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还是长安,但和李严上次来却有了一些区别。首先是人,李严上次来长安之时,虽然到处是屠场,但穿门越户的还是可以发现很多或躲在隐蔽处瑟瑟发抖,或在厅堂昏迷不醒的百姓。这次过了两条街,李严虽然没有推开边上的门户,但却一股子阴冷的气息却是明白不过,显然是人口一空。
第二则是反常为妖的事,李严上次来到长安,正值巷战结束,加上之前的官军劫掠,之后的黄巢洗城,四处残垣,李严所过之处鲜有华堂嘉轩。可现在一看,虽然到处乱糟糟,但举目之处已经能看到装修豪华的宅院府邸了。黄巢自然不可能有心情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些八成是贪官修的,可问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黄巢态势也不好的情况下,这些房子是怎么修起来的?深圳速度?
对于李严的疑惑,一个韩绰的下属给了简单的回答。人口问题自然是在简单不过,少了的就是被杀掉的,当然,也有饿死病死的。令李严心中剧痛的是,黄巢为了尚让的死,一举将同昌公主府邸附近的三百户杀了个干净……至于房子,那个下属嘿嘿一笑说出了答案:“周围有的房子,拆出好料子凑一凑,不就成新房子了?”
李严为自己的无知深深汗颜,不过这些修房子的混帐大脑之蠢笨确实也是到家了,江山都没稳,甚至都飘摇了,怎么有心情搞个人享受?不过想想这种情况在中外倒真是普遍情况,农民造反以后,一般都会飞快地从被压迫者变成掠夺者、抢劫犯,反过来会比官府还要凶残不少。掠夺积累到一定地步,享受堕落就成了必然。不单黄巢如此,后来的李自成、洪秀全等人不也是这样?即便是本朝黄巢之前的“起义军”,又有哪个头目不建设自己的府邸——尽管几天后就可能被烧掉。或许这些人中有的知道时日无多,但“老子也阔一下”的诱惑和“过把瘾就死”的态度还是促使他们义无反顾地堕落下去。
没有纲领,没有信仰的起义者就是强盗。
思索间,李严所在的小队已经经过了三次盘查。
所谓盘查,在人心浮动的时期,在一支从未齐整的军队的执行下,其实就是口头问一声“哪部分的?”、“何处去?”而已,有一小支贼军还诚恳地交流了日后的脱身方法。
队伍中代北系的将领在盘查时还规矩得很,生怕露了破绽。但越到后来,脸上的不屑之色就越浓重。也难怪,虽然代北军军纪也不严厉,但那仅限于烧杀抢掠方面,对于军队警备还是做的很好的。
李严却一直都很小心,与上次的卤莽冲动相比已经是冷静百倍。这一部分缘自战术上的反省,更多的则是因为见多了死难的百姓,没有了为民杀贼的强烈冲动,冷峻中隐含了麻木。这个年代,即便是三清佛祖同来,也不可能一下子救世于水火,像自己初入长安那样就是愚蠢!在战场上,不能让任何情况干扰判断——李严对当年教官的话在穿越后半年多才真正理解。
在和韩绰的部属交流之下,李选择了绕来绕去的行军路线,尽量减少遭遇贼军的几率。花费了一个时辰之久才终于抵达目标地点。
不管怎么说,永昌的地理位置相当重要。贼军怎么着也不可能毫无防备,黄巢把这一大片地区的防务交给了自己的亲卫军以尽量确保脱身的路线。
但亲卫军却和黄巢没亲戚关系——即便有,也得先顾着自己。许多亲卫军士兵都在整顿行装,把细软打包。因此上,在貌似严密的防务下,李严他们的潜入出乎意料地顺利。
李严选择的潜伏地点是一处大宅院,依照上次的经验,这个时代的大宅门往往建有高度适合观察的建筑,地形也比较复杂,适合小队人手潜伏和脱身。但这样的宅院往往也是贼军头目占据的窝点,倒是需要十分小心。
出于谨慎,李严独自前往侦察了一番,大宅院里果然有一些贼军,看样子都是黄巢的亲卫军,这些人的装备貌似正规,衣甲服色与外面的贼军并不相同。鉴于自己队伍里人手太多,容易暴露,李严决定将人分成三组,分别潜入后在最高建筑会齐。
刚才李严的侦察手段早就落在大家眼里,对于李严的“刺客本事”都信服了不少。闻言都同意立即分配人手,约定信号。
令李严意外的是,李存孝选择了和自己一组。这样,李严组里的人手就是自己、王贤和李存孝,外加三个韩绰手下的士兵。其余代北系的人手自动组合在一起,倒是把韩建扔在一边。韩建虽然尴尬愤怒,但居然没有一丝表示,客气地道了别,带了五个士兵便向西墙而去。看着韩建离开,李严对这个人的估计又高了一分。
李严一组选择的正门附近的一段围墙,按照刚才的观察,这里离会合地点距离最短。
也许是幸运,向最高建筑前进并没有遭遇到太大困难。负责开路的李严只抹了一个贼军的脖子,全组就抵达了目标。令人惊讶的是,韩绰手下的那三个士兵居然表现平静,动作有序,李严不由得兴起了战后招揽韩绰的心思。
率先靠近了最高建筑——一幢两层小楼,李严示意大家停止,召过王贤耳语了两句,王贤点头示意明白。两人的举动落在李存孝眼中却有点变味,以他的性格,糊里糊涂地混进长安,又装模作样地走了半天,难免有些焦躁。刚才分组的时候,他看出了代北一群人都不太愿意和自己一组,这才加入了熟悉点的李严这边,但火气却是更盛了,现在李严分明不信任自己……他更是怒火中烧,握紧腰间短刃,恨不得马上杀将进去,不再搞什么“鬼蜮伎俩”。幸好,这时那小楼里出来了两个衣衫不整的家伙,小声议论着向这边走来,居然没有关门。
李严一挥手,他和王贤迅速突出,一人一个,迅速抓回了隐蔽处。两个贼军没有丝毫叫喊的机会就成了舌头。这一幕自然被李存孝看在眼中,脸色稍变。若是让他抓这两人,却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若要两人不叫喊,只有下重手击毙击昏。像李严他们这样的活拖回来的手段显然是需要专门训练才行,李存孝想到此处,松了松握刀的手,看李严的目光也有些不同了。
王贤在士兵学习班的侦察课中学过抓舌头的要略,掌握的十分扎实。李严一示意,就先敲昏了自己的那个舌头,先由李严审讯另一个。
“喊出声就捅了你!说了实话饶你一死!明白就点头!”李严低声喝问自己怀里的舌头。他刚用了辛峻改良的重手,一下子就让这个舌头失去了大半身体活动能力,也不怕对方反抗过于激烈。
那舌头被捂了嘴,呜呜地点了点头。
问完了小楼里的人员分配,李严一把将舌头敲昏,再弄醒王贤抓来的那个,两下对比,发现这两人没有说谎,一刀一个,结果了这两个可能的祸害。至于那个清醒着被捅死的舌头眼中露出的愤恨,李严自觉地免疫了。谁让他这么蠢?
看着李严在如此环境下依旧缜密的讯问方式,李存孝的好奇心又重了一分,尤其是李严和王贤的配合,居然只是几个手势,一句话都没说,似乎是十分默契。
李严不可能和一个百夫将经常在一起训练罢?那他们又是如何做到如此默契的?李存孝并不认识李严强迫军官学习的简单手语,心中大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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