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介想了一刻,几十年前德相卑斯麦老先生曾说过:世上无永久的朋友,只有永久的利益。用利益关系结成的联盟比之任何别的形式的联盟都要来得稳当,要想把张敬来拉住,还要他不疑心自己有异,除非自己也有利益加入进去,这利益在一介小商而言除去金钱别无它物,张敬来的加速器前后不知道要消耗多少钞票,但仅从他通过自己买进的外国钢铁设备来看,已是费用不匪,想让他信任自己,设备购置方面要有大投入才行,不过他自己只是一个比较有本事的特务,在资金方面比不得张敬来这样的大土豪,张敬来的家底具体情况如何他不清楚,自己的手中能调用的特别经费却很少,他冒充商人开商行做的多是一些差额买卖,凭借自己在滇越铁路上的便利关系在真正的买卖双方中间捞好处,一旦要真的投入大量资金了,差额买卖定然是做不成,那时自己这边纯属要将口袋里的钱无偿的付出,若是向大本营打电报求援,他们会为这种事付出多大的代价呢?
一念及自己人的看法,司马介心想:“何不就此事去问问后方的意思呢?加速器自己国人也有在研究的,他们不一定稀罕中国人的,巴不得早一点搞掉人家的玩意儿,我现在最要紧的是把张敬来的加速器的位置和大致的结构分布摸清以方便自己人破坏,弄得快的话,这老东西的加速器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想到这里对张敬来道:“张翁,这件事非同小可,容小弟多考虑一天,明天我给你答复如何?”。
张敬来心中暗道:“看来有些事他一个人还做不了主,或者是要同家里人商量一下。”,由于这,他又对司马介有点不放心了,因为一件事倘若要两个人去做决定时,行动起来有时候一方会受到另一方的阻碍。他只与司马介相熟,司马介在自己身边感受到的事物第三个人并不能感受得到,他们两个再去做商量时最后多少会给私人留一丝余地,日后若有什么意外,这一丝余地足以令其倒戈。
皱了皱眉毛问司马介道:“老弟,可是要同你的内人商量么?”。
内人即是他人的妻子,张敬来对司马介的底细也不十分的清楚,把他老婆提出来是试探他为什么要多考虑一天。司马介连摇左手笑道:“张翁,小弟现在还是孤身一人,哪里有说贴心话的婆娘?只是小弟自认为张翁的科学非大投入不可,我的身家未必能使您满意,还得想个主意好叫自己不用坐吃山空。”,张敬来又松了一口气,复又拍手掌笑道:“老弟果然是个聪明人。不瞒你说,我张老三的老家是在山西平遥,在那里我也算是一族豪门,祖宗几代打下的基业传到我这一代人手里光靠收租就能吃喝无尽,但是现在又要应付战事,族人也有各自的算盘,我自己名下的产业已是卖的卖,分的分,丢的丢,把加速器搞完我也就成了叫花子了。我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没老弟这灵光的头脑。不过我老张自知是属四体不勤无肉不欢的酒肉之徒,叫我闭门造车我很乐意干,让我做生意则缺少冲劲,不如这样罢……”,他翘起一个二郎腿,将一根食指在桌上轻轻敲打:“你且回去考虑,我也有另一事与你说,当做参考也罢,什么的也行。我看司马老弟是个有本事重道义的好汉子,倘若有可能,我想把一部分资金投入到你的买卖中去。”。
他的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想参股。司马介一怔,他做间谍的杀人刺探无所不为,但个人的修养向不肯轻易做出有违背道义的事。中日交恶,昆城遭日本军机轰炸,司马介本人于昆明气象诸多方面的报告在轰炸中起着关键性作用,只是在他看来,这属于两国之间的争执,还是那德相的老话:国家之间只有利益而无感情;在战争中个人所为便是代表着国家的意愿。张敬来如今却是看重他个人的品性,但是司马介深知自己在做生意方面并无专长,所凭借的只不过是日人谍报网的优势,这谍报网是用来公干的,并不是给私人捞好处的,而且自己一旦动了私心,日后再想摆脱就困难了。世上有多少高明的探子是在私欲方面被敌人抓住痛脚而叛变的?有的逃去它国,有的充了双面间谍,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司马介自己就亲手处死过日人中的双面间谍,故此深知其中危险性。但是如果不答应,又怕张敬来起疑心。历来的买卖人不怕钱多,只怕别人不投资,有大笔外来资金投入是连做梦也会笑醒的。
张敬来见司马介在发愣,果然又起了疑心,暗道:“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怎么老子给你钱你还拖三拉四的?”。
其实司马介正在思考该如何用他的投资,接是一定要接的,但拿到钱以后怎么用则是个大问题。自己的谍报工作四海飘泊,今天拿了张敬来的钱许是明天就要调到它处,道义上对不起赏识者不说,连昆城的谍报网也会受到牵连。他张敬来见不到自己的面自会去调查他的商行,张的身边可也有不少中国特工,惊动他的大架不是好玩的。
脑瓜飞快的转了几转,忽的想起苏同翁的事,暗里喜道:“有了,苏同翁有笔买卖我是早想插进去看他如何运作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买卖人,我想进他的买卖中刺探情报,他见不到资金投入定不会答应我。向上面申请经费东调一点西凑一点不如就借张老头的钞票成全我的大事,我把张敬来的资金偷偷投到苏同翁的钢铁交易中,赚了赔了就看苏同翁的本事。正当的生意张敬来也不好说什么怪话,我就是要调走了,他的钱依然在苏同翁这个‘自己人’手里,我只给张敬来到什么银行开个户头每年请他吃苏同翁的红利即可。这样做于公于私都可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声来,嘀咕道:“嘿,我叫司马介,介者,左右为难也,看来这个名字取错了。”。
张敬来听他又发笑自语,说什么自己的名字起错了,奇道:“司马,你说的什么呀?”。
他自开始起疑心,对司马介的称呼也从“老弟”变作直呼其姓。司马介并不介意,对着他笑道:“张翁,我如今正在愁一笔款子,想不到您自己送上门来了。呵呵,我做买卖的不嫌钱少,就怕没人投资。不过话得说清楚,买卖有风险,我个人并不能保证能给张翁带来好处,若是让我推荐的话,我还可以向您推荐几位比我更有本事的。”。
他这话到极显商人的本色,张敬来那颗疑心又收了回去,暗道:“原来是在考虑如何用我的钱做投资,可见他是非常谨慎的,这样的人做事还是让我放心的。至于推荐么,就不必了。他能推荐谁?昆明有本事的我又不是不认得,只不过现在已经不能去找他了。”。
他想的“有本事的人”自是苏同翁,现在他是一万个不愿意去求苏同翁,不仅是面子上下不来,而且还顾虑到苏同翁跟孙造书的关系密切。
摆手笑道:“老弟既有门路,何必另求他人?我就看中你这边了,何况我们在利益上联系得紧了,关系会更牢靠。”。
司马介连声道:“惭愧惭愧,望能不负张翁所托。”,他说这话时心中多少有点歉疚,自己这一次也算是空手套白狼,一分钱未出便得到张敬来的信任,而且还反得了他一大笔钱的许诺,如果自己是个职业骗子,这次的成绩定会在骗界传为佳话流芳百世。
司马介又道:“既然到了这地步,我得赶紧回去准备准备,有些买卖需要调整,过两天我再与张翁碰个头。我想能再去工地细看一下,计算剩下的工程还大概需要多少资金的投入,这样有些紧俏的材料可以一次买进许多,可省不少的钱。”,张敬来起身一拍他肩头大声道:“中肯!”,心中暗道:“惭愧,终于骗得这老实人与自己联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