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远出来后想起还有个大老板要去拍他马屁,又匆匆夹着金属实物赶到文林街。
司马介昨天见到他时已跟他说过自己在文林街有个相熟的茶楼是常常去泡的,找到那茶楼向茶房打听司马介,司马介正好在,亲自出来将他接到二楼的一间雅座,进去一看,钱慕方也在,穆怀远不由得一愣,问道:“怎么你也在?”。
钱慕方笑嘻嘻的道:“怎么我不该在的么?”。
穆怀远一皱眉,司马介连忙解释道:“方才正巧在街上遇着了,我见是昨天与你在一起的熟人便带他一起来了。”。
他也不敢对穆怀远说自己带钱慕方来是为了向他追查暗算自己的凶手,这种事只可暗里解决,闹大了对他这差不多已经“暴露”的间谍没什么好处,所以连钱慕方也不知道他的意图,只以为袁求生“可能”是司马介的“亲戚”。
类似的事在他身上已经发生过两次,上一次是工学院的那个曹木甲,可惜这人到后来也没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这一次在袁求生的身上则希望能捞翻本。
穆怀远对钱慕方也没什么好印象,虽然自己吃他干醋吃错冤枉他一次,但他也在自己身上捞了许多便宜,那四顿饭且不说,还要忍一口气看他色眼迷迷的在于椰萍身上绕来绕去,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呢。
穆怀远道:“司马先生,我方验过一些数据,因此赶过来报告给您知道。”。
司马介向他摇摇手道:“这件事么,我与你到那里边说去。”,指了指雅座的里间。
穆怀远知他不愿让钱慕方在一旁听见,冲钱慕方那边一仰下巴,那意思是:看见没有?你只不过一介吃客,我却是办要紧事务的。
钱慕方不但是个吃客,还是个一心要贴上“大老板”的吃客,穆怀远在他面前示威落他心里的想法却变了,暗里道:“穆怀远讥笑我不外是说我又在占别人便宜无功而受禄,这有什么?我不正在打主意要占他们便宜么?又不是在冤枉我。既无冤枉,我何必生他气呢?”。
也向穆怀远一仰下巴,那意思是:你能把我怎么样?
穆怀远轻轻哼了一声,先走进里间,司马介随后跟进来,小声道:“具体的数字不必报给我听,对这我不大精通,你只告诉我验的是钢是铁我好有个底。”。
穆怀远答道:“这……我也不知道该称它什么。说是钢,杂质太多;说是铁,却又掺有其它许多元素。”。
将腋下夹的那金属棒子取出递给司马介看,说道:“就是这怪东西。”。
司马介一看,奇道:“怎么是一根断的椅腿?苏同翁要转做木材生意么?”伸左手去穆怀远手上接。
他用眼睛看时,穆怀远拿的那椅腿在他心理上是木头的,接的时候手上的气力就是按木制品的份量在用,不料一接之下手向下一沉,那份量还是有异。司马介一皱眉,手上略用力一捏,发觉硬邦邦的不似普通木制品那般松软,又将那椅腿在旁的小茶几上轻轻敲了敲,那茶几是硬木打制的,若是两根木头相撞便是笃笃笃的沉闷声。司马介敲的时候竖耳细听,在笃笃的沉闷声之外竟有铮铮的铁器应弦,说明两者之一是金属的。
司马介把手上那怪物拿回到眼前细细打量,也无什么过于怪异处,只是有木纹的一段乌黑金属,那木纹仿得如同真的一样,用指甲去抠也不见会掉下漆片。
穆怀远在一旁解释道:“不但抠不下来,我方才在化学实验室里用酒精灯烧,滴酸液也不见有损坏的,到像生来就是这怪模样一般。”。
司马介心中一动,好似在跑出一个什么念头,但这念头一闪即过连尾巴也没抓住。他嘴里嘀咕道:“哎呀,是什么呢?”,又将那棒子竖起来轻轻在自己额上敲着,过一会将脑袋转向穆怀远笑道:“小穆,你怎么看的?”。
穆怀远脸一红,答道:“这大概只苏先生知道,你们是一起的大老板,苏先生定会告诉您的。”。
司马介把那椅腿交还给他,又哼了一声诈他道:“等他告诉我时不知道过了多久了,这种古怪的东西我比他知道得差远啦,他让我安排下家接货时不是说贩的钢条就是说贩的铁饼;下家对自己的货又要保密,哪里肯对第三个人说?不过好在你通知我可以提前做预备,省得我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因为不是钢铁诸珍贵的战略资源,司马介觉得两人的谈话无甚重要性,遂用左手搭住穆怀远的肩膀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不过这物也不似这般大的一条铁块那沉重,相较起来反是轻得只像这般大的木头,只不过大家一开始还真当它是木制品,这样的玩意儿一吨又能值多少钱呢?”。
穆怀远道:“照我测的成份,把这物回炉熔化再提炼,铁器固不用说,其它的各类贵贱金属也不少。苏先生是个极聪明的人,晓得防着英国人搞鬼骗他。”。
司马介笑道:“我早猜到他在跑滇缅公路,英国人从境外拉些厂里生出的废品给他,他不放小心便要吃亏。”。
两人说着又走到钱慕方的身边。
钱慕方见穆怀远腋下夹的那根黑漆漆的椅腿,讥笑道:“喂,我说穆怀远,方才进来就见你夹着根棍子不放,怎么你要改行去做木匠的么?”。
穆怀远回敬他道:“木匠也是手艺,难道非要说哲学可以代替宗教才好么?”。
钱慕方笑嘻嘻的竖起一只手掌道:“哲学不能代替宗教,只不过一个人念阿弥陀佛时便是在跟哲学拉关系,我不去找和尚,但和尚非要找到我,这有什么办法?”。
哲学课中有教授学生分析世界观的,佛教的世界之观,道教的世界之观,基督教、伊斯兰教的世界之观亦有分析,但不会偏向某一单独宗教。钱慕方说他不会去找和尚便是指哲学课上他拜读的经典并非只佛教的典籍,还有其它宗教的,但一个和尚在念阿弥陀佛时却又正在行使其世界观,无疑又与哲学的某一范畴挂上了钩,亦是所谓和尚非要找他钱某人的重要原因。
钱慕方在这一领域的确是个出类拔萃的人材,平日虽偶有仰仗这本事在外坑蒙拐骗,但论及各自所修学业,穆怀远的化学课程若能考六十分,那钱慕方则在哲学上可考到八、九十分,日后两人的联大毕业证书上所含的实料还是钱大过穆的。
穆怀远听了钱慕方的话便是一怔,暗道:“什么和尚小丑的?我怎地听不明白?”。
他是化学系的,听不明白钱慕方的话亦属正常,转头去看司马介,想看看他是不是明白钱慕方在说些什么。
司马介的哲学是战争,除此之外别的懂得也不是很多,鼻孔里哼了两声道:“不用看我,我知道世上有个学者叫尼采,也有个学者叫黑格尔,这两位都是搞的哲学,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钱慕方暗道:“说了半天我是在对牛弹琴。”,略一思索,决定用个简单的比喻来讲得透彻一点。
站起身从穆怀远腋下抽过那根黑漆漆的金属道:“我打比方这是根铁棒……唷,怎么真是根铁家伙?”。
那物一入他手便觉出有异,低头细看了一下又道:“那就打比方这是根木头。木头都是植物,可植物里又有草与花,我哲学科目好比作植物这统称,宗教么好比花草树木。植物自不好说就是某一种花草,不过只要是花花草草就跑不了与植物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