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庭一番慷慨激昂的预言说得庄华不太强大的心脏一阵乱蹦,面部表情险些破功。
接下来山庭的举动差点让庄华从跪榻上蹦起来!
山庭起身退后一步,正对着庄华拱手深鞠一礼,“山庭请求庄华能应允一事!”
在山庭起身的同时,庄华也跟着站起来了,山庭向她行礼,她一个侧身躲开了。
开玩笑!她虽然不是什么一言九鼎,但向来都是说到做到,做不到的事儿她也从来没答应过,看山庭这背景,这故事,这麻烦,他求的事她肯定是办不到了,既然办不到也没理由平白受人家这么大的礼。
山庭见拜空了,再次锲而不舍的朝着庄华的方向拜去,庄华无奈的上前一把托住山庭的双臂,道:“不如山庭先说是何事,若力所能及,必定不会推脱。”
“以庄华之能,必能做到。”山庭目光直视着庄华,“如今某身处炀国,追兵投鼠忌器某士族身份,不敢行抓捕囚禁之事,一旦我出了炀国,必难以逃出生天。肇国之行,却势在必行,以我疑兵之策引开追兵,密谋之事我已尽皆写下,想请庄华,代我将此事报于肇国朝廷。”
庄华一时沉默。
这责任太过重大,让她有些心惊胆战。她不知道山庭对她哪来如此深重的信任,竟将这样重要的事情对她和盘托出,甚至委以重任。
“此事……恕我不能答应。”庄华说。
考虑再三,庄华拒绝了山庭的请求,她不觉得自己可以承担这样重大的责任。山庭的信任让她感动,所以她更要慎重,她在短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东西,比如,她如何把这一份重要情报能交到朝廷上,总不能在肇国国都韶广随便抓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官的人就把情报塞过去吧?还有,即使她没有所托非人,那么她凭什么证明这份情报是真的,或者她如何让人相信她,更别说别的问题了,光这两个问题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山庭眸光倏然黯淡下来。两个多月的相处让山庭知道,庄华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一旦“他”明确的拒绝了,就是真的拒绝,而非故作矜持的推脱。
“抱歉。”庄华说出这句最无力的话。
山庭敛去失望的神色,轻笑安慰:“庄华毋需介怀,本就是某强人所难。”
送了山庭出房间,庄华扑倒在低矮的床榻上,埋头在包袱里像要想把自己闷死一样久久不抬头。
为什么会有愧疚的感觉?不应该啊,在原来的世界她可是拒绝人一干二脆,愧疚感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她只是拒绝了她办不到的事,人要有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斤两,超出能力外的事情她是不会逞能应承的。
可是为什么这次拒绝山庭,汹涌的愧疚感快要把她溺毙了!仿佛……背叛了山庭一样。
庄华腾地坐了起来,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想要理清楚乱成一团的思绪,另一手上的十八颗珠钏也转的飞快。
背叛,只出现在关系密切的人之间。关系密切,无非两种,一是有利益纠缠,二是有感情瓜葛。
利益纠缠?除了一开始用银锁换的东西和钱,她确实一直在吃他的、用他的,吃穿用度到随手撒钱,全都是山庭的……庄华脸上冒出个大大的囧字,米虫与败家子的混合体原来就是她。不过这些对于山庭来说并不算什么,庄华对这个世界的钱还是没有太具体的概念,所以不存在利益纠缠。
感情瓜葛?亲情,不存在。爱情……别逗了,她活了二十九年,从看别人早恋,到看别人三角恋,再到看别人婚外恋,都看吐了,免疫系统已经十分强大了。那么……
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把山庭放在了朋友的位置上。不同于和原来世界跟各种损友那种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交情,而是那种相互敬佩,相互认同,惺惺相惜之情。
真的应了那句“君子之交淡如水”。也许她算不上君子,但山庭真的是。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庄华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索性仰躺在床上一拉被子,蒙头大睡。赶了几天路,又接连受到恐吓(邢乐),精神刺激(山庭),庄华很快的在胡思乱想中就睡着了。
“小华子,穿越的感觉怎么样?”
庄华眼前一片混沌,但是她确定自己确实听见了唐启那个妖男的声音。
“唐启!你在哪?”庄华大声呼喊。
“我在你家啊。你冰箱里的野松茸我就笑纳了,当是把穿越机会送给你的报酬好了。”依旧不见人影只听见声音。
庄华一听私货被扫荡了立马炸毛了,破口大骂,“丫个死人妖!敢碰我冰箱我卸了你cospy人体面包!给我住手!”
虚空中,只回荡着唐启得意的笑……
“醒醒!醒醒!庄华!”
谁啊,爷正气头上呢,吵什么吵!
庄华接收到外界讯息的庄华暗暗抱怨着,奋力挣扎着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过来。
原来刚才那是梦啊。这是她完全清醒之后的第一个念头,然后,眼前一张贴的过近的大脸吓了她一跳,差点没忍住一巴掌呼上去,等看清了是谁,庄华只想拿把刀来,防身。
邢乐弯腰靠近看着从睡梦中醒来,一开始睡眼朦胧到后来惊恐疑惑却还是一脸淡然庄华,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邢乐这一笑,庄华彻底缓过神来,躺在榻上身子一挪,让开了俯身榻侧,把脸悬在她脸上不足半米距离的邢乐,坐起身来。
扭头一看窗外,原来外面已是夜幕四合,灯火初上了。
“不知邢乐入夜前来,所为何事?”庄华把目光转到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和邢乐之间并无交情,甚至相互戒备,而且这个时候来,他一定是有事情要“麻烦”她了。
邢乐转身坐在了榻上,语气轻浮,仿佛调戏般地对庄华说:“不如,庄华猜猜,某所为何事。”
庄华心里对他翻了个大白眼,同时警报高了两个等级,说:“不知。”
邢乐往庄华身边凑了凑,神色暧昧道:“果真不知?”
庄华想站起来,没想到衣角被邢乐坐在屁股下面,扯得庄华站不起来不说,还差点一个趔趄歪在邢乐身上。
庄华只穿着袜子的脚稳稳的贴在脚台上,没栽倒,复又在邢乐一副戏谑的表情下缓缓地坐了回去,心想,还好爷练过。
能在一众损友的”蹂躏践踏”中活到这么大,没点本事和粗线条神经是不可能的,邢乐这点小恶作剧她压根不放在心上,她担心的是邢乐到底来找她是因为什么事。她没自恋的往邢乐对她一见钟情,爱上她个秃瓢,然后来一出“人约黄昏后,月上柳稍头”的戏码上想……这人的口味得多重啊?
邢乐玩笑开够了,终于正色道:“不知山庭与你商议的事情,你答应了没有。”
庄华思绪电转,原来山庭的偷天换日的计划是和邢乐商量过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庄华如实答道:“我拒绝了。不过,我敢以性命保证,山庭之事,绝对不会从我这里泄露出去。”
邢乐摇摇头,“山庭的行踪早已暴露,你说不说出去无甚关系。你可知,在武者行馆时,我与山庭都说了什么?”
论攻与受及反攻问题细要?庄华无语的想,总问废话,我哪知道你们说了什么,我又没听见。
邢乐也不用庄华回答,他知道他和山庭说话时这人离得远远的,毫无偷窥的意图,于是接着说:“山庭想请你代他前往肇国,他做诱饵引开追兵,这是一法。你若不答应,山庭便只能冒险从归河渡到对岸,你则一身轻松全身而退。
你知道归河吗?归河水势平缓,是炀肇两国之间天然的界限,因为那里自从四百三十年前大兴朝灭亡,大兴最后一位王跳归河自尽后,便再无人能渡过此河了。传说那位亡国之君因罪孽深重不得升天,鬼魂流连于归河两岸,寻找替代他受永世被困归河之苦的人。传说也许不可信,但是妄图渡河的人都失踪了却是真的。”
庄华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发现无话可说。能说什么?说让山庭不要去冒险还是说我来替山庭?这两条路无论那条,山庭都是凶多吉少。
“其实你不答应正和我意。”邢乐看着沉思中的庄华说道。
“……”???庄华不解。
“如此,我和山庭就不欠你了。”邢乐话音刚落,一个玄衣武者便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对邢乐抱拳道:“邢乐大人,您吩咐之事办妥,可以启程了!”
邢乐点头,起身对庄华微笑道:“走吧,今夜,某便送庄华先生出城。”
庄华要事还不明白邢乐要做什么,那二十九年就算是活到猪身上了。
李代桃僵!
她庄华就是个替罪羊!
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庄华一字一句地冷冷地质问邢乐:“此事是你的决定还是山庭的意思?”
邢乐面对散发着怒气的庄华毫无压力,“山庭仍在安睡,某劝庄华也不要想吵嚷惊醒山庭,某师门独有的安神之药效果甚好,除了独门解药,任雷打不动,闹市亦能安眠。”
庄华被邢乐堵死了。
一阵死寂之后,庄华不看邢乐一眼,穿好鞋子,抓起榻上的紫檀手钏,从容地走向门口。
事到临头,庄华反而平静下来了。她一个同事曾说,该井里死的死不到河里去,她此时反抗也是徒劳的,若是注定她要替罪而死,那么也要从容不迫,撒泼耍赖或者跪地求饶不是她的风格。
“等等。”邢乐一把拉住还有一步就踏出房门的庄华,解下身上的赭色披风大氅,披在庄华身上,又仔细地系好,大氅后的帽兜扣在庄华的头上,确定她整个人都没有露出来一点,拱手一礼:“请!”
驿馆的小厮看到一行人风风火火地从后院出来就往外走,刚想上前拦住问一下,身旁的掌柜一把拽住他,低声呵斥:“不要命了吗?!”
小厮迈出一步的脚连忙缩了回来,使劲摇了摇脑袋。
邢乐率先跳上驿馆外一辆马车上,回身伸手对庄华道:“上来。”
庄华也不墨迹,拉住邢乐的手蹿上了车。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她估计从他们一出这个门,就已经有无数眼睛看到了,他们赶路的速度快一点也许就真的能逃出重重包围追杀。
她尽量往好了想,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四名武者前头骑马开道,一名武者御车载着庄华和邢乐紧随其后,左右里后面,二十几名武者骑马相户,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这一大行人在城中道路上快速行进起来,顿时飞沙走石,行人避退,无人敢面对其锋。
驿馆离城门有一段距离,平坦的石板铺就的道路上马车在众人护卫中跑的飞快,还不到一刻,前方开路的武者已经看到城门上巡兵手中晃动的火把。
邢乐一掀马车正前方的帘子,探出身去,看着渐渐逼近的城门,对周围护卫的武者高声喊道:“不许停!给我冲出去!!”
“诺!!!”众武者异口同声地应道,同时脚下狠夹马腹,加快速度向城门冲去。
远远地,城门守兵就看到一行二三十人向城门快速靠近,百夫长冲那一行人喊:“尔等何人!可知酉时之后无太守之令不得出城!!”喊完,便向城门守兵传令立即锁紧城门。
然而,这命令下的还是晚了。
为首四名武者于马上拔剑,冲到城门前,手起剑落斩杀了为城门上栓的守兵,然后飞身下马推开城门。
“有敌冲击城门!放箭!放箭!!”
箭簇如雨,铺天盖地地向邢乐一行人射来,带着冷冷寒光夺取人的性命。
庄华阖目端坐车内,手中珠钏缓缓转动,仿佛听不见车外的厮杀声,淡漠的脸被埋在帽兜的阴影下让人看不真切。
坐在对面的邢乐一把掀开庄华头上的帽兜,看到庄华依旧面不改色,不由得好奇道:“你可知车外发生何事?”
庄华依然闭着眼睛,默默地转动手里的珠钏。
就在邢乐以为庄华不会回答的时候,庄华淡淡的说道:“知道。”
“不怕?”话出口,邢乐自己先失笑了。
谁不怕死呢。
果然,庄华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复又闭上眼睛。
渐渐地,马车外的厮杀声不见了,马车有疾驰了起来,马车的颠簸明显比之前严重。
看来是出了城。庄华想。
不知颠簸了多久,车外马儿嘶鸣,马车也陡然停下。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三千弓手已将尔等为困其中,若抵死顽抗,必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喊话清晰地传入马车内,邢乐抽出长剑,冲出马车前,邢乐回头看了一眼端坐不动的庄华,语带歉意道:“某去了,庄华……保重。”
然后邢乐一步跃出车外,只余车帘随风而动。
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庄华想到这句话,而她正在等死。
邢乐的歉意她收下了,计较亦无用,他这一去,恐怕也是必死之局。
金铁交鸣,人马厮杀,车外的每一声响动都仿佛扩大了百倍,清晰的钻进庄华的耳朵。
她听见每一个战士迸发全力的嘶吼,每一个倒下去的人不甘的叹息,每一次兵刃相触能爆出火花的脆响,每一缕夜风撩起衣袂的声音。
不知多久,车外又恢复了平静。
车帘被撩开,之前那喊话的人的声音又响起来:“沮良上大夫,请下车。”
庄华起身,钻出马车,避过车旁兵卒的搀扶,纵身跃下马车。
一人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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