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巢辰时回到长安。对于尚让等人所申请的“洗城令”他并没有什么看法,立刻就批准了。这些不忠于“大齐”的愚民居然敢对撤退的天兵扔石头,洗城也算作教训。他虽然是读书人出身,但自从潦倒成一个私盐贩子,怨气就已经弥漫身心,和王仙芝起兵后,更加不在意手上多两条人命。
“他日我若为青帝……”黄巢坐在紫辰殿中央的龙椅上,慢吟旧诗,心中不由感慨。当年他写这首诗时,读到的朋友都称自己是“妄人”。现在呢?那些家伙天南海北的赶过来称诵拍马,捞官做。果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啊。只是黄巢并不知道,在李严的时代里,这首咏ju花作为他非常得意的诗歌,成了继刘邦之后“伟人体”的第二作品。
“陛下,”尚让走进辉煌的大殿,跪拜磕头后站起来说道:“唐弘夫、程宗楚的首级已经悬于城门。城内顽敌已经基本肃清。城防由刘塘将军负责组织。长安大定。”
大定就好……黄巢点头,问道:“王处存所部现在何处?”
“城东三十里,朱温已经向他们迫近,据臣下看,王处存必逃。”尚让渐渐地从前些日子的失败中恢复过来,眼睛也有了神采。
“尚卿,城内的顽敌一律肃清!同时要防范唐军趁乱入城!”黄巢下了旨意,很专业地说道:“朕乏了,你退下吧。”
当上皇帝后,黄巢又恢复了读书人的习惯,吟诗、淫湿。这两天被唐军弄得才消停下来,自然要恢复帝王生活。
尚让明白黄巢工作很忙,“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后就躬身退下,对于黄巢的命令他有些不以为然,唐军早就成了兔子,哪里还敢再进长安?这却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李严。
…………
李严看着屋子里满地凝固的鲜血、尸体身子里掉出来的肠子和还睁开着的眼睛,脸色灰白。他进城的时候刘塘还没来得及完成布防,随便和城门的贼军拉了一下同事关系,表达一下阶级感情,这一小队人马就进了长安。转了几条街,到处是尸体,巡查也有些紧,就躲进了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随李严前来的士兵从来没见过这样场景,一个个脸色苍白,不过一路过来也已经是吐无可吐。
虽然顺利进城,但李严却一点喜悦也没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几乎让他窒息。鞋底都已经湿润,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李严甚至感觉到了一丝温热。
还有更为糟糕的事情就是昭德居然混进了队伍,赶也赶不走,为此这个倔强的少女甚至以死相逼。碍于对方身份,李严一个小官又不能动粗,因为离长安太近,只好拖着她进了城,而这也让寻机刺杀几乎没什么可能了。李严对屠夫们的仇恨只能隐忍,将目标调整为侦察获取贼军的情况——这样起码能够给唐军反攻部队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安稳以后的李严想了一下说道:“我们虽然只有十人,但目标还是太大,不如分开。阎烽、丁开分五个人,保护公主。我带五个人伺机活动,侦察长安贼军情况,伺机行动。”
阎烽闻言色变,带上公主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兵荒马乱的不尊敬皇室倒也不是很要紧,但要是把皇室成员保护至死……李严显然是为了报复,把这个瓷制大包袱留给他来背,端得是恶毒无比。
这边阎烽正要拒绝,公主却先开口了:“我要跟你一组!”这个“你”说的是李严。
阎烽顿时松了口气,而李严的脸色又绿了。
“你听着,阎烽是长安人,熟悉情况,能保护好你,跟着我出了事情谁负责?!”李严无法可想,语气也有很是不善。
昭德不等李严说完,便委屈地抗声道:“我也是长安人,而且会击剑,侍卫们都不是我对手,用不着保护!”
击剑?估计是那个什么公孙大妈的舞蹈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再说,哪个侍卫敢赢学过击剑的公主?李严正腹诽着准备编造理由,这边仆仙庆这个混人又出来捣乱了:“某家在长安也住了十多年,熟悉得很。”说完瞥了李严一眼,意思是你降我的职,我捣你的乱。
阎烽也连连点头。
没办法了,李严只好吞下苦果。交代了阎烽他们一些注意事项以后一小组八人由逃命有方的林蒲带领,从一堵断墙的豁口转向仁寿坊,据自知再次逃命已经无望的林蒲介绍,那里已经是残破不堪,敌军没有多少心思巡逻搜查。
好好的侦察变成了保护,李严真是有苦难言。
尸体是李严一路上看到的最多的物事,伏地的,仰天的,趴在残垣上的……很多眼睛都睁着,泛着死灰的颜色。李严拼命忍住,强迫自己不去救护那些还在蠕动的身体,不去听那虽然轻微,但却丝丝入耳,以至刻骨的呻吟。
我或许不应该到长安来……李严忽然有些后悔。这后悔并不是因为行动目标无法实现——事实上这次行动也只是一次自由行动,所得对于现在没有统一指挥,私心极重的唐军来说未必能发挥价值。
真正让李严懊悔的是这满地的尸体,惨死的百姓。自他来到这个时代,虽然见识了百姓的艰难,生活的困苦,甚至也见到了成片的瓦砾,被毁的乡村,但却从来没有真正看到这么灭绝人性的场景——屠杀,李严只在老旧模糊的纪录片之中看过。
李严本来还想学穿越主角那样做“种田派”,慢慢发展,政治经济一起改,再来影响时事,但现在看来……实在太理想化了。
当屠杀已经成为常事,这样的时代怎么可能让你安稳?
昭德一直都咬着牙,泪水在眼眶之中滚来滚去。相比于眼前的情形,李严的不敬所带来的委屈算得了什么?
虽然穿门越户,但毕竟是在敌占区,李严他们终于被一支小巡逻队发现,生生被堵在了一条死胡同之中。
“杀!”李严的干涩的喉间沉闷地发出了声音,沙哑而低沉。
贼军对这十人不到的残兵能摆出战斗的架势倒有些惊讶,但看对方人少,也浑然没放在心在,喊话劝降也免了,直接涌上前来。
正规军和乌合之众的区别立时显现。贼军根本考虑到这是在巷子里,人数再多也只能一批批地上,所以第一下就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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