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二章 比邻而居
“看看看看,十几年前还是一个莽夫,这才归乡几日,就开始掉书袋子!”
他仰身哈哈地大笑着,“人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再去操心。
一辈子走南闯北认识的几个大字,索性在家中请来一个教书先生,和那些小娃娃一起从头学起来,如今渐得其中的乐趣。
太多的事情看不透,参不尽,才会让人的痛苦。”
今日来得莫名其妙,一开始说些三五不着调的话,让简父越发警惕。
儿子垂和恭顺站在一侧,如此的温顺,更令她心中诧异莫名,之后便一扬眉,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说,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尽早放手,还是享受着我们老年人的生活,岂不是各自都自在?”
他冷嗤一声,白了葛老头一眼,“好哇,我以为你来探望我,原来还是他的说客,这件事情毫无商量的余地,除非你也被林净净收买。
大帅,我们闯过了多次的风林弹雨,兄弟们每每聚集在一起,都是说起未了之心愿,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莫不是向老天偷来的。既如此,又何须在乎儿孙呢?”
“别再说了!”她拂袖而起怒道,“若是来看我,定然欢迎,若是被某人利用,想要劝我和回心转意,尽早离开!”
拂袖走远。
虎子小跑着上前,苦着脸蹙眉道:“老爷从未发这样的火,尤其是对爷爷,近来的脾气收敛许多,现在看来,怕是事情毫无商量的余地。”
葛老头扬起唇角,底定摇头,上前拍着简战漠的肩膀,语重心长,“你不迫于大帅的淫威,依旧坚持本性,很好,像极了年轻的大帅,只管尽随性而为!”
虎子不安地看着简战漠,诧异地望着笑眯眯的爷爷,他有一丝的不解,嘴唇翕动,咽了咽口水。
只等到简战漠挥手,才随着爷爷来到外间问道:“爷爷,事情并非办成,为何让少爷随心所欲,闯了大祸,可如何是好?”
“爷爷活了一把年纪,难道遇事无分寸?这话我也只是告诉你,凭着我在大帅身边多年的心思,他并非对林净净不满意,而是对他们分分合合,极不稳定的感情不满,大帅有心要成儿子之美,才时时刻刻地刁难着林姑娘,平白地为她们制造风波!”
虎子依旧显得迷糊,葛老用力拍着他的手臂,“好了,孙子,爷爷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你好好地看着,有事给我电报!”
缓缓地抬手时,爷爷苍老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
葛老头一路颠簸,来到了山清水秀的小村庄,打听着方婆的去向,在半山腰,黑烟袅袅而上。
悄悄地近前,只见到方婆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呜咽得泣不成声,声音嘶哑,在荒寂的林子里听来分外凄凉。
他静静地站在路旁,瑟瑟北风下,树叶纷纷的坠落,在地面上被西风吹得呱呱的直响。间或夹杂着撕裂的哭喊声音。
哭泣声音戛然而止,方婆猛然抬头,瞧见路边的一个干枯小老头。
她连忙哆哆嗦嗦的爬起来,用袖子擦拭着脸庞,再次睁眼打量时,她的心中一咯噔,瞬间冰冷冷道:“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我的笑话吗?”
葛老头沿着陡坡来到了坟前,上完香后,同样拱手,“见过姨奶奶!”
“哈哈哈!”方婆突然仰身大笑,冷冷地坐在一旁,哑声道,“算起来几年之间,你我见过三次,在我的眼中我一向是下人!”
“是的,每一次我都心怀疑惑,你的面庞大有改变,身形和神情却难以骗人,当时不得而如,如今才知道你一辈子受苦!”
鼻尖莫名一酸,方婆依旧梗着脖子,冷冷地哼了一声,偏过头来。
葛老头蹒跚的脚步坐在她的对面,紧盯着眼眸,“当时我和大帅常年征战,每次归来,对你我都尊敬有加。
你才貌双绝,是个奇女子,当时和他私奔,每每和兄弟们说起来,我都是竖起大拇指,你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受人敬重的!”
泪水蒙上了双眼,四周的景物变得扭曲,禁不住眼泪潸潸而落,她飞快的地擦去,面色依旧冷峻,“有话快说,别攀扯感情,我已经冷冰冰的和对任何人不再信任!”
“我们三人加起来都两百多岁,如今的世界正是晚辈的!”
他缓缓说起,将石桌上的落叶拂至地上,轻飘飘的不着一丝的痕迹,“该放手时也许放手后,让她们去追寻自己的幸福!”
方婆神情竟然变得冷峭,冷冷道:“我就说你另有目的,是想让我同意简战漠和林净净在一起,是谁的意思?是林净净吗?”
声音尖利刺耳,几乎怒吼出声。
“别激动嘛!”
她脸色通红,嘴唇颤抖着,浑身浑身,至今手背的青筋突出,整个人愤怒已极。
葛老头慌忙地站起,连忙伸手安抚着温身道:“只是鄙人的一点拙见。
在你们逃走的当晚,大帅关在了房中一天一夜不吃不喝的,派了数百人前去追赶,当时我端着饭菜走进去,他的双手颤抖,其实,他有心放你们一马的。”
“他是大帅,有钱有势,多一名姨太太和少一名确实也无关紧要!”
话虽如此,可方婆渐渐地收起冰冷的神色,有一丝动容,慨然道:“他真的说过?”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他有心成全,可天灾人祸并非是大帅造就的,若是出动手下的士兵,你们又能够逃到何处?为何偏偏等过去几十年才报复你,从未想过其中的缘由吗?”
“别说了!”方婆有一丝疲倦,冲他摆摆手,“人已经死去了,死者为大,你自然不会说他半分不是,可令我有切肤之痛,失去了丈夫,儿子,儿媳。”
“他人死了,却依旧无法消除你心中的怨恨,你时时刻刻面对着,就不曾想过成全孙女的幸福,往后又该如何去面对她们?”
“这一辈子我只为他报仇!”方婆撑着桌子蹒跚的起身,“很快的,现在我已经如愿,很快我将会与他团聚,至于世间的种种,与我毫无关系!”
“太好啦!”葛老头按捺住心中的狂喜。
陡然做了决定,并未立刻回城,让人回去告诉虎子自己准备山明水秀的小村庄里入住下来,和方婆做成了邻居。
瘸腿的男子被妻子念叨着不辞而别,背起简简单单地包袱告诉妻子,自己也上城里讨生活。
大婶一时间慌了,心情烦闷时,老是拿丈夫发泄的她,发觉枕是空空荡荡的,就一只小狗陪在身边,连说话的伴都没有,便想起了丈夫种种好处。
自己的脾气坏,他总是包容着自己,她的力气不及,他虽然瘸着腿,也是毫不含糊,只是因为家境窘迫,她心生压力,方才时不时地念叨着。
如今的她渐渐地知道错了,倚着门槛,终日以泪洗面。
葛老头一出面说要买下她的房间时,毫不犹豫同意下来,用它做盘缠,按着心中留下的地址找寻夫君去了。
方婆一推开门,便见到葛老头笑吟吟的面庞,立时冷着脸,将簸箕里的稻谷撒向了地面,咯咯咯,一群小鸡飞奔而来,低头啄着小米。
才走向门边,扫帚已被葛老头抓在手心,她便转过脸去,一声不吭地回到了屋里。
几日下来,方婆算明白了,他是赶不走的,这天做好了热乎乎的饭菜,送至隔壁,葛老头受宠若惊。
见着太阳晴好,搬来了一桌一张小方桌放在了槐树下面,拿出了刚备好的小酒给她倒了一杯,“哈哈,想不到几十年后我们竟然做了邻居,还能够亲手做上你烧制的一桌江南小菜,算起来也是不枉此生!”
碰了碰,方婆嘻嘻地一笑,“你如此的忠心护主,大帅也死了,为何守着我一名糟老婆子?”
几杯酒下肚,顿觉舌头大,葛老头哈哈地大笑着,又是一杯酒下肚,他神神秘秘的眨眨眼睛却不肯开口。
方婆不动声色,回到了隔壁将备好的花生及各种下酒菜连番端上桌。
醇香的酒,美味的菜肴,直喝得停不下来,脸像烧红的虾一片通红,眼神迷离,他嘻嘻笑道:“多少年不曾这般尽兴啦,等到回去我们再杀十盘!”
“还没尽兴,你就多喝一点,和谁下棋呢?和简老爷吗?”
“除了他还有谁呢?就算是阴曹地府,我也要追上去,哈哈哈!”
说罢,整个人倒在桌上。
方婆许久都不曾将他推醒,放下酒杯,细细地琢磨着,“阴曹地府?到底简父是死了,可葛老头却毫无悲伤之态,旧主新丧,如此忠心,不符合常理,莫非事情另有蹊跷不成?”
她久在少帅府,传奇诡谲之事听得不少,莫非是假死?
不可能!
可到底不曾亲眼所见,想起自己不合时宜晕倒,越想越觉得蹊跷,她匆匆地回房,正准备钱回到城中,简家家大业大,简老爷若是假死,定有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