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残阳照着地上的人血,所谓残阳如血,大概如此。
披头散发的襄阳王博罗不花,被粗暴地拽到朱五马前。
“跪下!”
一个汉王亲卫一脚踹到了博罗不花的腿弯上。
但是这魁梧的蒙元王爷,只是微微趔趄一下,马上又停直了胸膛,瞪着朱五。
他本想破口大骂,慷慨就义。可看清朱五的面容之后,顿时有些失神。
“原来他还这般年轻!”
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已经横跨几省,麾下数十万大军,再假以时日?
博罗不花不敢想,心里也好似什么心气都没了。
闭上眼睛,叹息一声,“你杀了我吧!”说着,挺直脊背盘腿坐在地上,“请杀了我!”
“我其实不太喜欢杀人!”
朱五笑了笑,目光越过博罗不花,看向他身后谄媚笑着的何蛮子。
此时,花云贴在朱五耳边轻语,朱五看向何蛮子的笑容越发灿烂。
可是不知怎地,朱五越是笑,何蛮子心里越是慌。慌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似乎站都站不稳。
扑通一声,不等朱五说话,何蛮子直接跪下,连连磕头。
“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小人久闻汉王大名,小人朝思暮想弃暗投明,可是老贼看得紧,小人没机会。
如今汉王天威,打破樊城。托汉王洪福,小人侥幸抓到伪王,献于汉王万岁驾前。
小人不求赏赐,只求万岁准许小人,以后鞍前马后追随万岁!”
何蛮子身材高大,一脸横肉完全一副武人相貌。可是此刻,磕头如捣蒜,嘴里噼里啪啦,好似说书先生一般。
而且不动声色之间,把千岁改成万岁,甚至到最后干脆用万岁代替汉王的称呼。
朱五身边的亲卫,全目瞪口呆。他们追随朱五日久,从未见过如此的马屁。
“难得你一个武人,嘴皮子这么利索,几句话带了好几个成语!”朱五在马上笑道。
“这贱种若不是长了条好舌头,我也不会提拔他!”博罗不花在旁,轻蔑地哼了一声,“以前他见到我,尾巴摇得比我家地狗都欢。朱五,如此背主之人,我劝你还是不要用为好!”
“你......”何蛮子气急。
“闭嘴!”花云黑着脸,呵斥一声,“汉王面前,谁让你大呼小叫!”
何蛮子赶紧附身跪下。
“听说你在元军中,也是一军的指挥使,是吧?”朱五问到。
“是!”何蛮子磕头道,“小人手下原有兵马三千五!”
“官不小了!”朱五沉思一下,“那襄阳的文武官员你都熟悉吧?”
何蛮子不明所以,顺嘴答道,“小人都熟!”
“既然你和他们熟,又一副好口才,替我办件事如何?”
何蛮子冷汗当场下来,胆战心惊的抬头,看着面如春风的朱五。
“你帮我去给襄阳城的总管送封信。”朱五笑着说道,“就说本王有好生之德,不想多做杀孽,让他们开城投降,可好?”
何蛮子如何敢说不好?
不等他说话,朱五又在花云耳边轻语。然后花云看着何蛮子,咧嘴一笑,挥手带人把他拉走。
随后,朱五转头,肃容看着博罗不花,“襄阳王一脉世居襄樊,百姓口碑甚好,不曾作威作福。凭这点,我不会折辱于你。”
听了此话,博罗不花有些意外。
“给襄阳王松绑。”朱五吩咐,等襄阳王被松开,又道,“给王爷弄些水来,好好梳洗一番!”
博罗不花懂了,感激的看了朱五一眼,朗声道,“本王以为,你会押着我去襄阳城下,耀武扬威逼迫襄阳开城!”
朱五摇摇头,笑道,“如果他们真的是为国为民,为君为社稷的好官,不会因为一个王爷,而开城投降。
如果他们是一群只知道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贪生怕死之辈,有没有你这个王爷,他们都会投降!
你用处不大,我何必做小人行径!”
“有理!”博罗不花叹气,拱手道,“多谢!”
“要酒吗?”朱五又问。
“生平最爱佳酿!”博罗不花笑道。
朱五从战马上解下一个皮囊,扔过去,“淮西的烈酒。”
博罗不花接过,再次拱手。
“我会把你和你儿子,葬在汉水高地上!”朱五调转马头,背身说道,“你其他的家眷,不用担心,没人会害他们!”
说着,从腰上抽出一把短刀,扔了过去,“襄阳王,好走!”
马蹄远去,博罗不花捡起锋利的短刀,笑着坐在地上。
远处夕阳如画,楚地何山美景。身边,几个汉王亲卫,端着干净的水和毛巾过来。
这么死,不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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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水上小船摇晃,慢慢驶向襄阳城。
何蛮子脸色惨白,冷汗连连,身子筛糠似的颤抖。
船上,一个文士不屑的说道,“你一个孔武有力的武夫,怎么如此胆小!”
这文士是招降襄阳的使节,朱五的身边人,何蛮子不敢得罪,只能尴尬地笑道,“罗大人,不是小人害怕,是江风太大!”
罗贯中轻蔑的笑笑,转头不语。并不是他胆子多大,而是他这活干得熟了。
当初脱脱南下之前,就是他亲往庐州,招降朱重八。
朱重八是贼,襄阳城里的是官,若论凶险,自然是贼危险一点,贼不讲什么道理。
而官呢,官有后路,有退路,一般都不会把事做绝。
真要是杀了来往的使者,破城之后怕是要全家死绝的。千里做官之为财,谁他妈为了死呀!
小船慢慢在襄阳运河边上靠岸,一群元军虎视眈眈看着罗贯中和何蛮子下船。
“何蛮子?”元军中,有军官惊呼,“你?降了?”
刚上岸就碰上熟人了,何蛮子苦笑道,“降了!襄阳王都让汉王给抓了,咱们这些大头兵,还打什么?”
说着,在元军有些惊惧的目光中,继续说道,“打也打不过!汉王手下有神兵利器,兄弟们连汉军人影都没见着,就被大炮轰死了,咱们死上十个,那边才死一个,哎!打不过呀!”
这几日襄阳这边隔江看着樊城的战火,震天动地的炮声,已经成了他们的心理阴影。
何蛮子的熟人,在进城的时候凑到他身边,小声道,“朱贼........汉王的炮真就那么厉害?”
“何止!”何蛮子故意提高了音量,“汉军手里大炮小炮无数,听说是道家真人给造出来的。陈老三勇不勇,咱们襄樊军中第一好汉吧。破城之后,带队冲锋,汉军万炮齐发,直接城渣了!”
带着他们进城的元军,顿时大惊失色。
“不是老子怕死!”何蛮子又道,“咱们这些大头兵,给谁卖命不是卖!王爷都被抓了,襄阳城里那些平日喝咱们兵血的王八蛋,值得咱们卖命?”
何蛮子絮絮叨叨,罗贯中一言不发,在元军的押运下,进了襄阳总管府。
府里大堂上,襄阳的文武官员聚集一堂。人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安两字。
樊城破了,襄阳城内不到四万兵,能挡住人家二十万大军的攻城吗?
况且汉军的火炮实在太过骇人,半米厚的城墙垛口,一炮就碎了。
“当先那个长须人,就是襄阳总管范天杰。”进了大堂,何蛮子在罗贯中耳边说道,“他左边的是襄阳知府,右边那个胖子是襄阳王的内弟,勃儿只斤。只知道斗鸡走狗,没啥鸟用!”
罗贯中耳中听着,眼睛看着。襄阳的汉官们神色不安,蒙元官员故作凶狠。
“在下罗贯中,见过各位大人!”
“何蛮子,见过各位大人!”
话音刚落,一个蒙古武将,拍案而起,“何蛮子,你他娘的降贼!”
“汉王天威,实在不可抗拒,手下地兄弟们死伤殆尽,不降能怎样!”何蛮子也豁出去了,冷笑道,“汉王说了,只要各位投降,身家富贵一样不少。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非要人头落地?”
“老子宰了你!”那蒙古武将大怒抽刀。
“且慢!”范天杰和罗贯中同时高喊。
罗贯中笑着上前几步,和何蛮子拉开距离,笑道,“何将军如今已是大汉将军,汉王亲口许诺的万户。这位将军,稍安勿躁!”
“哼!”何蛮子哼了一声,得意的扫了周围一眼,以前你们都是老子头上的人,以后你们得巴结老子。
“何将军对大汉有大功!”罗贯中继续说道,“襄阳王博罗不花,就是他亲手抓来,送于汉王驾前!”
说这个干啥?
何蛮子心里咯噔一下,只见周围看向他的目光变了。尤其是襄阳王的内地,好似要吃了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