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数量庞大的共合军,鲁军此次实施的,为常态动员,虽然征召了退伍老兵,但是对于民兵乡团并没打算动用。出乎意料的是,民众热情太高,常态动员变成了总动员。为了保护已经享受多时的福利,山东公民,自发投入到保卫家园的战斗之中。
自赵冠侯督鲁之后,一部分商人的利益受到影响,尤其集中在盐、粮两大传统利益行业。但是在其铁腕手段打击下,这两行商人基本已经失去生存空间,发言力并不高。同时,由于其大力扶植工商业发展,加上鲁货行销海外,大量新生利益阶级出现。
这些人通过赵冠侯的支持,成为富翁,自身利益与赵冠侯是绑在一起的。除此以外,大批到山东投资、养老的富商,也必须通过维护赵冠侯统治,保证自身权益不受侵害。
山东省内,此时已经传出,正府委任新督军之后,将追缴山东历年欠税,取消食盐、粮食补贴,退休制度,普及中小学等一系列福利的谣言。虽然这些传言没有得到可靠的事实依据,但是足以起到动摇人心的作用。更为严重者,部分有关系的商人,从京城打探到的消息证明,这些说法并非无的放失。
此时陕西、河南以及西北数省面临大旱,由于水利设施没人在意,面对干旱就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各省严重缺粮,已经爆发人道主义危机。山东一方面依旧实行平价米,一方面又严格按户口卖粮,禁止粮食外流,让正府甚为不满。部分消息证实,一旦山东易督,肯定要把鲁粮调剂各省。
除此以外,山东的轻工业发展,也影响了其他省份的经济。导致大多数省份的工业无力竞争,只能另做他途径,或是做山东企业的下游。正府肯定要对这一切做出调整,商人的利益必然会受损失。
新兴利益基层以及在山东做外贸的买办,在得到了以上回应之后,选择了继续支持赵冠侯。他们在地方上有素有公信力,连他们都证实这些消息为真,百姓们就再无犹豫。
省议会正式通过山东、河北、江苏联省自制提议。所有途经山东列车一律扣留,转为军用。列车呼啸声中,大批鲁军进驻前线阵地,舆论层面,更是以调查总统死因为名,向段阁发起炮轰。
段芝泉的应对手段,也极为强硬。先是批准曹、赵、李三人辞职文书,随即任命,吴敬孚接任直隶督军,夏满江任山东省掌,程云鹗任山东督军,万英式出任徐州特别市市掌。鲁军就地待命,等待改编,否则,将按叛乱论处,绝无宽贷。
随即,共合报纸上接连刊登出惊天内幕,共交两行竟成空壳,四恒、正元银行特大亏空等消息,并由正府下令,各省冻结山东商人投资,查抄山东在各省产业。以这部分收益,弥补铁路公债及共交两行特大亏空。
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山东的仓库开放,以枪油保养的崭新枪支、大炮,堆积如山的米粮,经由发达的铁路系统,送往前线。海量的鲁票、军用券,装满了一节又一节车厢。共合第一省的名声之下,蕴藏的是惊人的战争能力。自山东会战之后,已经数年不打硬仗的山东,曾给人以元气大伤的假象。直到这只巨兽真的开始活动,才能感受到,其自身的力量,何等惊人。
松江码头。
一艘高大如山的军舰,将炮口对准陆地,警告着火炮射程之内的人,不得轻举妄动。数十名鲁军持枪在船舷上警卫,一个头戴白色丝织花边雷丝遮阳帽,身穿鲁绸旗袍,手里举着洋伞的美妇,在几个年轻女子的搀扶下,缓步登船。脚上的高跟鞋哒哒做响,走动之间,雪白的腿,在真丝旗袍间露出来,引的不少士兵把目光投过去。
女人并不介意这种吃豆腐的行为,反倒是有意的卖弄着自己的曲线,几个年轻女子掩口而笑,也如孔雀开屏般,显示着自己的本钱,让这些大多未知其中滋味的小伙子目瞪口呆,满面通红。军官朝着士兵后脑勺打过去“还看!大帅的二姐也敢看,信不信回头把你们都毙了!”
“打他们干什么,只要好好为大帅效力,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就算想摸一把,也没关系。”女人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朝一个士兵胳膊上捏了捏,点头道:“真壮实。好好干,有你的便宜。”年轻的士兵只觉得喉咙发干,不住的吞咽口水。
军官上前行礼道:“赛二爷这是说笑了,谁敢爪子不老实,就地正法。您看看,东西都带了么,要是带了,咱就起锚吧。”
“恩,能带的就都带了,咱们山东,最金贵的是人。我身边的人,都上了船。你们这回可有福了,几十个大姑娘,个个都有几千块的身家,要是谁能讨她们喜欢,一准发财。”
“借您吉言,请您到舱里吧,我们船长等着您呢。”
船长室内,两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皆着海军军装,恭敬行礼。赛金花摆摆手“得了吧,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跟夏老爷子也是旧识,你们两跟我眼前算孩子,别这么拘束,坐下说话。怎么,大帅把你们派来了?接人回去,还用的着这么麻烦?就算我不带人,卢振河还敢把我怎么着么?”
这艘军舰,是鲁军新制蒸汽明轮炮艇鲁鹰号,其前身,是一艘普鲁士军舰半成品。按照巴森斯侯爵的看法,这艘改装后的军舰,足以打残半个共合舰队,在松江这一带,只要是洋人兵船不上手,几可号称无敌。因此,夏秋风、夏秋霜兄弟,对于安全倒不担忧。
两兄弟在前金时代,就知道这状元娘子,世界元帅夫人的艳名,今日眼见徐娘半老丰韵不减,再想到一路同行,朝夕相处也忍不住心猿意马。夏秋霜倒了杯葡萄酒,递到赛金花面前
“二姑请用。局面虽然不至于那么坏,但总是有备无患,自从孟总长的事情出了以后,大帅总是担心,自己身边的人再受损伤。您是大帅的二姐,他的脾气您知道,帅爷是重情义的。虽然第四师的陈乐山在我们掌握之中,卢振河跟您也是伙伴。但也是担心生出其他变化,毕竟小扇子这回下毒手,各省查抄鲁产,松江是根基之地,派我们来,就是以防万一。”
“小扇子当然盯的紧了,我们的大土一卖,他的大土就赚不到钱。一年少了几百万的土药税,换谁也要跳脚。”赛金花毫不介意的架起了二郎腿,顺手点燃了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可是要说抓我,他也配!松江从前金那时候,就不是个服管的地方。圣旨到了这,也要打三分折扣,何况是区区一个小扇子。我们的公司开在租界,他还能到租界里去查抄?我结交的除了领事就是夫人,再不就是工部局董事,就算他下了严令,卢振河也不敢动。再说,卢振河全部家产,都让他太太存到正元银行,我还是正元的襄理,他抓我,钱还想不想要了?”
说起这事,夏秋风问道:“二姑,咱们的投资怎么样?正元是不是发生了挤兑?”
“老手段了,不稀罕。冠侯和正府一决裂,就知道有这一步。再说报纸上不是说了么,正元有巨大亏空,濒临倒闭。可是松江人自己清楚,正元靠着在前金时候屯的橡皮股票,赚了一大笔钱。又有汇丰银行出来背书,愿意提供无限制担保,与正元互调头寸使用。有了洋人发话,储户们自然放心,根本就没闹起来。几个瘪三想来闹事,被巡捕抓了,也就没人再来。”
夏秋风所在的海军是吞金怪兽,资金主要靠正元运作,听到这个消息,总算出了口气,忍不住骂道:“小扇子,真特么混帐,要是正元真让他祸害倒了,不知道要有多少人倾家荡产。亏得大帅有准备,否则弟兄们都要吃亏。”
“放心吧,就算冠侯没准备,我们也不会吃亏。正元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存款,又有多少积蓄。我们想要倒闭,那些人也不会让它倒闭,否则全都要吃倒帐!”
赛金花不屑的吐了口烟圈“小扇子的谋划再高,也得要人去执行。那些大客户,一个提款的都没有。徐又铮倒是想让他们动,他们也得肯听话才行。其实各省的情形类似,他是下令查抄鲁产,可是有几个人会真的行动?各省督军的身家,大多存在正元,要么也投资鲁产,跟着分红。大家是一条线上的,查封鲁产,他们自己也要受损失。何况地方上的士绅,商人,大多和我们做生意,我们一倒,他们也要完蛋。我们的投资里,又有洋人的股份,这查抄的事,注定办不成,二姑保你们的钱没事。”
“二姑的话我们自然信,咱也不怕钱财受损失,就是担心没有军饷,打不了仗。”
赛金花笑道:“小赤佬,你就只管放心,你们放开手脚打,到时候二姑给你们发奖金,也不会让你们吃亏。”
夏秋风笑道:“这几年不打仗,其实大家都憋的难受呢。就是可惜啊,这仗多半又是陆军的事,海军没什么仗打。若是真打赢了,也不要奖金,只要二姑多笑笑就好了。”
赛金花一笑,朝他招手道:“过来,二姑跟你说个事。”
夏秋风的头凑到近前,不防赛金花的手猛的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拧起来“猴崽子,毛都没几根,也敢吃老娘豆腐!你的眼睛在看哪里?你又不是没吃过人乃,有什么好看的?告诉你,仗有的是,就看你自己知道不知道找。徐又铮敢跟咱们动武,自然有所凭仗,你以为就光是京城跟山东打?其他省份,有的是仗,先把我送回山东,接着你们去宜昌,不立几个大功,看老娘不拧掉你的耳朵!”
夏家兄弟不住的告饶,赛金花这才收了手,将一口烟喷在夏秋风脸上“傻东西,二姑老了,你看我有什么用。等你在四川立个功,二姑给你找年轻的姑娘,包准伺候的你舒坦。可是,要是不好好打仗,仔细你的前程!”
夏秋风连连告饶,夏秋霜道:“听说段芝泉的舅子吴自新,被任命为长江上游总司令,要来松江驻扎?要不然,我们干他一下子?”
赛金花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就你这个赤佬,有这么大的胆量?你手上只有这一条船,打打水战还行,抓人,怕是不够班吧?”
“二姑您只要支持,我们就敢干。虽然海军的力量不足,但是松江的第四师……”
赛金花略一琢磨“卢振河这个瘪三,一直和我们做生意,如果说打掉三金,害得他没有军饷,他是不肯的。可如果说跟段系翻脸,他也没这个胆量。这个家伙的性子我明白,就是老鼠胆,首鼠两端,看看哪边硬,他就会倒向哪边。要他公开出来反水,他做不出。如果要用,就得用陈乐山。他是第四师的师长,能掌握得住部队,不过要用他,得冠侯下令。”
夏秋风笑着凑上前道:“所以还是得二姑开口啊。谁不知道,您是大帅的二姐,您说一句,大帅肯定听的。要是不听,您也会像拧我似的,拧大帅的耳朵。”
赛金花呸了一口“我拧你们大帅的,可不一定是耳朵。不过你这个赤佬说话有点道理,我这就派一封电报去济南。他们抓了咱们的孟总长,我们也得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才公平。就先拿这个小舅子开刀。不过,你们这条船不要闲着,这些大炮不是用来当摆设的,常听人说,这蒸汽炮船厉害,你们就厉害一回给我看看,先把吴自新带的海军打掉再说。我可听说,他是带了一支舰队来松江,给自己壮胆的,你们这一条船,敢不敢碰人家?如果不敢,赶紧跑了才是。”
夏秋风立正一礼“二姑放心,山东海军有把握全灭段系海军,您只管看好戏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