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畋喝了药,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就醒来过来,勉强睁眼看着周围的将领,手动了动,却抬不起来,一张嘴,却只是发出“啊啊”的声音。
众将看了,只道是郑畋风痹,口不能言,想想是自己害得这个平常儒雅和气的大帅变成了这个样子,心中更加难过,纷纷跪下,大声道:“我等愿随大帅讨贼!”
郑畋眼角渗出一行泪水,缓缓点头。
李严见状也不觉有些感动,对众将说道:“诸位将军暂且退了吧,大帅需要安静。”
众将闻言纷纷叹息着告退,一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
“大帅,”李严等众人走远,对郑畋说道:“他们已经走了。”
谁知郑畋并没有睁开眼睛,眼泪却还在流。
李严奇怪,又叫了一声,郑畋这才坐了起来,不理李严,却朝西磕了三个头,颤抖着说道:“陛下,臣难啊……”
李严无语,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真是拥有最深的忠诚。想了想,对郑畋说道:“大帅,军心可用。”其余亲信也纷纷安慰。
“不错。”郑畋听了这话,恢复了果决的神色,站了起来,走到地图前,看了起来。
李严已经很久没有看军事地图了,忍不住也凑了上去,那地图十分简陋得仿佛抽象画,山川形势都只能标个大概,各地用朱笔标着“贼”、“降”、“复”、“疑”、“唐”等等。李严肃看了一阵,又想了想,脱口而出:“黄巢形势不妙。”
“哦?”郑畋回头看了看李严,从今天来看,这个年轻人或许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不堪:“说说看。”
“从形势来看,他们北面有河北几个很有战斗力的藩镇没攻下来,南面也没有稳固的根据地,控制区域仅限于长安附近这一片,而又没有把握时机,追击皇帝,而是座守长安,已经犯了兵家大忌。如果各道能够约齐时机,四面出击进扰,而我们凤翔军以主力兵出洛谷,猛攻长安外围,黄巢必然捉襟见肘。他没有足够的战略纵深,再说,我看那家伙也舍不得长安的繁华世界,或许会收缩防守,那么一旦他被挤压在难以防御的关中一线,主力消耗必然很大。而他现在虽然有足够的粮草物资,但都是各部自己抢来的,没有统筹,一部被歼则部分粮草全失。如果战事胶着,恐怕他只能再抢来补充,老百姓哪里有那么东西让他抢?那时候,粮草不足不说,贼占区百姓的反抗也必然会加剧,以他们乌合之众,一没有系统争取民心,二没有政治纲领,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李严仿佛回到了自己准备考军校的时候,又结合这些天了解的情况,对着地图侃侃而谈,直到发现郑畋一直盯着自己,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小将胡言乱语,望大帅见谅。”
“继续说。”郑畋摆摆手,虽然李严说的一些词他没听说过,但对整体形势的把握倒是十分准确。
李严见对方没有责怪,躬了躬身,继续说道:“大致形势就是这样,还有一点就是黄巢眼光不长远,手下也未必死心跟着他混到底,如果加以政治攻势,招降他两三个大将是极有可能的。再有,大帅图上所标的“疑”大该是一些和他们暗中通曲的家伙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见对方点头,李严说道:“这些家伙,本身就是骑墙派,风吹两边倒,比如这个河中,他是黄巢直接威胁的地区,他没有皇上的号召力,当然不会有人保他,投降是必然的。但如果战事大起,黄巢需要他大量提供物资军队,他未必没有在黄巢背后捅刀子的心思。”
郑畋明白,自己这回是看走眼了,寿王看中的人果然不一样。河中节度王重荣的密信昨晚刚到,里面解释了自己的为难,并暗示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反正。虽然鄙薄对方为人,但这总算是好消息。
“不过,”李严完全沉浸在作为战略指挥者的幻想中,又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并做了总结:“我军胜在有正统号召,实力总体上强过敌军,而且体系完备。但如果各路兵马协调不好,反而容易被各个击破,最令人担心的是,黄巢在没有陷入胶着前,万一真舍得变回流寇,那就麻烦了。”
大唐什么最贵?人才啊。郑畋对李严的印象完全改观,这个年轻人有很强的大局观,条理清晰。这些东西,自己也基本上考虑到了,但却是花费一两天才形成系统的。可惜这人是寿王的人,却是不能重用的,也不能让他再呆在中军,给他献策立功的机会。否则一旦坐大,极有可能成为谋逆势力,到时候威胁正统可就坏了国体了……
“那你说说,如果我军主力出洛谷,该当如何布置?”定了李严的未来后,郑畋问道。
李严刚要开口,那个姓郭的旗牌官却走了进来,对郑畋耳语了几句,郑畋听完眉角一动,慨声说道:“好!!!”
看着疑惑的李严,郑畋道:“那监军中使袁敬柔见了贼使,邀众将与宴,说是因我风痹,要代笔署表降贼,众将悲慨抗言,贼使见势知道没什么作为便罢宴了。果然是人心可用,人心可用啊!”
袁敬柔?李严想了想,好象刚才是有个太监夹杂在将官中间,又早早离去了。随即说道:“既然那太监通敌,为什么不去抓起来?”
郑畋摇头,年轻人,说话不知道轻重,袁敬柔是田令孜阉党中的重要人物,杀他不是找麻烦吗?但这些话却也是不能说出来的,便对李严道:“你回去吧,想想方略。”
李严走后,郑畋想了想,刺破中指,写了一篇血书,叫来自己一个亲信,送往皇帝行在。然后又写了几封密信让人送出,最后还暗中叫了几个核心将领来见自己。
这一切李严当然不会知道,他只是知道,大仗,恐怕就要开打了。这么想着,快步回到自己的营帐,也不和张克行他们多说,找了纸笔开始准备起郑畋所说的攻击方略来。
毛笔李严是会用的,教自己习武的老师傅是个旧时代的人物,写得一手好字。但李严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根本不知道唐军力量配置和各部队战斗力分布,这才发现,那老狐狸原来只是在敷衍自己。
一怒之下,李严将毛笔扔到一旁,跟几个属下玩起色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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