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临危受命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巍峨挺秀的秦岭消没在浊雾里;北风呜呜地叫着。叶子在疾风中纷纷凋落了,每吹过一阵寒风,经霜的树叶猝然脱离树枝,像一群飞鸟一般,在风中飞舞。
黄尘蒙蒙,混沌一片,裸的乡野上,只有深而又长的静寂,这寂静里偶尔掠过乌鸦的叫声,让人心里无比悲凉。
如骤雨般“踢踏”的马蹄声将这寂静切割得支离破碎,荒野中划破了风声传出老远,数十骑劲风中狂飙,两边的荒凉迅地倒驰而过,李文内心急焚如火,马鞭不停抽打着,梢在风中狂舞。
诸葛亮沉痛凝重的神色,离别的场景不断闪现李文眼前。
陇西天水郡内,无尽的房屋都现出灰色,天空和街道也染上了暗淡的色彩,落了叶的枯枝,飞扬的尘埃,更增加了阴郁的情调。冷风掠过长长的、窄窄的大街,仿佛带来了哀思。
数匹快马接踵而至,使者满身风尘,满脸焦急,带来的都是一个消息,刘备病危。
诸葛亮聚众商议,堂内沉闷的空气可以凝成结,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冰霜,大家心里都知道刘备已七旬高龄,此番病危,恐难回天,将北伐大好形势的喜悦冲得荡然无存。
闷坐了许久,堂内安静得李文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凝固的空气压抑得紧,李文觉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才听见诸葛亮轻微的似乎自胸腔的一声长叹,如铁犁耙般扫过众人的心,令李文觉得一阵心悸。
“诸公,陛下病危,曹魏不久必会探知,此乃危急之时,如何应对?望诸公有良言教我。”诸葛亮低沉的语气缓缓而道。
蒋琬双眉紧皱,说道:“陛下病危,丞相势必要立马赶回成都,不可拖延。而今之势,曹魏定乘势来攻,陇西诸郡如何处置?东吴有异动又将如何?荆州关君侯、上庸刘封将军何人可替?此间相互勾连,不可不察也。”
魏延本待要说,听蒋琬之言,局势复杂,又将话吞了回去,沉默不言了。
诸葛亮望了魏延一眼,知道魏延实想代领大军,继续伐魏,奈何牵连甚广,未思虑周全又噤口不言了。遂不再理魏延,眼光扫视了诸将,赵云虎目含泪,花白胡子微微颤抖,诸葛亮心里揪了一下,不敢再望赵云,王平等诸将皆不语,姜维初降,此等大事,自是不言,最后诸葛亮将眼光望定了李文。
李文乍闻刘备病危,也是脑袋炸了一下,太突然了。见诸葛亮望定自己,便将脑子里的地图仔细梳理了一下,稳定心情,缓缓道:“东吴方与我国结盟交好,又得荆州钱粮之利,虽在一旁观望,未曾真正与曹魏交战,然忽而转向攻蜀,似不可能。蜀危则吴亦危,我料以孙权之明,陆逊之智,当不会如此,况丞相曾安排李严守江州、秭归,喻此人足可挡陆逊,只需遣一使者,我料东吴一路无忧。”
诸葛亮微微点头,众人凝神细听。李文接着道:“陇西诸郡夹于西凉与长安之中,曹魏若两厢来袭,其势甚危。我意可让庞德将军率精锐数百,潜入西凉,以令明昔日随马将军之威,当可让西凉一时无暇他顾,西凉此路便又不足惧。”
“陛下病危,曹魏必会全力反扑陇西,我军若针锋相对,势必处处落于后手,如此陇西实难万全。以我之见,陇西诸郡之安危,实系于荆州一地。”李文方言罢,众人大吃一惊,嗡嗡然一片细语。
姜维在一旁闻听此话,初显愕然,沉思一会,猛地眼现精光,诸葛亮身形微震,凝神注视李文,眼光鼓励李文说下去。
“荆州经数载休养,兵精粮足,若能以雷霆之势,出其不意,取下襄樊,宛洛震动,曹魏新近篡逆,各地人心仍然思汉,必奋起以迎王师,曹魏焉敢再窥视陇西乎?”李文停顿了一下,见魏延又有些跃跃欲试,也如诸葛亮般知晓其心意。
便不待魏延开口,接着言道:“然曹魏虎踞中原多年,天下三分有二,实力仍未可小觑,陇西诸郡仍以守势为宜,不可轻动,待陛下痊愈,襄樊大捷方可图谋。”
诸葛亮长叹,“鹏飞大才,此言甚合我意,陛下病危,我不得不即日赶回成都,北伐之事只得暂罢。”
随即取出令箭,“魏延听令,令你总揽陇西三郡,不可轻动,马岱、姜维为副将,以防西凉与长安。”
“王平听令,令你为汉中太守,总扼进川路口,以为陇西后援。”
“张翼听令,令你为上庸太守,替刘封回成都。”
“李文听令,暂命你为镇南将军,镇守荆州,替回关君侯至成都,你干系非轻,须慎之又慎。”
众人领令而出,李文没有想到荆州重任落于自己肩上,还擢拔为镇南将军,眼下仅次于关、张、赵、黄及魏延之后,成为一方大员,只觉得恍如梦中。
时间紧迫,于是便出现前头一幕,李文打马如飞,率众赶往荆州。
刘备将逝,李文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料到这么突然,令北伐之势嘎然而止,李文心里百味杂陈,一代枭雄就要谢幕了,阿斗就要登上历史舞台,未来道路就如眼下黄蒙蒙的前路一样,看不清楚,李文早已不恨刘备,但牢狱之灾仍未让李文完全释怀。
眼下李文只知道最重要的是赶到荆州,见上自己敬重的岳父——关羽一面,然后替他镇守好荆州再说。蒙奕、黄叙、关索及随从打马如飞,紧跟李文,一人双骑,夜以继日,山地营如何能跟得上,不得已留下白亮率山地营在后赶路。
关羽早接到飞鸽传书,刘备病危,恨不能肋生双翅,立马飞回成都,无奈要等李文赶到,交割城池。于是来往的百姓军兵每日里都看到荆州城楼上,须大都灰白的关羽立于此处,向西痴望垂泪,皆嗟叹不已。
旬日,关羽在城楼上泪眼模糊地望见远处一溜烟尘飞扬而来,立马快步下楼,刚跑出城门外,李文一行人已经飞驰赶到。李文用力勒紧缰绳,马儿长嘶立起,不等马儿前蹄落地,便滚身落马,伏于关羽面前。关羽一把抓起李文衣服,吼了声:“为何延误至今方到?”李文气喘吁吁,浑身散架似地,被关羽这么一抓,登时就差点闭气了过去。
关兴连忙扶住李文,关羽望着李文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憔悴不已的样子,见随后数十骑也是满身尘土,脸上斑斑驳驳的黑一道黄一道,露出皮肤的地方又干又皱,如面具般,马匹通身是汗,马鼻直喷着粗气,情知错怪了李文,悲痛的心里又多些心疼。
李文多年未见关羽,见关羽苍老了许多,须灰白,两眼通红,泪痕未干,不禁心潮难平,竟先自放声大哭,惹得关兴才陪着关羽哭过了的,又接着在旁悲声难抑。
关羽身体微颤,老泪默默流下,拍了拍李文的背,“鹏飞,你来了就好,安国,取帅印来。”
关兴递过帅印,关羽将其郑重地交与李文,“鹏飞,当年军师将此印交与我手,曾言‘竭力保守此地,责任非轻,公宜勉之。’今同以此语赠你,你切记谨慎!”
李文闻言收泪整容,再拜于地,双手接过帅印,掷地有声言道:“敢不剖心沥胆,誓保城池。”
关羽点头扶起李文,此时关平、关兴才与李文执手相见,关索得以拜见父兄,寒暄了数句,关羽早已等不及,纵身跨上赤兔马,大呼了一声,“兴儿、索儿,你等与荆州原班文武须仔细辅佐鹏飞,如老夫在时模样,切不可懈怠!平儿,随我走!”
关兴、关索方施礼应诺,关羽已与关平绝尘而去。李文望着关羽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抑制不住的伤悲,不禁地再次叩伏地,送别关羽之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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