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严的招兵通告在难民中传播开来以后,负责招兵事宜的张克行、丁开和他们的三十个手下立即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中。富平易手,官军不抢劫的消息传出以后,城外的难民就像闻到蜜的蚂蚁一样破土而出,成群结队地准备进城。而城内唯一有希望得到食物的地方就是挂着大唐游击军新兵招募处牌子的那栋楼了。要不是有士兵维持秩序,这栋原先的酒楼已经被挤成瓦砾了。
“你……二十九岁?”张克行虽然为人正直也有点仁义心肠,但是当他一天之内看到第三十多个花白头发的大伯皱着脸说自己想参军,终于也接近晕阙。
负责维护秩序的手下立即过来,机械地将这位老先生拉走,不管对方如何呼号哀求也是无动于衷。因为李严招兵的年龄要求是十八以上,三十岁以下。故此,虚报年龄的大伯、老丈都自称二十九岁,光是今天,他们已经拖走三十三人之多。
招兵的程序说起来比较严格,其实也就和牛马市挑牲口差不多。要参军首先过的关是面试,看看年龄、牙口、身板。其中身板因为大多数人都被饿变了形,改为主要观察骨架子。通过身板检查就成了候选兵员,每人可以喝一碗小米粥,吃一个小饼子。
吃完东西,休息片刻,候选兵员将要面临耐力测试。这个测试很简单,就是跑圈。李严让人在西城原戏台附平整出的一个方圆九十丈的的场地,候选兵员们被要求绕着这块空地跑十五圈,能坚持不倒者即成为正式新兵,其间不允许走圈,不允许停止,否则立即被扔出去。
李严亲自带人监督跑圈,场上候选兵员的表现令他十分满意。这些前难民在仅仅吃了一点点东西,略作恢复以后便拖着虚弱的身体体现出这时代所锻炼出的坚韧性来。第一批跑圈的五十人跑到第十圈时居然只有三人被扔出去。跑完以后被淘汰的也仅仅只有十人。
看到第二批候选兵员跑到第十圈,李严已经准备离开。但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这人的身形在众多候选兵员中显得并不出众,衣着也同样褴缕。但步伐、气息都十分稳定,显然是长期锻炼的结果。更令李严侧目的是,他在跑动中居然还会顺手去拉身边体力不济的人,在发现还在跑动的人已经接近极限以后,一言不发地竟主动承担起领跑的任务。
在长跑中,领跑是吃力不讨好的烂事。眼前这个蓬头垢面,样貌普通的男人显然不是不知道,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这在如今人情冷漠的年代,可不是不多见的。
虽然男人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但有几个难民还是支持不住,在最后几圈瘫倒。几个士兵迅速进场,将其拖走。
“停!”李严等到十五圈跑完准时喊停。
随着这一声令下,候选兵员们坚持跑下来的一口气瞬间消失,一下子都躺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李严感兴趣的那个男人却是个例外,他虽然没有站着,但却也没有躺倒,而是用一种很警觉的姿势蹲在地上调理气息。李严轻巧地走到他背后,男人立即回身,望向李严。
“好家伙。”李严点头,这个男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出身,即便不是,也应当是前武装人员。
“你叫什么名字?”李严问眼前这个如同豹子般警惕的男子。
男人知道问话的是个官,但语气却也没很大的恭敬,答道:“许州王贤。”
“跟我来。”李严脸色微变,但随即恢复正常。示意士兵们继续下一批候选兵的甑选,当先走向在附近的一处空宅院。
叫王贤的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进了宅子,李严吩咐自己的护兵出去把住门口。转身对茫然中充满警惕的王贤说道:“来过几招如何?”
王贤一惊,随即看了看李严道:“将军新伤未愈,某胜之不武。”
这话说得极富傲气,似乎在他眼中伤还没完全好的李严不值信手一击似的。说得李严火气顿起,心中发狠道:“就算你真是那个人,我就怕你不成?”,脸色一沉,李严不管对方如何反应,直接摆了个格斗姿势。
看到李严摆的古怪姿势,王贤一楞,眉头微皱,脸色凝重了些,随即作了一个师门角抵术的起手式。
李严知道王贤不会来攻,蝴蝶步连闪,想骗出破绽,哪知道王贤依旧是跟雕塑一样立在那里,目光炯炯。李严见引诱无效,索性也不客气,一记侧鞭腿攻击向王贤的颊部,不等王贤应招,迅速变向,改踢肋下。王贤却是百分敏捷,身体猛然一侧,手一伸就抓向李严踢出的腿部。李严收腿不及,只好腾身,右腿一记连环打,攻王贤之必救。
哪知王贤居然毫不畏惧,双手尽收,绞向李严的右腿。
李严大惊失色,只好猛收,整个人扑地倒地迅速翻身再起,却是牵扯了伤口,嘶地一声吸了口冷气。而王贤也不追击,继续守住门户。
双方的闷斗只持续了几个瞬间,便分出了高下。
虽然倒地前做出保护动作,没有太过牵扯到伤口,李严还是摔了个灰头土脸。妈妈的,跤手实战也这么厉害……李严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心甘情愿地对王贤说道:“你更强些。”
王贤依旧傲气,说道:“若是将军身上无伤,或可多支撑两刻,算得上勇将。”
什么人啊……客套话都不会说!
虽然王某人的态度让李严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兴奋。眼前这位老兄可是个有名有姓的主啊……想了一想,对王贤说道:“你想做什么官?”
王贤呆了呆,原本他来投军只是为了暂且栖身,而现在这位蛮能打的官长如此豁达的态度倒有些出乎他意料。半晌,躬身说道:“某在陈州黄贼众中为百夫将,如若将军不弃,当为前驱!”
李严连忙扶起王贤,靠得近了这才发现原来这个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还是面有稚色,不过接近二十岁的年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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