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铛回头望见坐在后面的男子,乌溜的眼珠里雀跃不已,甜甜的喊了声‘杨叔父’。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太尉杨彪的嫡长子杨廷,现任执金吾一职。执金吾位同九卿,为守卫京师尤其是皇城北军的最高统帅。
杨廷能够在而立之年坐到这个位置,除了他的显赫家世,其中也与吕布有着莫大干系。
吕、杨两家关系暧昧,没有本质上的从属关系,倒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
先帝在位时,吕布承了老太尉杨赐的恩情,后来入主关中,杨家暗地里也是出了不少力气,替吕布解决掉许许多多麻烦棘手的事情。
所以,如今杨彪位列三公雷打不动,杨家子弟亦是多有为官,仕途大顺。
这也是吕布对杨家所给予的回报。
“前面出了何事?”御驾马车上刘协询问起来,虽然小铃铛没能冲至圣驾面前,但引起的骚动可是不小。
很快,杨廷领着两个孩子过来,抱拳同天子告罪:“臣护卫不力,惊扰了陛下,请陛下治罪。”
不待天子开口,小铃铛抬头便瞧见了站在御用帝辇上的父亲,高挺的身躯在罗伞盖下,是那般的雄武威风。
“爹爹!”
小铃铛满心欢喜的喊了一声。
儿子女儿从家中独自跑来迎接自己,吕布那颗冰冷的心霎时融化,满是暖暖的感动。他迈开腿,作势就要下去抱起女儿,然则刚抬起腿,却又收了回来,板起一张脸,呵责着儿女:“小铃铛,还不快点向陛下赔罪!”
毕竟现在有这么多人看着,吕布自个儿倒也罢了,他可不想儿女将来也跟着遭那些史官们的口诛笔伐。
这么多人在场,就算再疼爱女儿,也总该先给天子一个台阶。
见到父亲脸色严肃,没有一点开心的样子,小铃铛脸上的欢喜凝结,心中很是低落。她还以为爹爹会像以前一样,将她抱起来,举在空中开心的转着圈圈,说着小铃铛又长高了之类的宠溺话语……
“臣女吕玲绮,见过陛下,方才小女鲁莽冲撞了圣驾,请陛下责罚。”小铃铛退后两步,低着头跪在地上。
这些基本礼仪,娘亲早几年就已经教过,只是今天急着盼望见到父亲,所以她才将这些全都抛诸在了脑后。
相较于姐姐的跪地认错,身旁的吕骁可就不懂这些了。他本来脑子就有些迷糊,平日里行事更是痴痴傻傻,长安城内的贵人们都私下唤这位吕府二公子‘傻儿’。
吕骁呆呆的看着那辆六匹高大骏马拉动的帝辇,眼睛里冒着欣喜的光芒,像是见到了心喜的玩具般,用手指着刘协,嘿嘿傻笑起来:“你这个车子,真是好看,我……我也想上去坐坐……”
此话一出,周遭的大臣和侍卫们俱是煞白了脸色。
单凭吕骁手指天子的这个动作,就足以下狱定罪,更别说他还直言想乘天子御驾这般的大不敬话语,这可是杀头的罪过!
“放肆!”
大臣中有人按捺不住了,满脸怒容的指着吕骁,呼喝起身旁卫士:“来啊,给我将这辱谩圣上的小儿拿下!”
“且慢!”
尚书郎张沅大呼一声,止住了那些欲想动手的皇家卫士,同那名官员挑了挑眉:“楚侍郎,方才不过小儿无心之言,你这样做,未免也太过于小题大做了吧!”
张沅能够从一个小小的抬宣馆奉承爬到尚书郎的位置,除了自身手段本事以外,最大还是得益于吕布的提携。
若是没有吕布,他当年早被当做十常侍的余党,而被诛杀在了洛阳。
之前的两年,吕布没在长安,楚龚这些自诩汉室忠流的家伙,仗着有天子撑腰,对吕布党羽履有挑衅之举,张沅等人多是选择了避让。
如今吕布回来了,哪还有这些人作妖的份儿。
张沅看得明白,所以第一个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有了张沅珠玉在前,依附于吕布的朝臣也算是看清了风向,全都出来替这位吕府的二公子求情。
刘协回头,看向身后站着的高大男人,若有所思的询问起来:“吕卿,你以为呢?”
吕布并未躬身,直接同天子说道:“小儿自小脑子就有些不太灵光,以至于鲁莽无知、口不择言的冒犯了陛下。臣有管教无方之过,但请陛下放心,回去之后,臣定会严加管教。”
从头至尾,吕布都没想过要将儿子按罪惩处。
吕骁今天能来接他,就已经尽到了做儿子的孝心。如果连儿子都保不住,那他这个父亲当得也太失败了。
刘协沉吟,吕布便又接着说了起来:“陛下胸襟广阔,可纳四海八川,又会与无知小儿一般见识,您觉得呢?”
刘协终于点了点头,道了声:“吕卿言之有理。”
刘协心里很清楚,就算想要惩罚出言无状的吕骁,也必须得先过了吕布这关。
只是,现在的长安,早已不再是他的天下。
这一小段风波过后,停下的车驾继续前行,在城内百姓们的夹道欢呼声中,缓缓驶向皇宫。
夜晚,皇宫的嘉庆殿内,灯火亮堂,觥筹交错。
吕布班师回朝,接风洗尘自是理所当然。然而吕布心中念着其他事情,酒宴进行到一半,他就以身子疲乏为由,向天子辞别,离开了皇宫。
出宫之后,吕布直奔自家府邸而去。
回到府上,已是将近深夜,巡夜的仆人们分分行礼。
吕布问了声:“夫人歇下没有?”
若是睡了,他便不去打搅惊醒。
仆人答:“夫人正在客堂内,候着老爷。”
吕布点头,大步走至客堂。
堂内,身穿儒裙的严薇手肘衬在桌面,细眯着美眸,正在小憩。
桌上,放有一碗参汤。
吕布心中霎时涌起一股暖流,回想当年,他在洛阳为官。那时候他深得先帝看重,城中权贵想与他相交者数不胜数,每天应酬无数。每逢他去别的地方赴宴,回来的时候,妻子总是在家中等他,为他端上一碗醒酒的参汤。
虽然从未提及,但夫妻二人对此一直都极为默契,心有灵犀。
不管喝得再醉,他都要坚持回家。
不管等得再晚,她始终都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