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噶多尔济身子一震,用一种惊骇的目光看着这位草原上的无冕之王。
“太师太师在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本太师是说你身上流淌的也是黄金家族的血液,”也先唇角一掀,“脱脱不花可以坐上大汗的宝座,难道你不能么?”
“太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阿噶多尔济脸色一变,“你是汗兄亲封的太师,怎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若没本太师一力支持,脱脱不花能成为草原各部认可的大汗么?”也先目光盯着他,“本太师可以支持他,当然也可以支持你。”
“住口!”阿噶多尔济怒道:“他是我汗兄,你想挑拨我背叛汗兄么?”
也先叹了口气,“二殿下与大汗兄弟情深,令本太师感佩。可我的女儿是不可能去嫁一个庸人”顿了顿,“我大女儿嫁给了草原上至高无上的大汗,我的二女儿嫁的人也必须是草原上的王者。”目视着他道:“你是当一个真正的王者,还是心甘情愿做王者光芒下的庸人?”
“我”阿噶多尔济默然片刻,涨红着脸道:“太师,要知道大汗可是你的女婿,你为何对我说这样的话?”
“奇怪吗?”也先微微一笑,“本太师对大汗可是忠心耿耿,一心想要帮助大汗恢复大元天下,可是大汗呢?”摇了摇头,“本太师率军在大都城下血战的时候,大汗在哪里?”面色一沉,“他在居庸关外看热闹,不是吗?”
“不,不是这样,”阿噶多尔济瞪大了眼珠子嘶声道:“明人在居庸关拼死抵抗,大汗多次进攻均不能下,不信太师可以去问阿剌知院。”
也先根本不去理他在说什么,继续道:“本太师为了能够收复大都,我的二弟赛因孛罗,还有心腹大将毛纳海都战死在了那里,数万勇士躺在了大都城下”脸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大汗是在眼睁睁看着我斡剌特人的血流干吗?”
“大汗、大汗不是这样的”阿噶多尔济垂下了头,心里有些发虚。
“要是大汗能够率军突破居庸关,与本太师合兵于大都城下,现在大都早就光复了,”也先冷笑一声,“大汗如此不顾大局,眼睁睁看着本太师损兵折将,真是枉为成吉思汗的子孙二殿下,这样一个大汗,本太师还有必要辅佐他么?”
“你你竟然说这样的话,”阿噶多尔济狠狠瞪着他,“难道你想背叛大汗,自立为汗吗?”
也先摇了摇头,“草原上的规矩是非黄金家族的成员不能称汗,我绰罗斯氏也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所以你就挑动我背叛大汗,”阿噶多尔济哼了一声道:“想要我背叛汗兄,你这是在做梦!”
“二殿下对大汗如此兄弟情深,可大汗对你”也先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也先笑了笑,淡淡道:“本太师去年回到草原时,大汗便来亲自探视,还与我提了一件事,二殿下想知道吗?”
“什么事?”
“琪琪格的婚事!”
阿噶多尔济心中一动。
也先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大汗想要收琪琪格做小可敦,这件事二殿下知道吗?”
“你胡说,”阿噶多尔济额头青筋凸起,吼叫道:“汗兄是来为我求娶琪琪格的,你、你竟然”喉咙似乎被噎住,剧烈喘息起来。
“也难怪二殿下不相信,”也先微微一笑,“当时我听了也是极为震惊,紧接着便明白了”放缓了语气,“那时从大都回来后,我便一直病着,琪琪格就守在我身边,而大汗的目光就一直从未在她的身上移开过”
阿噶多尔济心一沉,兄长的性情他是知道的,不但酗酒,而且好色,只要是看上哪个姑娘生的漂亮,便会收到自己的大帐内。元琪儿生的极为美艳,吸引住他的目光也在情理之中。
“大汗提出要收琪琪格为小可敦的事,我还没有给大汗一个确切答复,”也先说道:“难道二殿下想跟大汗抢吗?”
“可是汗兄他他回来并不是跟我这样说的。”
“二殿下,”也先说道:“本太师可以向长生天发誓,我所说的话并非虚语。如何,你还想娶琪琪格吗?”
阿噶多尔济脸色有些变幻不定。
也先的目光凝视着他,“至于琪琪格是嫁给大汗做小可敦,还是嫁给你,就看二殿下如何抉择了。”
阿噶多尔济默然不语。
也先目光一闪,“二殿下不妨多考虑考虑,本太师对黄金家族的忠心从未变过,辅佐二殿下你也可以恢复大元天下。作为父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的更风光呢?”
阿噶多尔济看了看,欲言又止。
也先转过身出了毡帐,元兴裕紧随其后。
待走的远些,元兴裕方开口道:“父王,您真的要舍弃脱脱不花,扶阿噶多尔济登上大汗之位么?”
也先目光凝重,“纳哈勒,你知道我们为何去年会兵败大都城下吗?”
元兴裕想了想说道:“当时孩儿并未随父王出征,不过听三叔说,明人誓死抵抗,而且援兵大至,父王不得不退兵”
“错,”也先霍然转向他说道:“那是因为我草原各部没有拧成一股绳,脱脱不花他存心要看我与明人斗个两败俱伤。”他握紧拳头,“脱脱不花竟然如此算计我,就别怪我不认他这个大汗。”
“可是,阿噶多尔济会因为父王的一席话而与大汗作对么?”
也先悠悠一笑,“若是为了别的,他不会。可要是为了琪琪格,他会把刀捅向自己的汗兄。”
“可琪琪格喜欢的是杨牧云,”元兴裕道:“并不喜欢二殿下。”
也先目光一寒,“那你就把她给我看好了,不得再接触那个姓杨的,不能因为儿女私情而坏了我们的大计!”
“是,父王!”元兴裕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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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队伍自沙城堡出了长城,他们大概有几百人,赶着数十辆大车沿东阳河向西北而行。天色将晚时在河边宿营。
就在夜色已深,万籁俱寂的时候。忽然蹄声大作,如繁星般的火光自三个方向围了过来。
“是鞑子,鞑子来偷袭了。”有人大喊。
箭雨撕破了夜空的宁静,很多人还没出营帐便被钉死在了地上。一些人奋起抵抗,却因寡不敌众被砍死。少数人见势不妙,欲泅河逃生,也被敌人一一射死在了河中。
天亮时,东阳河边的宿营地便被洗劫一空了。
几天后,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京城,杨宁的使节团一出长城便遭到鞑子骑兵的袭击,已全部遇难,杨宁生死不明。
朱祁钰坐在奉天殿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下面吵成一团的朝臣们,立刻宣布退朝。
回到了乾清宫,他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见身边只有成敬,便低声问道:“是你暗中指使的人干的?”
成敬神秘的一笑,“老奴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他们做事还算利落。”
“只是不要走漏了消息才好。”朱祁钰叮嘱道。
“皇上放心,老奴早已安排好了,决不会被人拿住把柄的。”
“杨宁呢?倒底是死是活?”朱祁钰问道。
“这个”成敬思忖片刻道:“还未有确切消息递过来,不过事情是夜里办的,天亮时死尸狼藉,一些人的尸首已面目全非。杨大人是文官,应该难逃一劫。”
“应该?”朱祁钰皱了皱眉,“朕要的是确切讯息,而不是模糊其词。”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查证。”成敬道。
朱祁钰吁了口气,“这下子朝里的那些大臣该安生些了吧?”
“那是自然,”成敬笑道:“这例子一摆,出使便是去闯鬼门关,谁还敢提出使的事儿呢?”
“也先那边儿呢?”朱祁钰又问:“可有太上皇的讯息?”
“暂时还没有传过来,”成敬安慰他道:“不过皇上也不用担心,塞外的日子苦的很,太上皇怎能熬得过去呢?”
“朕是怕也先送他回来,”朱祁钰脸有忧色,“到时这个烫手的山芋朕接是不接呢?”
“到时皇上就下旨说也先送来的不过是个假冒的太上皇不就成了?”
“不成不成,”朱祁钰摆摆手说道:“众目睽睽之下,自圆其说可就难了,总之不能让太上皇再出现在大明。”
“是,老奴遵旨。”成敬应道。
自朱祁钰登基以来,他的兄长朱祁镇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只要朱祁镇还存活在这个世上,他就觉得自己的皇位就坐的不安稳,所有的一切就又会失去。死人是最让人放心的,朱祁钰一直这样想,罪恶的念头在他心里疯长,使他不择手段要置自己兄长于死地,以避免大臣们接触到朱祁镇这个曾经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