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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大概也只有江雪会觉得好笑,因为其他人的言行举止无不说明她们对此习以为常,贵族女子平时的作业之一就有如何写和歌如何回信,要是不懂得回和歌还会被嘲笑为“乡下来的人”。
江雪的感想就是:不管做什么都先来几首《古今和歌集》里的和歌,不会对和的还要被嘲笑。那么浅显没内涵没韵味的和歌有什么好回的?来对唐诗宋词啊?她可是在别的游戏里为了体现文学素养把唐诗宋词四书五经都给倒背如流的人,这就是职业精神。可怜这年代唐诗都不齐全,更别提宋词了。
无论如何,情信这种东西,江雪是绝对不会回的,直接打发侍女全给扔了,而且还没有太隐蔽,有时候就故意让外面的人看到侍女直接把没拆封的情信扔掉。
这样当然也会被“风雅”的平安京贵族男子闲暇时非议几句,不过由于江雪、或者说“藤原雪姬”此时自带“大贵族”和“星之一族”双重加成,居然有人把江雪这种行为解释成“星之一族的公主将自己献给了使命,暂时无意婚姻”,顿时让江雪又多了一道“高洁”的光环,反而不知为何更吸引了一批无聊的风雅人士有事没事递信进来,好像在比拼谁能第一个得到回信似的。
侍女们倒是很开心。
这个年代,贵族女子是否能收到情信、情信数量如何、写信的男子身份是否足够高贵竟然还是众人评价的标准之一,通常认为写信的人身份越高、信越多,越能体现贵族女子的高贵风雅魅力等等。
藤姬才十岁,从前又跟左近卫府少将橘友雅来往过密,许多人就息了心,不去尝试和橘家的男人抢妹子,如今藤姬忽然多了个姐姐,虽然说起来也身份很高,但从前一直在大唐,如今到了平安京,初来乍到,毫无根基,心思活泛的人们就开始动作多起来了,所以这种情信轰炸的盛况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藤姬的别院。
别说侍女们,藤姬本人都觉得挺新奇,又很为姐姐开心。
这一天侍女又拿了厚厚一叠情信去扔,藤姬发现中间有一封信颜色和香味都很熟悉,忍不住说:“雪姐姐,我看到有个人每天都在写信,雪姐姐是否看看他的信呢?”
江雪笑着回答:“我千里迢迢来到平安京,并不是为了找寻情郎,而是想要陪伴藤姬。”
藤姬面色微红,对侍女摇了摇头,侍女会意地将信拿去扔掉。
此后藤姬再也没提过回信这话题了。
江雪打开面板看了看藤姬的好感度,已经顺利刷到了55,藤姬已经习惯了身边还有一位“姐姐”。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在她面前,藤姬更多地流露出了天真幼稚的一面,开始卸下心防,试着依赖她了。
嗯,这个好感度不错,就维持这个水准吧,接下来可以用藤原家和星之一族的名义去接触其他人了,比如制造一点巧遇去遇到安倍昌浩,等认识了就有理由上门递拜帖去结识安倍晴明了。
说到拜帖,好像还有一位可以去拜访的。
那位年轻有才能却没什么名气的阴阳师麻仓叶王。
江雪想了想,没有用“藤原雪姬”这个名字,而是以“江雪”的名字写下了拜帖,上面绑了一朵清净之花用以说明身份,免得那位阴阳师也是个跟她一样完全不拆信封直接扔信的主,清净之花在平安京总该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了,麻仓叶王看到了应该就会知道是她送的,之后她有样学样地让侍女把信送出去送到麻仓叶王家去。
出乎意料的是,麻仓叶王回信的速度完全不符合平安京这种慢悠悠的节奏,第二天回信就送来了,措辞很优雅,内容很简单,就是欢迎拜访的意思。
话都说到这样了,要是不去反而不好。
江雪想了想,拿着回信跑去找藤姬,开心地说:“藤姬,之前我从出云回到平安京,路上多承麻仓大人照顾,我想登门拜访亲口道谢,但是有点不太敢一个人出门,藤姬陪我一起好不好?”
藤姬微微一愣,很快就笑着回答:“我很乐意陪姐姐一起。”
“那就真的太好了。”
江雪弯腰轻轻拥抱藤姬几秒,随即露出有点苦恼的表情,像是自语却又刻意让音量维持在藤姬刻意听清的程度。
“嗯,按照京的规矩,初次登门拜访,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比较好?需要带礼物吗?要是见到他家里人应该怎么说啊?完全不懂呢……”
藤姬迅速摆出了故作老成的模样,轻轻咳了一声,随后说:“雪姐姐,这些就都交给我吧!”
江雪微微一愣,继而笑着说:“那么,就全拜托藤姬了。”
一道暖流轻轻熨过藤姬心中,原本还潜藏的些许不安迅速融化,她挺直了脊背,充满自信地说:“没问题。雪姐姐跟我来看礼服吧。”
江雪乖乖地伸出手,任由藤姬把自己领着往内院走去。
亲人之间固然有不求回报的付出,也会有自然而然的求助。求助于陌生人才会左右思量,而血缘至亲本就该互相信任。想要真正成为一对互信互爱的姐妹,单方面的照料是不够的。尤其是对藤姬这样原本就过分早熟、聪慧敏锐的女孩,既要能够让她信任依赖,又要让她体会到她的存在对自己而言是必要的。这种自我价值的体现与被信任的满足感会更加加深亲情的羁绊。
所以,哪怕江雪很清楚平安京的礼仪,“从大唐渡海而来的姐姐”还是要抓住机会求助于“妹妹”。
藤姬幼年丧母,又不被父亲喜爱,能独立居住在外,还能敏锐地发现提高自身风评与地位的方法,说明她对人情世故其实相当了解,只是因为还年幼,才会让人忽视这一点,总觉得“无论怎么聪明也就是个孩子”,于是下意识地将她的敏锐当做小孩子的小聪明。
会这样想的人,全都是真正的傻瓜。
这个世上,聪明人不分年龄,而傻瓜活到老也还是傻瓜。
不因为对方的年龄而心生轻视,不因为对方的性别心有成见,不因为对方的外表心生歧视,公正平等地评判一个人的能力、估量他的品格和器量,这就是智慧。
傲慢使人固步自封,成见让人一叶障目,能够用理性去克服这样的弊端,那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
藤姬就拥有这样的才能。
她值得一份认真的对待,你可以把她当成孩子宠,但不能把她当孩子哄。
江雪只穿了襦裙,而且还不是礼服的制式,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打算在藤原家的家宴上出风头,横竖这里的人对于大唐的服制没那么清楚,她很有信心,只要她自己不盛装出席,这里没人清楚真正的大唐礼服是什么模样。
藤姬的十二单在布料和颜色上都不出挑,但是,与江雪的轻慢态度相反,藤姬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开始为了今天的宴会准备,她在镜前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多少次对着色彩娇艳的盛装笑颜如花爱不释手,却又恋恋不舍地脱下来放进箱子里,小心翼翼地从明丽换成端庄,从娇艳改做沉稳,将那些最适合她的年华的颜色全部藏起,在不**份和品味的情况下选出了最不起眼的一套搭配!
藤姬的确精心搭配了十二单的颜色,但是,她的精心却是用在“如何让自己不引人注意”上,因为她不能打扮得太过华丽,她绝对不能在宴会上夺走藤原彰子哪怕一分的光辉,在彰子面前,她就要像是月光下的影子一般,静静地衬托彰子的美好,否则,等待她的绝不会是赞美。
明明思慕,却要压抑;明明美丽,却要隐藏。
明明那么渴求着爱,却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藤原藤姬。
藤姬是不被父亲喜爱的孩子。她早已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
因为如此,正因如此,藤姬才更不能行差踏错,要以最矜持的模样来维持最后的自尊。
可怜的、可爱的藤姬啊……
江雪就像并不知道坐席的排列体现了身份尊卑、亲近疏远一般,安然坐在远离藤原伦子夫人的下手,对于那些越过了自己的“藤原家的女儿们”不时的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微笑毫不在意,转头对身旁强掩着不安的藤姬悄悄眨了眨眼睛,低声说:“等回到别院,我给藤姬演奏一首我特别得意的曲目,藤姬一定会喜欢的。”
藤姬立刻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满庭院仪态尽失趴了一地的“贵人们”,再看看她们好似强行忘记了方才的尴尬又是一派骄傲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好啊,只要是雪姐姐奏的曲,我都会很喜欢。”
江雪顺势把藤姬揽进怀里,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背,轻轻捏着脊梁,一路捏到脖子后面,顺手就把手指插进发间轻轻按着,眼看着藤姬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舒服得放松了身体。
哎,十二单这种东西,看起来华丽,穿起来很沉重——特别是冬衣,差不多有一床棉被还多的重量。一直穿着不浑身酸疼才奇怪。
藤姬被摸得太舒服了,差点就要发出声音的时候,她猛然惊醒,羞恼地推开了江雪,重新端坐好。
“雪姐姐。”
“在。”江雪笑眯眯地说,“藤姬有什么吩咐?”
藤姬又不好当着众人面说出真相——因为灯光昏暗,两人坐着的位置光线更差,旁人很难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她只好红着脸嗔道:“过会儿若是要对和歌,雪姐姐倘若不熟悉,千万莫随意接话。”
“是,我亲爱的藤姬妹妹。”
江雪笑着应下来,还拿起桧扇递到藤姬手里将功折罪。
没错,她讨厌宴会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对和歌,平安京的公卿们真的有病,好好地说话不行,必须要从古今和歌集里摘出几句互相对一对,好像不这么做不能体现他们的血统尊贵和才华,其实真正有才华的人哪里需要不停地用古人的东西装点门面了。而且那些和歌吧,相比唐诗,真的在韵律对仗和境界上都相差不少,江雪也不否认有那么几首和歌读起来还算不错,意境也挺好,但是拿出去和传世的名诗一对比,立刻就被秒成了渣。
——这大概就类似于这些平安京的公卿们拼命山寨大唐却山寨出十二单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东西吧。
江雪觉得无聊而不想参加的宴会在外面可是很吃香的。藤原本家的宴会如果拿出请帖去外面贩卖,说不定能卖出一张千金的天价,有多少人倾尽家产挤破头壳也想要获得能够和藤原道长共处一宴的荣幸,而且,这是家宴,藤原家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回来参加,换而言之,列席之人除了朝中权柄在握的藤原家官员,还有着那些平时绝不可能露面的藤原家的女儿。
藤原家的血统多出美人,多少公卿贵族恨不能一见藤原家的女儿,平日里哪怕是旁系那些能够被称为“姬君”的藤原氏都只会在垂帘之后面见客人,本家直系的女儿,纵然不得宠如章子、藤姬,也不可能任意见外男,而如彰子这般早已被藤原道长夫妇计划好人生的尊贵女儿就连她的亲兄弟都只能隔着垂帘和桧扇相见,藤原道长和伦子绝不容许彰子的名声有一点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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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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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摔!游戏你是不是玩我?!
游戏: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