迎相国!”
邹忌微笑还礼。“众仕子不知所争何事,本相亦想凑个热闹,恕请打扰!”
众仕子立刻又七嘴八舌,各有所语。
荀子给邹忌安排座位,自己亦旁边坐下,轻咳一声,屋内安静。“今相国到来,诸家可品时度势,不拘一格。”他又转向邹忌。“相国劳于王庭,仕子一腔真诚,还烦相国荐拔!”
邹忌环顾一下。“诸子讲学于此,实传大道于天下。虽未王庭申理,可亦影响朝野。现此厅之内,大夫,上卿之名已有十余位。同仁同敬,邹忌与诸子无分贵溅,唯有学论高低,还请诸家直言赐教!”
整个大厅一片赞誉之声,诸仕子争相以本家理论评议着诸候时政。
卫国帝丘城外一座农舍处,禽滑厘领着孙宾、庞娟及几个墨家弟子站在院外,隔着残破不缺的木栅看着里面。
一墨家弟子侧身看着禽滑厘。“巨子,弟子确信所见之人就在这里。”
禽滑厘看看周边,房舍前后长满金灿灿的谷物,院内两棵果木伸着巨翅,长满桔子。树阴之下,一张方桌,几把木椅,桌上还一放着茶壶、茶杯。禽滑厘一笑,看着众人。“谷香荔美,茶浓人清,绝非俗人所选啊!”他向弟子点点头。
墨者上前喊道:“墨家巨子拜访鬼谷先生!”
禽滑厘昨日听得弟子报知有一算命先生,百算百准。再细问,便知是鬼谷先生。他一阵兴奋,赶紧去见,人却已走。可这事不难,他墨家弟子正多聚帝丘,分咐寻找。
自魏军伐卫,禽滑厘从没有过喜悦之色。就是魏国与援兵诸国议和之后,他也没有高兴起来。看着残破的城墙、踏毁的田园、悲伤的百姓,他心里难以平静。诸候军队走了,带着魏王的金银珠宝,而卫国却只得了一句误会。他开始动摇了自己劝谏主张,奔走号哭,不值一文,倒是守卫的器械,名扬天下。
燕军来了,要取道伐魏,齐军又回来了,威逼卫候不借。两军对峙于卫境之内,大有一触即发之势。禽滑厘没再去劝,他料到不会因为自己而改变一切。
他得知鬼谷就在帝丘消息,却高兴起来。本来他还要北去云梦山,现在看来,不用了,他要问道鬼谷。早早便叫来孙宾,他还要完成老友孙机临终所托。
墨者见无人回答,便又喊到:“墨家巨子拜访鬼谷先生!”
“哈哈哈!”一阵笑声从屋内传出,随后从屋内走出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早料你巨子在此,鬼谷有礼了!”
众人皆是一惊,尤其是禽滑厘,虽与鬼谷先生多年未见,可不致于老得如此之快!须发皆白,再看脸孔,却似原来模样,身形仙鹤。
他赶紧上前拱手施礼。“一别经年,不想先生须发皆白,果如家师预言,仙界之人,春秋不定!禽滑厘见过鬼谷先生。”
鬼谷长袖一挥,笑容满面。“你家师归位仙班,实为贤德应天。鬼谷人间乡野,劳神费心,自得忧虑,何能不老!巨子不亦如此吗!”
两人对笑起来。
童子搬来木椅,众人坐下。
童子敬茶。
“鬼谷先生如何到得帝丘?”禽滑厘问道。“巨子还想北去云梦讨扰呢!”
鬼谷一笑。“世间之事,当需世间之人。鬼谷漫游列国,一审天下之势,二结有缘之人。巨子你我当是有缘,否则,岂能于这村舍相聚啊?”
“鬼谷先生看来缘不在巨子,”他一指孙宾,庞涓。“缘在二子啊!”
“哈哈哈!”鬼谷和禽滑厘又笑了起来。
“鬼谷先生这列国之游,定遇多位有缘之人,巨子还想听听先生缘份之来啊!”禽滑厘变笑为忧。“只因先生有缘公孙鞅、邹忌,这天下战事又起,巨子草鞋奔碎无数,还要先生讨付呢!”
鬼谷收住笑脸。“巨子奔波,大爱广施,却不见天下太平。何也?”鬼谷看着禽滑厘。
“这正是巨子茫然所在,而先生弟子搅动太平,巨子亦是茫然。先生与巨子本为水火,却让巨子挂念,总想一见,今日有缘,还望先生赐教!”
鬼谷明白禽滑厘暗有指责之意,这是料想之中的事,正是要解开此迷,他才从齐国而来。
“巨子所言,鬼谷知晓。”鬼谷品茶轻放,语气缓慢。“鬼谷漫游诸候,遇百事而无难,唯在洛阳天子城内,有一贵家病者相求,鬼谷却无能为力!”
“鬼谷先生医道甚高,当有起死回先之术,怎一病者却难先生,巨子愿闻!”随巢子认真说道。“墨家医道,虽非先生精湛,却也名声在外!”
鬼谷点点头。“此为一壮夫,身起毒瘤,原有微小,他却满不在意。后毒瘤日渐长大,扼其喉部,阻你呼入,这才遍请诸医。待见鬼谷之时,毒瘤已似碗大,壮夫手脚无力,头昏眼弥。鬼谷医得,知其内毒穴已成,日日繁生,便用药调理。可多日之后,虽得抑制,却难消退,病者还是气喘难畅,呻吟不止!”
禽滑厘一笑。“鬼谷先生既知病理,药亦能控,何不加大药量,此亦常识”啊!”
“巨子所言亦是鬼谷之想,”鬼谷子认真地点点头。“鬼谷便加大药剂,谁知,这毒穴非但没消,却又日渐涨起,病者咽咽一息,鬼谷不知如何是好,巨子可知这是为何?”
“这定是毒穴已耐药物,不但不能相克,药剂还被其所用,助长毒液,先先可换药方!”
“换了,可毒瘤迟滞几日,便又发作,鬼谷实无药方了!”鬼谷长叹一声,双手一摊。“眼见你呻吟不止,心痛伤感自己非但没治其病,反倒误了他医之人!”
“这种顽疾,天意取命,鬼谷先生也不必自愧!”禽滑厘拱手。“轮及巨子,亦是无能为力!先生所说之难既为此事吗?”
“非也,”鬼谷正色说道。“难在鬼谷看其在不死不亡之际,寻得良方一剂,手到病除,却受其家众阻拦!”
“世上还有此等愚昧之人,眼见病者却不施救,不知先生是何良方?”禽滑厘疑惑着。
“说之良方,亦非鬼谷所学。那日鬼谷愁闷,便去城外,遇得百姓闲谈,道出了原委。众人听罢皆大笑鬼谷,说我妄称鬼谷,徒得虚名。这村野常见之疾,用刀割开,放出毒液,再略施草药便可根除!”鬼谷子也自嘲地摇了摇头。“终日苦寻,却在民间村野,巨子说可笑否!”
“那先生可曾救治病者?”
“回到府上一说此法,其家众甚是反对,言说病者贵体,岂能用村野蛮术,还是先维持为好!”鬼谷子愤说道。“鬼谷眼见众人执迷不悟,刚愎自用,却又无能为力,巨子说难不谁?”
“唉!”禽滑厘叹了口气。“有术不能施于病者之难比无术可施病者之难,更难!巨子亦遇此类事情,此难虽难,可怎能难住鬼谷先生!”
“鬼谷痛下狠心,不问不管,硬下刀割。果然,浓水流出,里面俱己成器。鬼谷用刀刮骨,才尽除其害。可此时病者痛苦难忍,昏死过去。”鬼谷摇摇头,一脸苦痛。“家众持械相逼,鬼谷不敢还手,只是敷药包扎,以性命担保病者会好!”他顿了顿。“果然,病者醒来,顿觉气畅体复,这才让家众罢休!”
禽滑厘听到这方才大梦方醒,原来鬼谷先生一席话是在暗示自己。
他用眼神制止住其他人的笑声,起身长揖。“鬼谷先生确是济世良医!巨子虽医病者,却不能割除顽疾,总想温补,不想却为毒顽所利,助纣为虐了!”说完复又坐下,面露喜色。
众人面面相窥,不知二人言语何事。
鬼谷也微笑起来。“难只难这一刀下去,大破大立,俱是家众阻拦之势啊!”
“鬼谷先生历游诸候,结缘诸子,想必他日就是大破大立的医世之人吧!”
“巨子明察,鬼谷确实如此想法!”
“今日拜访鬼谷先生,巨子可知,方今天下,能配济世之方者,非先生莫数。”禽滑厘起身。“巨子老友,卫相孙机临终所托巨子,将其孙子孙宾引荐鬼谷先生为学,还望先生收纳!”说完一拱手。
孙宾起身近前跪倒便拜。“孙武之后孙宾,愿拜先生为师,请先生收留!”
庞涓亦跪倒孙宾一旁。“孙宾结拜之兄,魏人庞涓愿拜先生为师,请先生收留!”
鬼谷微笑着看看禽滑厘,禽滑厘看看孙宾、庞涓,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抬头看着鬼谷,二人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