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终究还是没靠近尸体,看看是否是分给自己的那个女子。
从长安以后,李严强迫自己忘却的人性终于再次抬头,但却已经是虚弱不堪。作为一个现代人,在这汹汹乱世里呆了半年而不死,说是天幸,但更多的则是因为抹了悲悯,去了纯良。从逼死马一山开始,多次杀俘,到牲口一样地对待难民,哪一件事有半点温情,些须人性?
也许是我已经坏透了……李严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除了最初的瞻前顾后,其余都似乎自然而然,生存的代价当真如此巨大?抑或安宁一方就必须要染上血色?
若是以往,李严根本就没心思想这些,但今日却是不同。以往的所为,毕竟还有生存和天下两个借口支撑,尽管这两个借口本身是悖论,但好歹也能强词夺理——中国历史上的英雄哪个不是这样起家的?
可是今天不同,虽然不知道那具尸体是否就是被自己遣走的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到底现在怎么样。李严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因为这女子与天下无关,与生存无关……只是因为一点原始的肉欲。这种禽兽行径已经超过了虚伪借口所能包含的范围。
或许从出发点来说,李严并没有错。这个女子本来就不可能留在自己身边或者专门安置。周围接受了成德方面“好意”将领们没有一个做这样的选择,一般都是用完以后就分配给了下属,有的交还成德方面再利用,个别性情狠恶的甚至直接杀掉了事。
问题出在自己兽行上,如果没有那春风一度,李严大可以将那女子视作寻常难民,但既然做了,却再也不能保持冷血,这是一点简单的男性道德。虽然“负责”一词在后世都变得跟熊猫一样稀罕,但却不代表它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尤其是对李严这样自我纠缠之心极重的人……那女子若是不能完成成德方面的“好意”或许会遭到惩罚,但那样良心的谴责也许就会弱一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如果是这样,自己的确不该碰那女人的,打发走就是了……
想到这里,李严悚然一惊,自己的逻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没有慈善家的时代,人都会以禽兽的逻辑思考吗?
月华之下,无人皎洁。
第二日,招讨军离开了华州,李严始终没有回头。…………
黄巢在咆哮,战局的不利直接加重了伤口的疼痛。摘葫芦一样砍掉了五个医士的脑袋也没有让他平静下来,在他的周围,铁杆部下们一个个低头不语。
“你们一个个不是成天藐视官军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黄巢的眼睛充血,大声问道:“怎么一个个全成蔫瓜了!”
官军,那不是自承“贼军”了?黄巢疯了……首相崔璆站在前排,心中冷然。他原来是唐浙东观察使,黄巢初起的时候曾经上书朝廷招安黄巢,因此丢了官,回长安闲住。天意弄人,长安城破,自己又落入了这个盐贩子的手中,被逼着做了宰相。履任以来,无时无刻不担心造反失败的后果。如今真到了这一天,他的心里反而出奇的安宁。
左右家里人都已经安排好了……自己随着“大齐”殉葬未必难以接受。只是黄巢这副作态让他很难接受,三代方世家,果然如此,唐朝皇帝再没水准也不至于表现如此之差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崔璆终于开口道:“陛下,我军仍有军十万,足可与伪唐一战!切不可乱了方寸啊……”
崔璆在“伪唐”二字上咬字清楚,黄巢看了他一眼,明白自己是有些乱了。叹了口气,说道:“是朕急了……诸将有何建议尽可道来。”
一边的许建正要开口,一个太监急冲冲地走进殿来,对黄巢低声说了两句。黄巢原本渐渐恢复的脸色顿时青白交加,许建似乎听到了黄巢牙齿的碰撞声。
“朱阿三!你这混帐忘八蛋!狗养猪生的豺狼子!某要活剐了你全家!”黄巢完全没有了皇帝的气度,边上几个老人甚至又看到了盐贩子时候的黄巢,心中诧异非常。
崔璆和几个清醒的一听便知道出了什么事,心中倒是没很大的波澜。朱温靠得住,母猪会上树……那家伙能忍到现在才反叛已经是小心过度了。
“诏!诏……凡天下子民,能活捉朱阿三的,万户侯,黄金一万!不……封郡王……赏金十万!”黄巢已经语无伦次了,可是事情还没完。又一个太监报丧一样又有坏消息传来,而且一来就是两条。
第一条是本来口头投靠黄巢想寻机扩大地盘的魏博节度韩简被手下一个叫乐彦桢的家伙拿了脑袋送去了成都,这意味着退路又少了一条,相对来说,这件事的杀伤力比朱温反叛还糟糕,毕竟这是个意外情况。
可是比起第二条消息来说,第一条消息又不是很紧迫了。第二条消息明白地说出了一点,如果不采取行动,唐朝的北面招讨军三天后就可以兵抵城下!
崔璆原本以为黄巢会暴走,想不到这位皇帝陛下听了两条消息后反而安静了下来。沉没了半晌,黄巢以一种阴沉沉的语调说了三个字:“朕去战!”
…………
招讨军休养了一些时日,补给充足,加上连连的大胜,士气极其饱满。
李严是个例外,他好象犯了消失已久的烟瘾一样,渴望着一种类刺激。但却始终没能想起自己到底要什么。
阎烽等人都发现了李严的异常,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便事无巨细地过去向李严请示问题,以期套出点什么好宽慰别将。谁知道李严处理问题极其利落,除了没有发现这些小事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以外几乎没有异常。这令阎烽他们很是纳闷:“难不成别将的老毛病又犯了?”
直到过了零口。
零口本是一处要冲,招讨军上下已经作好了大战的准备,谁知零口竟然没有象样的布防,只是几个斥候哨探就吓退了驻扎在这里的千把贼军。
李克用虽然疑惑,但对黄巢的蔑视已经深入骨髓,因此没有丝毫停顿,便下令全军向渭桥扑去。渭桥若丢,长安必不可保,黄巢应当不会放弃,只要击溃贼军,那么天下首功自然也到手了,这是李克用的心思,也是有点见识的军官们的一致看法。
渭桥,黄巢再次穿上了当日游击江南时候的鱼鳞铠,面色沉静如水。十年造反,今日一决,人生数十载,至此足矣!
长安,崔璆最后对心腹家人交代了一遍保全事宜,既而大醉。
成都,寿王李杰再次看到了一脸酒色之气的皇兄儇,田令孜依旧在他身边,看到自己,虚诈地一笑,仍然端坐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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