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细雨笼罩在临安城头,时断时续,整个临安,乃至江南似乎都陷入一种愁绪。
小车桥附近的大理寺里传出了宣判声,岳飞、岳翻兄弟与其子岳云、部将张宪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谋反之举。
幸得部将王贵与王俊等人发现,及时举告,擒获岳飞与岳翻二人,依律谋逆当论死罪。
并告诫岳云与张宪早日束手就擒,向朝廷投降,否则不日将大军讨伐。
消息一出,临安哗然,朝野上下一片震惊。一桩疑点重重的惊天大案,就这么稀里糊涂匆忙宣判了?
一个战功赫赫,忠义美名为天下称颂的名将竟被认定谋逆叛国,实在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与此同时,岳飞那阙《满江红》也传了出来,临安城里文人仕子争相传颂。甚至是西湖花船上的歌伎,都引亢高歌,高唱岳将军“绝笔”之作,一时间反响强烈。
公主府中,虞允文将侍从抄回来的词作紧紧握手中,一脸悲愤。尤其是文末落款处的八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足可见岳飞是何等悲愤,何等悲凉,闻者落泪,观者慨叹,不胜唏嘘。
万俟卨这个小人太积极,或者说秦桧与赵构太过狠毒,即便大多数人知晓岳飞是被冤枉的,即便高阳王府已经出面,他们仍旧不管不顾,为岳飞判下谋逆死罪。
“太过分了,我想……或许可以代表王爷提出抗议。”虞允文想起徐还的叮嘱,觉得很有这个必要。
但裴元衍并不这样认为:“不可,前次出面作证示威是可以的,但奸佞不以为然,未能奏效。
如今判决已经定,再出面抗议,就有妨碍大宋律法公正,公然挑战官家威严之嫌。弄不好容易贻人口实,甚至授人以柄,借此机会攻讦王府。”
虞允文愤愤道:“事已至此,已然没有退让余地,想来王爷也并不在意。”
“在王爷命令到达之前,彬甫稍安勿躁,毕竟事情尚未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裴元衍道:“听闻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猷二人正据理力争,为岳将军辩驳,布衣名仕刘允升也上疏抗议,韩将军和张相公是时候出马。”
岳飞一案的判决,质疑之声很高。
万俟卨压力不小,一边硬着头皮顶着,一边请求秦相公帮助。
秦桧对此早就预料,毕竟他比谁都清楚岳飞所谓谋反的真相,也料到朝野会有质疑和反对之声。
却没想到声量会如此之大,可见岳飞还是颇得人心的,政事堂所要承受的压力自然也不小。
秦桧并不在乎,背后有皇帝的支持,又能怎样呢?正好趁着此次机会,好好打压一下反对的声浪,从而真正实现临安朝堂一手遮天。
至于民间的指责甚至辱骂,他并不在意,身后名更是无所谓。反正大宋待不下去还有金国,而历史则是由胜利者来书写的。
退一万步,人死之后,什么都不知晓,身后名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子孙,一个收养的儿子,将来还不知道认不认秦家的门庭呢!
故而面对质疑,秦桧的手腕很强硬。
布衣刘允升以诽谤有司,妄议朝政被大理寺处死,李若朴、何彦猷二人革职罢官,政事堂更是放话,再有妄言者,同罪论处。
态度之恶劣,之强硬,有目共睹。
朝野上下又是一片唏嘘之声,虽然同情,虽然义愤填膺,但大多数人会考虑自身的安危与前程,不得不明哲保身。
但,韩世忠是例外。
此番宋庭与金国和议,韩世忠这位淮东驻防大将的权力也受到了限制,解除兵权,赋闲在家。
秦桧和金国人也都看他不顺眼,但因苗刘之变护驾有功,以及黄天荡之战的壮举,韩世忠的地位与安危无可撼动。
面对朝廷懦弱求和,奸佞当道的局面,韩世忠愤然、失望,索性眼不见为净,一度远离临安,居于秀州。
但近几日,韩世忠夫妇突然携子返回临安。
盖因他们接到了柔福帝姬的信函,也得知了岳飞被判谋逆之罪的消息,自然再也坐不住。
进城之后的韩世忠几乎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大理寺,质问万俟卨,要求看到岳飞的亲笔供状。
供状自然没有,自然也就搞不定这位大将军。万俟卨狐假虎威,敢对普通官员用强,但在韩世忠面前,压根没有动强的能耐和胆量。
“韩将军,一应卷宗已经上报,官家下旨由政事堂审核。”
“可你是主审……”
“下官……”
“没有供状,亲耳听到岳飞认罪亦可,带我去探视。”
韩世忠要求探监,万俟卨自然忙不迭地拒绝,天知道二人见面会出现什么蛾子,他万万承担不起。
“韩将军,对不住,岳飞兄弟身犯重罪,不可探视。”
万俟卨道:“若有疑虑,还请韩将军前去政事堂或进宫,无论是相公们的手令,抑或是官家的圣旨,下官奉旨行事。”
“你……”
韩世忠狠狠瞪了一眼万俟卨,转身出门,策马前去政事堂。
秦桧刚刚与韩昉见过面,确认了和谈条约的最后细节,只等岳飞身首异处,同步签署。这才心满意足地返回,不等喝口茶,韩世忠便匆忙登门,咄咄逼人而来。
“韩将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秦桧冷笑一声,他岂能不知韩世忠的来意,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韩世忠开门见山道:“秦相公,韩某为岳飞而来。”
“哦?岳飞啊……韩将军最好还是与其保持距离,免得沾染是非。”
“是非?”
韩世忠冷笑道:“身处是非之地,还奢望躲开是非?今日躲避,说不定明日是非就该上门了。”
“韩将军稍安勿躁……”
不等秦桧说完,韩世忠便抢白道:“秦相公,我只问你,岳飞一案因何断定?”
“此乃三法司会审得出。”
“哼,就凭几条捕风捉影的诬蔑之词吗?岳云与张宪就在襄阳,所谓勾结当真查明了?”
秦桧不疾不徐道:“飞子云与张宪书虽不明,其事体莫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