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青烟却充耳不闻，依然自顾自地哭泣。

　　简战漠沉着脸，将手收回来，就像一尊雕塑一样，站在她的门前。

　　虎爷撒了气，还得忙活朝堂上的事情。在书房里，一册一册地翻阅奏折，却都是水患瘟疫的坏消息。

　　他看着上面端正的小楷，气愤地将桌子上的奏折胡乱摔到地上。

　　赵管事在旁边皱眉，微微弯腰。现在还不能去捡，得主子把火气都泄完了，不然自己就是找死。

　　“虎爷，林府府林净净求见！”门外的侍卫浑厚的声音响起来。

　　“进来！”虎爷一甩袖子，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收拾了一下自己脸上失态的模样。“不知虎爷是否是为了青烟小姐的事而烦心？”林净净笑眯眯地走进来，身后跟着王谨

　　之。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虎爷捋着胡子，看着她冷冷地笑着。眼里一汪幽深的死水，看的人心底直打寒战。

　　“我听闻青烟小姐因被退婚，被安排去了护城寺……如今来找虎爷便是因为这事。”程皎皎心中畏惧，却还是强撑着脸上的笑意，硬着头皮去说。

　　“大胆，皇室之事，岂是你们议论的！”虎爷一拍桌子，怒吼着说道。

　　“在下惶恐！”瞧见虎爷震怒，林净净连忙退后一步跪下，正了正神色恭敬地说着。

　　王谨之从小便被家族主母教诲，不要去招惹官家的人。如今自己面前还是虎爷，更加害怕的两腿发软。

　　此时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外面的侍卫瞧见来人瞪大了眼睛，转身就要进屋通报，却被那人摆摆手阻止了。

　　“那不知我这皇室中的一把老骨头，有没有这个资格？”老夫人打趣着走进来，身边事搀扶着自己的府女，身后跟着三五小厮。

　　她和蔼地笑着，带着冬日里的暖阳气息进来。大病初愈，精神是比前些日子强一些，不过还是气息虚浮，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风一吹便要倒下一样。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虎爷的眼里满是惊喜，连忙让老夫人坐下。

　　自己前些日子去探望，老夫人还卧床躺着，说是身上乏力，走动几步都觉得困倦。今日难得有这样的好精神。

　　“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青烟的事情。”老夫人身上披着暗紫色的牡丹大麾，她年老单薄的身体，因为刚刚在外面受了凉，随着咳嗽微微颤动。

　　虎爷连忙轻轻地给老夫人拍了拍脊背，同时神情复杂地瞧了一眼站在那边的林净净。

　　“确实是她拜托我来的。”老夫人直言。

　　“母亲……”虎爷皱着眉头，一副不情愿听下去的样子。

　　那日自己责问身边下人，这才知晓二爷退婚是因为青烟小姐夜间发疯吸食人血。流言四起，众人将信将疑，也无人敢贸然禀报。

　　从前风平浪静，到了这个当口，却出了这什么疯癫之事，说是碰巧，怕不是把自己当傻子的糊弄！

　　她使的小聪明，苦也应该自己吃！

　　“我自然是清楚，青烟并非全然无辜。只是虎爷，你当真要如此无情无义吗？”老夫人垂下眼眸，摩挲着手背上起伏的经络，缓缓说着。

　　众人黯然。

　　林净净自然掂量的清王家的份量，自然是多准备了一手。来寻虎爷前，先带着王谨之去寻了老夫人。

　　“我来瞧瞧老夫人伤势恢复的如何。”林净净笑着对府殿前的两个小丫鬟说着，她们也不做多想，都没有通报，便将她放进去了。

　　她向来随和温柔，府人们也愿意给她个方便。

　　“程小姐……我还想着找个机会去答谢你。”老夫人正披着厚厚的绒衣，坐在窗前捧着一杯龙井茶。

　　林净净微微鞠躬，向老夫人行礼：“小女，这是……”

　　老夫人笑着摇摇头，二人一来一去闲聊了一些，她也询问了老夫人的病情，得知恢复的不错。

　　只是年纪大了，开刀之后即便是痊愈的再怎么好，比起从前也是差了一些。老夫人现在就像是一盏没有多少油的灯，而林净净只不过是一个善于掌灯的人，将即将湮灭的灯火拨弄了几下，拖延一些时间。

　　油始终是要耗尽的，到时候即便是林净净也无可奈何。

　　“老夫人……今日小女入府，是有事相求。”林净净瞧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咬着唇，赤诚地说着。

　　“我在这府中呆了大半辈子了，还能连你那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你说吧。”老夫人抬头眯着眼睛看林净净，就像是在面对一个青涩的孩子。

　　从林净净进来开始，她就瞧见这个小姑娘的眉宇之间有愁云，眼神也是左右飘忽，谈话心不在焉的。

　　林净净便将青烟小姐被退婚，后又被虎爷下旨遣送护城寺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和她想的一样，老夫人整日呆在殿中，对此事并不知晓。

　　王谨之上前，将他二人的情愫也一同说了出来。

　　老夫人没有之前那样淡然了，薄眉微皱，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青烟小姐命运如何，现在全在您的一念之间了。”林净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发自肺腑，就连自己都有些情难自已，抱拳再度行礼。

　　老夫人捏着自己手中的瓷杯，在掌心旋转了一圈有一圈，静静思索着。

　　“且不说你于我有恩……青烟福薄，多年来在府中如履薄冰，我疼爱这孩子，也临了该为她做点什么。”老夫人起身，将林净净从地上扶起来。

　　“陟罚臧否，不宜异同。不能因为她是小姐，我便包庇纵容……南翼城一城之君，当有威严。”虎爷不敢直视老夫人的眼睛，将自己的手抬起，慢慢攥成拳头。

　　老夫人向来不涉朝政，也鲜少对自己提要求。如今驳了她的面子……他属实于心不忍。老夫人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凝视着虎爷。

　　目光是旁人从未见过的冰冷和漠然，是她和蔼温柔之下掩盖着的锋芒。似乎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虎爷，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在你，在皇家面前，没有坚不可摧的感情，只有明明白白的利益。”老夫人突然间笑了，嘴角勾起，是看破尘俗的模样。

　　王谨之捏着自己的衣袍，和林净净对视一眼，上前一步猛地在虎爷的面前跪下：“青烟小姐被退婚，于她自己于家城都是不好的。敝人心许青烟小姐，愿求娶青烟小姐，求虎爷恩准！”

　　虎爷与京商来往甚密，也知晓他是王家公子，只是这番话，自己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敝人愿以王家每年账房盈利三成做厚礼，迎娶小姐！”王谨之补充着说道，闭着眼睛，在大殿的地板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虎爷，如何？”老夫人慵懒地抬眼，看向虎爷。

　　事已至此，王谨之来求亲，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更何况，他给出的条件确实诱人。虎爷一向权衡利弊，不可能不同意。

　　良久，虎爷终于下旨：“我准了。”

　　林净净一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能安稳下来了。她忍不住地雀跃，甚至想立马去找简战漠，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

　　王谨之最是高兴，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福祸相依起起落落。可此时青烟小姐寝殿处，丫鬟正带着一些吃食推门进去，瞧见屋内的光景，她惊恐地尖叫出声。

　　一条长长的白绫被简青烟扔到了房梁上，她站在檀木椅子上，长裙散落下来，宛如一只飞蛾。

　　就这么红肿着眼睛，两只手捏着那条白绫，就要一脚踢翻自己脚下的椅子，悄无声息地自尽在寝府里。

　　“小姐，您不能这么轻贱自己！”丫鬟手中的桃木托盘从手中滑落，她着急忙慌地跑向青烟小姐，因为踩到裙子，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简青烟站在高处，看着她大喊着朝自己跑过来，拉着自己的裙子央求自己，眼睛里依然空洞，没有丝毫的光芒。

　　要是能早点准备好这些就好了……

　　她看着房梁上的白绫，下意识地这么去想。

　　“我……我想见他一面……”青烟小姐的脸上有热泪滚落，她喃喃地说着，刚刚冷淡绝望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波澜。

　　刚刚丫鬟的大叫声，把看守在门外的侍卫喊过来了。他们拉扯着，将自己从椅子上抱下来。

　　她被一群人团团围住，瘫软无力地靠在床榻旁边。

　　王谨之和林净净从书房出来，谢过老夫人，便火急火燎地朝着青烟小姐的寝殿赶过来了。王谨之巴不得一下子跳到简青烟的面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可是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寝殿的外面没有人。王谨之和林净净疑惑地进屋，却瞧见了落在地上的白绫和椅子，还有目光无神靠在床榻边的青烟小姐。

　　王谨之心中一紧，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庞，扑过去将她紧紧地抱着，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青烟，我来了……不会有任何事拆散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