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遵又打量了一下龙飞,平静地道:“来者是客,龙校尉也一起坐吧!”“谢王爷!”龙飞也不跟石遵客气,便在张义下首坐下。
石遵举起手中的酒爵,沉声道:“来,诸公,这第一杯酒敬闵哥旗开得胜!”说罢,一饮而尽!
诸人见状,也不敢怠慢,一起欣罢。
一杯酒上头,石遵的脸色立时有些红了,英俊的面孔更显得俊秀了几分,微笑道:“在座诸公,都是本王好友,本王也就不避讳大家,有话单刀直入了!”
冉闵神色不动,稍稍皱眉道:“怎么,王爷难道有难言之隐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石遵面孔上闪过一丝忧色,微微叹了口气道:“近日朝中风云动荡,起伏不安,一切因由都是父皇之病。本王心忧父皇病情,屡次想入宫探望,却皆被挡回,连父皇一面也未得见!由此心生疑虑,日夜不安!诸公也都知道,旧年我便与太子颇有不和,现在父皇在,太子可能还不会动我;万一父皇故去,恐怕我之性病难保,所以今天我请诸公来就是想谋一自保之策!”说着,石遵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道:“请诸公不吝赐教!”
龙飞急看了冉闵一眼,心道:“果然不假,这石遵也蠢蠢欲动了!”
冉闵却用眼神示意龙飞,稳坐钓鱼船,暂且莫动。龙飞会意,便端坐不语!
古达却是扬了扬眉毛,大大咧咧地道:“王爷,便是皇上仙去,太子掌了皇位,咱也不怕他,我们城防营可不是吃素的,谁想动咱都得掂量掂量!末将深受王爷厚望,必与王爷同进退!”
虽然古达表了忠心,石遵面孔上的忧色却一点也没有消退,反而更重了。石遵将目光转向张义,试探着道:“先生可有何教我?”
俊秀、儒雅的张义端着酒爵沉思了一会道:“王爷,冒昧地问一句,您是甘心做个平庸王爷呢,还是另有所图!?”
石遵眼眸里闪过一道精光,缓缓道:“甘做平庸王爷如何,另有所图又如何!?”
张义饮酒一杯,挥了挥手道:“闲杂人等退下!”似乎张义也跟石遵甚熟,挥了挥手,在一旁服侍的几名侍女便退了下去。
张义眯着眼睛,儒雅的面孔上显得非常的沉稳,也缓缓道:“若王爷只甘于做个平庸王爷,那如今之计便很简单,王爷拱手交出兵权,向太子表明效忠之意,我等也立即与王爷划清界限!或许太子有可能会看在同宗的面上,以后登基也不会跟王爷计较旧日之小怨!”
石遵冷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太子的性情我知道,表面宽宏大量,实则睚眦必报。我若交出兵权,他也不会饶我,我迟早还是必死!此计不可行!”
张义点了点头,淡然道:“既然王爷认为无论如何太子也不会放过您,可见您是当不成平庸王爷了。那么王爷如果不想死,为求自保,必除太子!而要除去太子,以王爷现在的实力是不成的,城防营不比禁军精锐,而太子又有正统之名,王爷不寻助力,是难以成功的!”
石遵心动,沉思片刻后,那深遂的目光立即扫向冉闵,缓缓地道:“时势险恶,本王目前已无退路,所以除了奋力反击,已是必死。我与闵哥自小交好,不知闵哥可愿救我!?”
冉闵心中冷笑,知道石遵和张义等不过演戏而矣,却做出一副犹豫之色,沉吟道:“这……”
石遵心中一紧,面上却一脸恳切地道:“我自幼与闵哥情同生足,莫非闵哥要见死不救吗!?”
龙飞心道:“情同手足!?这真是我听到过的最大笑话!将军跟你情同手足!?将军是恨不得将你们这些胡人统统碎尸万断!”
便见冉闵面有难色道:“王爷,以你我二人的情份,闵自是不能坐视不管的!可是王爷也知道我身份的不便,我是汉人出身,又是朝中惟一统有重兵的汉将,平时素受陛下和朝臣猜忌,实在不便出面。否则,无论王爷成不成功,闵都是必死之局,还望王爷见谅!”
石遵眉头一皱道:“闵哥说无论成功与否,与你都是必死之局,此话何解?”
冉闵叹了口气道:“王爷请想,太子是正朔,若无名正言顺之借口将其铲除,那么我和王爷必被天下人所讨伐。我身为汉人,更为天下诸侯所痛恨,岂非必死!?当然,若不成功,我身为汉人,就死得更快了!”
石遵闻言面色失望,虽然知道冉闵忧虑得极有道理,但对自身性命的忧虑和对皇权的渴望却让石遵不想放弃努力,继续恳求道:“闵哥原来是忧虑这一点,不过本王以为只要我们铲除了太子,你我二人联手即便天下人都与我等为敌、又何惧之有!?”
龙飞突然道:“王爷,您别忘了,除了太子之外,还有一个燕王!燕王素掌天下雄兵,不仅用兵如神,而且极得军心,便是将军和王爷铲除了太子,恐怕在燕王和天下百万雄兵面前,胜算得把握也不大!除非,王爷可以一计将太子和燕王一并除掉,使得天下诸侯群龙无首,如此方可稳操胜算,将军也才无后顾之忧!”
一时间,石遵和古达、张义俱各面现难色。
张义作难道:“太子掌禁军,燕王掌四大营,一在城内、一在城外,以二人之精明,便是有石将军相助,要想同时除去二人,也几乎不可能!稍有疏露,便是必死之局!”
饶是石遵有‘诡杰’之誉,但同时面对两个几乎实力、声望、智慧都不比自己弱的对手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而冉闵又不肯倾力相助,面色不禁有些绝望道:“想退,退不得;想进,进不得!难道天要亡我?”
龙飞看了看冉闵,忽地笑道:“其实,我有一计,若王爷肯用,至少可保王爷平安,说不定运气好的话,取代太子荣登大位也未可知!”
“噢,龙校尉说来一听!”石遵正在绝望中,如同落水之人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时精神起来。
龙飞心中暗暗冷笑,面上却恭敬地道:“王爷可曾听说过一句古语么!?就是‘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我素闻王爷睿智,如何看不通此理!”
石遵到底是聪明人,立即反应过来,惊喜地道:“你是说……”
“不错,以王爷现在的实力想同时挑战燕王和太子,便是有我家将军相助,恐怕胜算也不大,不如以退为进,暂时离开邺城!这样,邺城中便只剩下太子和燕王两虎相斗,其中必有一伤。太子死,燕王必失军心和民心,王爷可在外地振臂一呼,率天下群雄讨伐之,大业可成。若燕王死,燕王统军多年,其部众也必然不服,王爷亦可顺势起兵,汇合燕王旧部击灭太子。届时,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我家将军都可以名正言顺地相助王爷讨逆,这样王爷岂非便立于不败之地,比在邺城中与太子和燕王死磕要好得多!不知王爷以为然否?”
龙飞嘴上说得真诚无比,心中却在盘算:“嘿嘿,燕王死后,再借你石遵之手干掉石世等人,如此胡人实力必然大幅消弱。最后再找机会把你石遵干掉,天下就是我们汉人的啦!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石遵闻言大喜道:“龙校尉果然非凡人所及,如此妙计虽诸葛再世,亦不过如此!好,太好了!”看来,石遵虽有‘诡杰’之称,却也和石世一样没有看透龙飞隐藏极深的连环毒计!
一旁的张义双目中也精光闪动,深深地又打量了龙飞几眼,面孔上颇有震惊之色,忽然也钦佩地道:“枉我平日自诩智谋出众,但事到急处,竟无龙校尉有办法,实在惭愧得紧啊!”
龙飞起身谦虚道:“王爷、张军师过奖了,龙飞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将军和王爷情同手足,王爷的事龙飞怎敢不尽力呢!”
“嗯!”石遵一脸赞许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怪不得闵哥如此看重你!日后,只要本王能够成功,必然不会亏待你!”
“多谢王爷!”龙飞佯做一脸喜色,高兴地道。
“哈哈哈,王爷,看来今天我带龙校尉来赴宴还真是来对了,否则焉有如此妙计!那闵如今便预祝王爷得偿所愿了!”冉闵也恰到好处地来上一句。
石遵平素便和冉闵交好,对其更无所疑,高兴地道:“这次多亏了闵哥啊!过些日子,我便想办法放任外地,等待时机了!”
“那冉闵便在邺城坐观虎斗,等待王爷回兵之时,同讨逆贼!”冉闵目眶中精光一闪,一脸诚挚地道。
“太好了,来来来,今夜大家不醉不归!”石遵大笑,举爵遥敬。
众人心情放松,当下便举杯相应,一番痛饮。
深夜,冉闵和龙飞喝得俱有七八分酒意,出彭城王府侧门出来,便返回家中。
“王爷,今日那古达和张义到底是何人物,好像从前我从未有所耳闻啊?”龙飞见四周无人,便忍着醉意,询问冉闵。
冉闵是豪饮之人,比龙飞要清醒得多,闻言微笑道:“古达是羯人,一向都是石遵门下,此人勇猛非常,却智谋不足,无须惧他!只有这张义身为君子营军师,平素颇有谋略,不可轻敌啊!”
“噢!”龙飞却依然纳闷道:“可是将军,那‘君子营’到底是机构,我怎么从无耳闻啊?”
冉闵闻言愣了一愣,惊讶地看了看冉闵道:“思武怎么连‘君子营’都不知道!?‘君子营’创立于石勒老贼之手,全部由中原有文化、有智谋的汉族士人组成,专门负责对朝庭政、军大事出谋划策,地位在朝中非常重要!‘君子营’的组建之人为汉人张宾,是石勒老贼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之一,而现在的军师张义就是张宾之孙,自幼便颇为聪慧,深受石虎老贼喜爱!”
龙飞恍然大悟,心道:“靠,原来‘君子营’就是后世所说的幕僚团、智囊团吗,而这张义就是首席幕僚、首席智囊!”不由冷笑道:“原来这‘君子营’不过是一群汉奸走狗而矣,嘿,亏他们还有脸称‘君子’二字,真不嫌臊得慌!这张义也比那酒囊饭袋强不了多少,任他奸似鬼,也不照样被我耍得团团转!”
冉闵闻言有皱眉道:“思武不可大意,这一次我们是以有心算无心,所出计谋又非常绝妙,可谓天衣无缝,这才骗过了张义和石遵,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这么走运了!”
龙飞转头笑道:“思武明白将军的意思。我这是‘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冉闵一愣:“‘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嗯,思武说得好,此语道尽了谋略之神韵!”
龙飞心中得意,谦虚道:“将军过奖了!石遵如今已有退意,只要咱们向石世送个消息,石世一定很乐意将石遵赶得远远的。届时,我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看那燕王和太子谁倒霉了!”
冉闵目光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杀气,冷冷地道:“他们都要死,不过谁先谁后而矣!”
龙飞颇以为然,点头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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