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处理郭奕?
没有办法处理,郭奕搅动的风浪太过惊世骇俗,只能冷处理,当做无事发生。
可掌握真相的兖州士族呢?
士族有嘴,有笔杆子,会把这些事情传扬、记录下来。
想要把尾巴收拾干净,当初的知情人、参与者要统统打倒。
思索这件事情,田信回到空阔、冷寂的陈公府,旁边的邓国公主府邸也是个空架子,徒有其表。两座府邸内更像是田园,由仆从耕种,此刻已被旺盛的油菜花铺满。
大概再有一月时间,荆北的油菜花就能陆续绽放,江都尹、麦城的油菜花会开的更早一些。
麦城油菜花开时,也就是陪刘备、关羽踏春,送刘备回益州的时刻。
漫步在庭院,田信心思渐渐沉定……不再担忧郭奕引发的祸患。
刘备回益州,是奔着收拾南中豪强去的,也有携东征、北伐大胜,深入整合益州豪强的用意。
局势发展若不好,回益州的军队正好交割给刘禅,交给诸葛亮代管。
局势发展好,刘备就从陈仓道进入关中,在长安附近寻找合适的陵墓修筑地点。
所以刘备走陈仓,那中原战场主导权不在自己手里,也能在关平、张苞手里,足以帮郭奕收拾尾巴。
心中担忧的事情找到解决办法,南阳人在宛城袭击北府运粮船,正好一套组合拳打残南阳豪强。
豪强是无法根除的,如同贪吃蛇大作战一样,每一个百姓家族都有发展为豪强的动力、可能性。
吃豪强级别的蛇就行了,保留民间发展的活力。
所以杨俊说的有道理,要征缴盔甲禁器,还要拆散豪强,将其中领头的集中迁往江都尹安置。领头的,肯定是家资丰厚的,迁移豪强、富户充实畿内,是汉祖宗之法。
这样就能瓦解南阳豪强的升腾之势,不然现在的南阳豪强抓住一个机会,三四十年后可比什么襄阳人厉害多了。
近期、远期的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田信反倒有些失落。
作为三恪执政之一,确定政务大方向就好,自有人奔波。
执政不是难事,难的是修身,保持良好的心态。
就如吴班叛乱,刘备也提示过相关原因,田信知道有个伯祖父田景,却不知道他当过董卓主簿。
可吴班还是反了,一时冲动没想明白是很大的可能性,可吴班亲手杀了马康,已无退路。
已经拔刀见红,这可比潘濬恶劣的多,吴班家属难逃惩戒,妻女充为宫人,几个年龄较大的儿子赐死,幼子过继到吴懿这边的宗族名下。
这是战时军令状的内容,军令状主要的惩罚名目是投降、叛变、临阵退缩等主观犯错行为。
田信脑袋空空坐在庭院里静静发呆,跟这具身体有交情的乡党少年要么战死,要么伤残,再要么在外带兵。
关系较好的王直战死了,田纪也升任郡守,身边时时刻刻都有选拔、补充来的亲兵。
亲兵、亲随普遍是狂热的,可缺少一种亲切感,宁愿他们站岗放哨,也不想用他们的手帮自己穿戴盔甲,或碰触自己的物品。
关姬怀孕时,自己患得患失为子孙忧虑不已。
现在儿子透出小小一点点的乳牙,也同样提不起爱护、亲近的心思。
这才仅仅是半步超凡,就已心灵麻木……或许这是同类相残的报应,或许本来就是自己的心灵短板。
不愿意杀人,根本上抵触、厌恶杀人,可又不得不杀。
只能漠视生命麻痹心灵,唯有这样一视同仁,才能保持理智。
这或许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
深感疲敝,田信望着圆圆的月亮,明天正月十五是个休沐日,又要回丹阳邑。
关姬是敏感的,已经察觉自己的态度。
儿子还小不记事,等以后记事,自己还改不掉心病,迟早会酿出祸事。
苦恼,深深的苦恼缠绕在心头。
这个问题再不解决,自己迟早会死于精神压力,就算不死也要疯癫。
寒冷夜风吹刮,田信起身回温暖长屋,空阔长屋里点了两排油灯。
自己研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魔’字。
拿起这张纸来到一侧武器室,将字贴在红漆镜甲胸前,田信从架子上拔出白虹剑,踏前挥剑毫无声响,白纸一分为二,下半截飘落在地。
再伸手摸镜甲胸前光滑红漆,只有细细一道斩痕落在镜甲表面的光洁漆层。
如果可以,真想像短笛大魔王那样,把时刻忍不住想作恶的恶念扣出去,做一个纯粹的,热爱生活的人。
隐居,把自己藏起来,自食其力,感受生活的艰难,或许就能唤起对人的爱护之心。
自己终究是城市温室里成长、定型的小白,在这尸山血海里滚了几次,已经染得内外黑红。
只有梦中,只有独处时,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么的白。
白虹剑塞回鞘中,田信又拿起新锻造的钢弓来到门前,门扇拉开小半,任由冰冷空气吹在脸上,钢弓横在膝上,保持跪坐姿态半睡半清醒为自己守夜。
洛阳,平原侯曹叡从噩梦中惊醒,虞夫人也跟着起身,缩在床榻用一双明亮眼神盯着曹叡背影,以及油灯照耀下依旧面有光彩的俊秀白皙侧脸。
曹操子孙两代人中,曹叡之俊秀冠绝诸人。
没办法,曹操本人基础太差了,甄姬本人又太强了,导致曹叡、曹绫兄妹与曹家人在相貌方面反差极大。
虞夫人不敢问,甚至不敢拿起外袍递给曹叡。
曹叡渐渐回神,目中惊恐挥之不去。
梦中妹妹郁郁而亡,癫狂的父亲拔剑乱砍,河东的匈奴人举着汉军战旗杀入洛阳,贵戚向南跑,血水染红了伊水。
他后退几步坐回床榻,这时候虞夫人递来布巾,曹叡擦汗时,虞夫人才体贴拿起薄被搭在曹叡两肩,让他感受到久违温暖。
曹叡将虞夫人揽入怀中,缓缓说:“梦见刘封杀至荥阳,大司马提兵驻屯虎牢相持。朝廷征匈奴助战,不想匈奴叛乱自孟津渡河,洛都空虚为匈奴所戮。”
“夫君,噩梦呈吉,好事不远矣。”
虞夫人轻声安慰,又笑说:“匈奴无船,难不成大河结冰,会助匈奴渡河?”
“是呀,噩梦而已。”
曹叡说着闭上眼睛,思索她所谓的好事,哪里还能有什么好事。
自己本是齐公,随着母亲突然被赐死,降为平原侯;曹礼又被封为秦公,皇帝的心思已经很明显了。
除了曹爽那个傻子经常来找自己玩耍外,还有何人敢与自己走动?
何晏不来了,秦朗也不来了,夏侯玄等人更是不见身影。
担忧小妹,可自己又不便出入禁中,曹叡扭头嘱咐:“待天明,前去拜访夏侯伯仁二女,请托她二人入宫探望阿绫。”
宫城,一轮明月悬空挥洒清辉。
曹绫披戴皮氅,臃肿的皮氅挂在身上反倒显得身体单薄。
天下形势不断恶化,直接由曹丕的脾气得到体现。
曹丕发脾气归发脾气,有一点很清楚,劣势的时候,自己的军事水准最好不要说话,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可现在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什么都要靠曹真。
短期内无事,时间长了肯定会出事情,何况汉军早晚会走陈仓道,必须有个重量级将军坐镇雍凉。
这种重要职责,最适合、唯一的接替人是夏侯尚,夏侯尚与妻子的感情已经破裂,与曹真形成实质对立。
放夏侯尚去雍凉,曹丕是真放心。
可夏侯尚心如死灰,守着坟墓整日研究死人剑、活人剑,根本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不做一点反应。
怎么才能激活夏侯尚的斗志?
结亲,这是唯一办法。
事情就这么自然而然摆在曹绫面前,身为唯一的公主,要么她嫁给夏侯玄;再要么让秦公曹礼娶夏侯徽……这样的话,木已成舟,那曾经的齐公曹叡就要倒霉,要消失。
可能是长久的虚弱,随着一阵突然的晕眩,曹绫眼前一黑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