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头一次被人一脚踹开大门,连女巫自己也愣住了。
达西却是反应极快,当机立断一把抓住伊丽莎白的手:“跟我走。”
瞧着眼前二人,女巫倒是露出了迷之微笑,要不是她方才从水晶球里看到的别人的命运太过匪夷所思,面前这对男女的悲欢离合也是挺有意思的。
黑发少年却已经赶过来拦住门,外头还有一众壮汉,要离开似乎只能动手。
伊丽莎白悲观地想,按照她所知道的达西的武力值,两个三个不成问题,十来个还是投降比较划算。
那少年骂着脏话,似乎是以为伊丽莎白摔碎了女巫的水晶球。
“罗姆,水晶球是自己碎的,因为我看了不该看的人,”女巫摆摆手示意没关系,“让他们走,然后找你的人进来把钱分走。”
罗姆还是恶狠狠地盯着达西,不忿这男人冲得比自己快。
“谢谢你。”伊丽莎白忙不迭道,一边挣脱了达西的钳制,抓过桌子上那个木雕娃娃。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吉普赛人的营地。
达西的心情显然不太好,一个人迈着大步走在前面,马靴把歪歪扭扭的石子路踩得“咯吱咯吱”响,但他飞快地走了一段又停下来,靠在树上等着吃力追上的伊丽莎白。
见伊丽莎白走近了,他又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如是几次,他们很快到达了马车停靠的地方,达西把马拴在马车后面跟着走,又扔了两先令让车夫闭嘴,克制着依然用完美的绅士礼仪扶着伊丽莎白上车,自己也钻进车里坐在伊丽莎白对面。
马车行驶起来以后,达西忍住发火的冲动对伊丽莎白道:“伊丽莎白小姐,我建议您把您手上那个肮脏的东西扔掉。”
她就是为了这个娃娃来的,绝不可能照着达西的话办,伊丽莎白非但不会把娃娃扔了,还找出一条手绢把娃娃仔细地包了起来。
达西恨不得把娃娃抢过来从车窗扔出去,但他不能。他可不是伊丽莎白的谁,不能拿对乔治安娜那般强硬的态度去对待伊丽莎白,而且伊丽莎白的个性也远不同于乔治安娜。
“达西先生,我很感谢您的帮助,”伊丽莎白很清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这是我一心要做的事情,也一定会去做到,希望您能理解。”
达西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却没想到她的态度是如此坚决,他半点没有想到自己其实半斤八两:“就算我能理解,但这是一个乡绅家的小姐该做的事情吗?如果我没有因为担心而跟来,你知不知道你可能遇到危险?吉普赛人,我真是万分惊讶你能找到他们的踪迹,我立刻就会找到治安官,把他们赶出德比郡。”
“达西先生,你的指责毫无道理。”伊丽莎白正色道:“你是维护了我,但远没有保护我,因为吉普赛人并没有对我做坏事的意愿,只要给他们钱,他们何必惹麻烦。而你却要剥夺他们的平静生活,这又要让我在今后的日子里如何愧疚?”
要不是因为自己,这群吉普赛人还能在林子里生活五年。
伊丽莎白还记得班纳特太太当时写信给自己,在信里大呼小叫的模样,仿佛在家里清出一窝蟑螂一样。伊丽莎白怕吉普赛人吗?她当然怕,但是凯瑟琳姨妈有个不能对外人说的小秘密,她本人就喜欢去伦敦一家酒馆里找一个吉普赛女人算命,家里书柜上有一本空心书藏着一副塔罗牌。
凯瑟琳姨妈说他们封闭保守又不事生产,但说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坏人。
所以伊丽莎白才愿意为简冒险一次。
老人家的话果然是有道理的,那女巫除了神神叨叨的,没有对她不利的举动,而且说什么看了不该看的人的命运,连伊丽莎白都好奇自己有没有被女巫看破来历,可惜被达西打断了。
谁在八卦的时候被人打断都不会愉快的。
何况达西还要向去治安官举报。
与其说达西怕伊丽莎白遇到危险,相比之下他最怕的还是伊丽莎白不开心。
于是他沉默了片刻。
而且他猜想伊丽莎白甘冒风险,宁愿以绅士小姐的身份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大概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她所爱的家人。
想到这里,达西便心软了。
他语气轻缓下来:“伊丽莎白小姐,请问您能否告知原因?或许情有可原,我就不必特地去治安官家里喝茶了,说实在的他家的茶并不好喝。”
见达西还能调侃那个谢顶的治安官,说明他对于原本的剑拔张已经先一步妥协,伊丽莎白的心防也终于撤去,她想了想说了一半的真话:“算是为了治病的缘故。”
见她是这样的回答,达西立刻关切起来,他二人都是将家人放在心中顶顶要紧的那种人,因此达西颇能理解伊丽莎白此刻的心情。而且伊丽莎白家中有人生病,自己前一日却爽约,将求婚的事情搁置,简直就是在伊丽莎白滴血的心头撒盐。
他毫不怀疑,以伊丽莎白的聪明机灵,一定猜到自己当时想要干什么。
却是自己,最终失约。
“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忙的吗?伊丽莎白小姐,请您尽管吩咐。”他恳切地要求:“作为我昨天失约的补偿。”
伊丽莎白的脸一下子红了,她出门得很早,这个时候太阳才高高挂起,释放出灼热的威力来。阳光透进马车窗户照在伊丽莎白微红的脸上,让达西想起彭伯里庄园辖区佃户们所种的苹果,甜美多汁,是他平日最爱。
伊丽莎白小姐显然比苹果还要甜许多。
他觉得膝盖发痒,克制不住又想要下跪求婚,可惜此刻时间地点都不如意。小姐本人正满心烦恼,而马车车厢狭小,达西连腿都伸不直,更别说下跪了。
这个时候马车轮子似乎磕到了石子,车身震动了一下。两个相对而坐的人膝盖不慎触到了一起,又飞快地分开。
“达西先生,作为几次舞会的当事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次去找吉普赛人是因为我的姐姐简,”伊丽莎白把自己旖旎的思绪勉强拉了回来,但她一提起简,达西的面色就沉了下来,但她还是想为姐姐努力一把:“她在过去两个月性格大变,变得非常奇怪……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作为一个朝夕相处的妹妹,我只想说从你和宾格莱一家来到此地开始,认识的就不是真正的简,所以我才会想到去找女巫。”
“奇怪,”达西倨傲地道:“伊丽莎白小姐,我不觉得哪里奇怪,我只看到了人性。”
伊丽莎白意识到达西对于简的偏见根深蒂固,这时候哪怕把穿越女关到伦敦塔也无济于事,她做好了一切战斗的准备:“达西先生,请您把话说明白点。”
“恕我直言,”达西还只当自己在帮伊丽莎白认清事实:“您的姐姐简·班纳特小姐,您的妹妹莉迪亚·班纳特小姐以及您的好友夏绿蒂·卢卡斯小姐,或许在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情况下,与您的关系始终亲密无间。但非我自夸,我和宾格莱的来到,打破了这种平和的假相。虽说班纳特家同卢卡斯家是衣食无忧的乡绅家庭,但谁不向往庄园和更高的年收入呢?为此产生竞争,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人性。”
“同样恕我直言,您认为的竞争不过是您自视甚高的假相,”伊丽莎白立刻还击,她清楚那些穿越女的路数,个个看不起自己,却又个个模仿自己,因此除了可笑的模仿和,没有一个去直白地追求过达西,所以她才敢驳斥:“在我眼里,除了舞会上应有的礼仪和社交,我们绝不敢为了‘高贵’的绅士们产生什么竞争。”
达西想站起来,但是站起来一定会撞到头,他深吸一口气辩解道:“或许是淑女的教养令她们不会明显的主动,虽然我觉得她们的教养存疑,但是在欲盖弥彰上她们深谙其道。伊丽莎白小姐,以我的经验……”
“经验?”伊丽莎白笑道:“达西先生,你几乎不和任何其他姑娘跳舞。还是说,你只是来了德比郡之后才不跳舞,因为看不上此地的姑娘?不然哪里有经验一说。”
达西怎么敢说他在伦敦跳了够多的舞,也见了够多的姑娘。但那是因为这些姑娘基本都是身份优越到无可拒绝,而那里舞会的环境令达西更适应而已。
但他要是敢这么说,他就不要指望排解昨天失约的误会,更不用想求婚的事情了。
他觉得伊丽莎白对自己不公平:“伊丽莎白小姐,可我乐于和您跳舞,除了旧识,我也只乐意和您跳舞。”他气得失言:“可您却也很乐意同韦翰先生跳舞。”
伊丽莎白惊讶地看着他:“达西先生,您把话题扯得太远了。”
达西语塞,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麦里屯已经到了,和伊丽莎白在一起,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快到达西不痛快。
伊丽莎白却不给他机会,马车停稳以后,她婉拒了达西的帮助自己跳下马车:“请您过一会儿再下车,达西先生,以免被人看到我和您单独在一起,那样会让人企图和我‘竞争’。”伊丽莎白一点不害怕达西铁青的脸,她表明态度:“还有您必须知道,简是我最亲爱的姐姐,她值得我为她做任何努力,而我本人非常乐意。”
而后她转身就走。
达西没追上去,他听了伊丽莎白的话,果真在马车里坐满了五分钟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