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皇宫回府的路上,赵德昭满腹心事,想了很多。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距离原本历史上那场改变大宋国运的“烛影斧声”之变,只有不到十九个月了。
换句话说,留给自己积蓄力量、搏取威望的时间,也就只有一点了。
所以,他不能按照乐观自信的皇帝老爹所说的“慢慢来,不要急”。
而是必须尽快,必须要急,一定要尽早强大起来!
就算步子迈得太大扯着了蛋,也总比步步落在人后,着着失了先机,最终一败涂地,被人逼迫惨死要强。
回到郡王府,赵德昭刚进门,便瞧见夫人王修芝站在庭院中,正在呼奴使婢,指挥着府中的上百婢仆们忙碌布置。
庭院中一片喜庆,廊下张灯结彩,临街靠近大门处,甚至还有一帮工匠正在叮叮咣咣敲钉子,正在搭建一个高耸的喜牌楼。
赵德昭莫名其妙,没明白家里为何突然搞出这么隆重的喜庆阵仗。
难道是自己儿子考中状元了?不对,我特么还没儿子呢!
嗯,这到是一个大问题,得抓紧点。
正当赵德昭的思绪从“为何要搞得这么喜庆”胡思乱想到“如何生儿子”的时候,王修芝裙裾摇曳,款款走近。
“相公,你瞧咱们院里布置得如何?临街的喜牌楼要不要多搭两个,也好让外头过路的人瞧见。”
“啊,布置得不错。不过,娘子,咱们家到底是有啥喜事呢?”赵德昭挠了挠了后脑勺,一脸的茫然。
王修芝露出诧异的神色,看向赵德昭的眼神里带着几分责备。
“过些天便是万寿节了……”
赵德昭一拍脑门,想起来了,皇帝老爹的生日快到了,自己一个做儿子的,居然忘了老爹的生日可还行?
前代流传下来的惯例,每年皇帝的生日,也即是万寿节,是朝廷的例行假日,需要给各级官员放休沐假。地方官员则需要向圣上呈送贺表,并且在万寿节当日到当地宫观为圣上祈福。
而京城更是会满城张灯结彩,大肆举办贺寿庆典,京中的亲贵豪富之家,也需要搭建在府中临街之地搭建喜牌楼,有资格送寿礼的,也还得奉上一份不菲的寿礼。
“相公,你看,今年的寿礼应该如何备办?”王修芝开口请示。
原本备办礼物等府中的内务杂事,都是由夫人王修芝主持,赵德昭一般并不过问。
但给皇帝老爹上寿非同小可,必须得夫妻两人一起仔细斟酌,商量着来。
赵德昭刚要随口说一句“照着往年惯例办”,旋即想起一件事,便把这话咽回了肚子里。
“先搁着吧,我回头再想想,今年务必办得不同以往,让咱老爹高兴高兴!”
赵德昭站在前院的台阶上,翘首回望沐浴在西方落日余晖里的巍峨宫城,心里忽然起了一个念头:
“这座宫城过上十年百年仍然会在这里,但作为宫城主人的老爹已经过不了一两个生日了!”
……
当西方的落日余晖熄掉最后一线光芒,从巍峨的宫城里悄悄溜出来一个青衣人,他一路行色匆匆,赶在入夜时分敲响了晋王府后院的一道小门,照例是三长两短的暗号。
片刻后,晋王府内书房。
晋王赵光义亲自接见了这位王继恩派来的信使。
信使站在赵光义面前,小心翼翼禀报:“我家主子让奴婢转告王爷,薛居正那个老儿在咽气前上了一道请立储君的遗章,内容是请立天水郡王为储君、皇太子。”
赵光义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勃然咆哮:“老匹夫!老棺材瓤子!竟敢愚弄本王!”
他自己其实心里很清楚,自己前天当面向薛居正请托时,薛居正并未给出过肯定的答复,是他自己以为是薛居正已经默许应承而已,最多只能算顽固不化,哪里能称得上是有意愚弄?
更甚至,很可能正是他自己的那一番请托,提醒了薛居正可以上遗章请立储君,于是这个老儿便索性反过来上了一道“请立天水郡王为皇太子”的遗章,着实把自己好生摆了一道。
想到这些,赵光义心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被羞辱之感。更让他感到怒不可遏的是,自己永远都出不了这口气了,没人可以报复到一个死人。
“……那老儿在奏章里大肆吹捧天水郡王,同时还诬陷王爷您,他还劝说圣上压制王爷您,说这是为了避免‘来日骨肉相残于宫室’。”
信使把奏章里的关键字句背了出来,从禁宫中传递消息出来是极犯忌讳的隐秘之事,为了安全起见只能传口信,不能落下任何文字,王继恩选派的传信使者都是精细伶俐、记心好的心腹亲信。
听到这句极为刺激的“来日骨肉相残于宫室”,赵光义反倒忽然就不怒了,只是脸色陡然变得狰狞,问道:“圣上见到薛老儿的遗章,作何反应?”
“圣上看了遗章,十分痛恨薛居正诬陷王爷您,当场就气得手抖,差点把奏章撕了……”
赵光义脸上终于挤出一丝冷冰冰的笑意。
信使继续禀报:“我家主子趁机提醒圣上,薛居正死前曾与天水郡王会面。圣上当即召来天水郡王质问,是否与薛居正合谋上奏。天水郡王辩称事先并不知情,圣上似乎是相信了。再往后我家主子没在圣驾跟前伺候,就不知详情了。”
“辛苦了,到外头找管事领赏。”赵光义摆了摆手,示意信使可以退下了。
信使行礼道谢,临要退下又想起一件事。
“那道遗章是我家主子从薛居正手里代接之后再转呈圣上的。我家主子让奴婢转告王爷,当时还有薛居正的几个儿子在场,他不便瞒下遗章不呈递上去,还请王爷见谅。”
“回去转告你家主子:不过区区一道请立太子的遗章,翻不了天,不值得他为本王冒险,让他专心服侍圣上便是,平日不必刻意为本王打探消息,更不必特意为本王向圣上进言。”
赵光义负手侧身,半边脸孔隐入烛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莫名显得有些阴森。
而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此时似乎也变得冷森森的:“圣上春秋已高,万一将来某日宫中有大变,那才是真正大用你家主子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