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唤来褚遂良,将李泰所说的案情告诉他。二人商议,既然有了首告魏王,拘拿韦挺就已经有了初步凭据!
二人计议,韦家毕竟是长安名门望族,不便在白天兴师动众的去捉人,以免引起民众猜疑招致巨大的舆论风波。毕竟,后宫之中还有四妃之首的韦贵妃,现在还不知道她是否与案情有关。因此两位宰相下令,命百骑将军尉迟宝云率领两百名百骑御卫,趁夜悄悄的前往韦挺家宅,然后“请”来韦挺。
且料,尉迟宝云等人来到韦挺府时,还没有进门拿人,却听得他家中一片哀号痛哭之声。进门才知道,原来韦挺刚刚悬梁自尽了!
尉迟宝云见嫌犯都已经死了,为了将事态的影响缩到最小,因此都没有向韦家的人表明他此行的来意。验明正身确定韦挺已死之后,他将人马撤了回来,把消息报知了长孙无忌等几位宰相。
“这下倒好,死无对证了!”长孙无忌死盯着坐在一旁作错愕之状的魏王,说道,“魏王,你好手段哪!”
“司徒,诸位相公,这……这实与小王无关哪!”魏王李泰惊惶不堪十足委屈的说道,“韦挺的家人都可以作证,他是自己悬梁自尽的!”
“是啊,他是悬梁自尽的。但若不是你逼他,他怎会自寻短见?”长孙无忌冷笑,又很是恼火的闷哼了一声,“罢了,现在韦挺已死,一切都已死无对证。”
旁边的房玄龄拱了拱手,说道:“司徒,此等大事,不好仅凭猜测行事。韦挺究竟为何自尽,他是否真是吴王一案的元凶首恶,现在又没了线索依据。我们既不能冤枉魏王,也不可将魏王的一面之辞当作此案的最终证据。”
房玄龄这倒是说了句公道话,长孙无忌与褚遂良都点头认可。低垂着头的李泰眼角一瞟,狠狠的剜了房玄龄一眼,那眼神就如同刀子一样的锋锐。
“魏王殿下,你且回府,暂时不要离开府中。”长孙无忌对李泰扔出了这句。
“那……小王告辞了。”李泰对长孙无忌等人拱了拱手,离开弘文馆。
“现在怎么办?”长孙无忌与褚遂良,几乎是同时说出这一句。
房玄龄拧了拧眉头,说道:“还是听卫公的,现在以维持朝堂稳定、保护陛下周全为首务,同时不可怠慢了搜救吴王与晋王的事情。我觉得,此案牵涉甚广,除了韦挺肯定还有别的线索与知情人。褚遂良,你就继续暗中调查,务必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遂良应诺。
长孙无忌双眉紧锁沉默不语。
不久后弘文馆宰相换班,长孙无忌离开弘文馆,直接乘车到了魏王府。
李泰知道他会来,急忙拜迎。
“你这一手分明就是掩耳盗铃,使得一点也不高明!”长孙无忌盯着魏王,咬牙道,“你让韦挺给你做替死鬼,未免太过明显!褚遂良与房玄龄这些人可都不傻,就算没了韦挺这条线索,难道他们就不能另行追查吗?待事实明了,我看你如何收场!”
“舅父大人,韦挺之死当真与我无关。”李泰求神拜佛一般的诉求道,“包括行刺吴王,也都与我无关哪!韦挺大概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说我要去阁部检举揭发他,为了保全家小与韦贵妃这些人,因此他才畏罪自尽的!”
长孙无忌老眉深皱的寻思了一会儿,说道:“思来想去,韦挺所做的这一切事情,动机都可谓糊涂。如果仅仅是因为以往他与吴王的过节,他不至于搞出这么多事情。所以我猜测,他刺杀了吴王又嫁祸给你再对晋王下手,韦贵妃之子纪王李慎就会有机会来争一争东宫之位。如果成功,他将来就是负有拥立大功的国舅,必将一人之下万人之。可他只有并不受宠的韦贵妃与年幼的纪王做底气,自己只是个御史大夫,儿子也不过是个北都留守,却要与整个朝廷作对——魏王,你不觉得他太不自量力了吗?”
“是啊、是啊……”李泰频频点头,突然一怔,“说到底,舅舅仍是怀疑我暗中唆使了韦挺?然后又杀他灭口?”
长孙无忌冷冷的笑了一笑,“是与不是,我们都已经无从得知了。你是否暗中唆使或是借刀杀人,然后再杀人灭口,这些事情都随着韦挺之死,变得死无对证。”
“舅舅!”李泰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真不是我干的!”
“你嚷什么!”长孙无忌怒斥了一声,瞪着他道,“真要不是你干的,你就根本不需要慌乱!现在是你慌乱的时候吗?”
李泰浑身一激灵,喜出望外的看着长孙无忌,低声道:“舅舅,我摸着良心跟你说句真心大实话,吴王遇刺与韦挺之死,真与我无关,我是干净的彻彻底底,随便褚遂良他们怎么查都行!案情越早水落石出就越好,到时就能还死者一个公道,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长孙无忌面沉如水,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不是你干的,那便好。我们暂且不管案情如何,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吴王已经死了!”
李泰先是一怔,随即心花怒放,满面红光!
长孙无忌瞟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最近最好是老老实实本本份份,千万别再露出什么马脚,或是干什么出格的事情,哼!”
“是、是!李泰谨记舅父大人的教诲,丝毫不敢放肆!”李泰喜不自胜的弯腰拱手,连连应诺。
长孙无忌再不言语,一抚袖扬长而去。
剩下李泰一个人在房间里,兴奋得差点满地打滚!
“太好了、太好了!”李泰搓着手来回的走,如同热锅的蚂议,脸却是一片红光,眼中都要放出光来了。他自语道:“亲娘舅就是亲娘舅,不管他对我怎么凶,在外人面前如何的辱骂我甚至要打我,他心里仍是向着我的呀!有句话他没说出口——吴王死于韦挺之手,他肯定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今天来就是想告诉我,吴王已经没了,九弟晋王早已被父皇和他这个当舅舅的放弃根本不作考虑……这、这东宫之位,迟早便是我的!”
“看来我仍是太过心急糊涂了!逼死韦挺做得太过明显,让褚遂良与房玄龄对我产生了不小的怀疑。舅舅这是来警告我的呀!好、好,以后我要更加收敛,什么也不干了!反正和我相争的人都已经不在了,我就坐等这太子之位,落到我头就行了,哈哈!”
“哎呀,我的亲娘舅、好舅舅!”李泰想着想着都不由得笑出了声,“我头一次觉得,你对我越凶的时候,就是你越可亲可敬的时候!以后你尽管打骂我!你打骂得越厉害,就意味着我有越大的好处!”
终南山,道观之中。
李恪坐着看,身边煮着一壶茶。赵冲则是独自一人下着一盘棋,摸着下巴,表情玩味。
李恪瞟了赵冲一眼,微微皱了下眉头,继续看自己的。可是眼睛盯在本,心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完全心不在焉。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没有一句言语。偶尔听闻赵冲手中的旗子落盘之声,除此之外一切寂静。
房中明明有两个人,却是赵冲自己和自己对弈,这情形任谁看了也会觉得古怪。可是赵冲全无所谓。两人倒是下过一盘棋,从那时候起李恪再不与他下了。
因为李恪认为,赵冲的棋路太过古怪刁钻根本不按常理,而且下棋的时候时常顾左右而言他,一点也不专注。而李恪下棋就与李世民一样,输赢倒是其次,只要手中握了黑白子就像是了战场,全神贯注。
“还是和秦慕白下棋有意思一点,虽然他的棋很臭很破。”这是李恪的原话。
从那以后赵冲再不找李恪下棋。他清楚,这下棋就如同喝酒,必逢知己才有趣味,否则味同嚼蜡。他与吴王之间,一个是江湖匪类,一个是皇家贵戚,难有什么契合之处。现在若不是因为和他有一点利益勾联,根本都不可能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再者,毕竟吴王不是秦慕白。秦慕白可以与皇子把酒言欢,也能跟江湖儿女称兄道弟。李恪不行。因此赵冲与吴王,绝不可能成为朋,更犯不对他奴颜媚骨百般奉诚。
“赵冲,我想去一趟长安,你能安排一下吗?”李恪突然说道。
“不能。”赵冲不假思索的回答,“为了殿下的安全,当然也为了我自己的小命着想,殿下这时候千万不能去长安!”
“那你能否派几个得力的手下去一趟长安,打听一点消息回来?”李恪说道,“我坐在这里,对外界之事全无所知。”
赵冲笑了一笑,将手中的棋子扔进棋篓中,说道:“殿下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父皇母妃是否安好?朝堂之对于秦慕白造反的谣言是个什么态度与反应?还有,我失踪这么久,朝廷是如何追查的?”李恪问道。
赵冲笑道,“殿下的问题还真是多,那我一一来回答!”
李恪略微一惊,“原来你早派人去调查过了,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殿下没问!”赵冲说道,“皇帝陛下与杨妃娘娘都很好,殿下尽管放心。至于针对关西的谣言,朝廷仿佛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似乎认定了它只是谣言。殿下的案子,朝廷派了褚遂良专行调查,好像已经快查到韦挺的头了。”
李恪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大相信赵冲的话,但也提不出什么质疑,于是道:“那我什么时候才算安全,才能现身去长安?”
“快了。”赵冲说道,“等时机一到,赵某自然会请殿下下山,去面见皇帝陛下!”
李恪抑郁的长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本扔到了桌几,起身来回踱了几步,说道:“什么时机?”
“我知道殿下在担心什么。”赵冲笑道,“你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魏王是不大可能被册封为太子的。殿下,永远有机会角逐东宫!”
李恪的眉梢略微一弹,被赵冲的这句话给堵了个够呛,于是他岔开话题道:“我是担心秦慕白知道我遇害的消息后,做出蠢事!所以我要尽快现身,避免这样的祸事发生!”
赵冲笑了一笑,说道:“据闻,秦慕白已经平定西域,正率关西大军返程,这时候已经在半道了。估计再用了不多少时日,殿下的消息就会传到他的耳中。到那时,数十万关西军齐聚兰州声势如洪,朝廷不知做何反应——这真是有趣!”
“你疯了,这还有趣?!”李恪恼火的喝了一声,“难道天下大乱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赵冲略微一笑,说道,“殿下你放心,赵某人的生死与下半世的荣辱全都捏在殿下手中。如今赵某出于利害着想,不得不行此大不敬之举,略微限制殿下的行动自由,这都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他日,殿下自然会明白赵某的一番良苦用心。总之殿下你要相信,赵某绝不会害殿下,更不会去害我的恩公知己,秦慕白。你们两个,都是我赵冲命里的大贵人。这句话,赵某说得够明白了么?”
“那你要我在这里,究竟是等什么?”李恪剑眉紧皱的问道。
“等……”赵冲握了几颗棋子在手中,又开始下棋。叭的按下一子后,他说道,“占尽优势智珠在握的魏王一着不慎露出破绽,殿下于千钧一发却可力挽狂澜之际!——就如同这盘棋一样!”
“那我李恪,正是你手中的那枚棋子了?”李恪脸色微沉。
赵冲笑了笑,说道:“世事如棋,你我皆是棋子。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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