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字迹笨拙眼熟,是栀子的字……白蓝百合荷包本是栀子临出嫁时送给百合的礼物,当时许樱也在场,因花样特别一直记着,如今一看这荷包再一看这字,心里立刻就明白了。
再瞧瞧信上写的内容,心里凉了半截,此信约么是栀子坦白她所生养的儿子并不是许昭业的,而是万长随的,万长随找到了她,两人再续前缘,原本她为了儿子的前程死都不肯说出真相,怎奈万长随哄了她私奔后软硬兼施各种威逼,她这才说出了实情,如今万长随已经知道了,定要去许家要儿子,她万般阻拦不得,只得请展九太太捎信给许樱。
若是这信是栀子找人送的,许樱心里还能有些底,无非是求财罢了,若想要人,她也有法子应对,可苗盈盈……原先的苗盈盈顶天是对许家有怨,就算是自己救了她也消除不了这怨,可如今的苗盈盈,让许樱觉得有些看不透。
许樱把信翻过来看,背面写着一行字:“请来客院一叙。”这字不是栀子写得了,是极陌生的笔体,字写得也不算好,但很秀气,应该是苗盈盈的字。
许樱换了衣裳,只带着麦穗往三房的客院而去,原本应该在陪着大太太打叶子牌的苗盈盈果然在,桌上摆了果品香茶,却不见随侍的丫鬟婆子,显然是在等她。
许樱把披风交给了麦穗,让她在外面等着,“给姑姑请安。”
“起来吧,来这里坐。”苗盈盈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
“谢姑姑。”许樱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姑姑代为传递的信侄女收到了,不知姑姑如此大费周折,所为何事?”
“喜事。”
“哦?”
“展家四房长子嫡孙展致仁,生得相貌堂堂家称人值,欲求娶许家四姑娘。”
许樱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展家四房长子嫡孙展致仁,不是因目堵母亲和随众全数被土匪屠尽,又身陷匪窟数日,被吓傻了吗?苗姑姑……你不要欺人太甚!”
“外人只知道他傻了,却不知展家四房的产业,倒有一半是他的,只差一个善经营能守住财的媳妇倒为照管,更不用说他不是真傻,只是不说话罢了,心智并未受损,只要你嫁过去,就是展家四房的掌家娘子,坐拥百万家资。”
“我若是希罕百万家资的人,也不会平价卖粮了。”
“那你娘呢?若是栀子与万长随将此事告官,你娘又当如何?”
“我若嫁了个傻子,才是要了我娘的命呢。”
“姑娘果然聪明。”苗盈盈笑道,“却不知你这般的聪明人,想没想过你嫁到杨家之后,你娘会如何?那个时候此事若是传扬开来,许家的人会如何?姑娘本非池中之物,也不知杨家是要一个规规矩矩相夫教子的杨大奶奶,还是要一个能文能武善经商理事的当家奶奶。”
“不劳您费心了。”
“你跟我一样都是孤女,从小长到大,头一宗学会的事就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枯,四姑娘,你真甘心??”苗盈盈顿了顿又道,“我家老太太有言在先,只要四姑娘允了婚事,将寡母带到展家,展家也是千肯万肯的。”
许樱回到她和杨氏所居的小院时,天已经有些黑了,杨氏早就从唐氏那里回来了,正坐在灯下绣荷包,时不时地替在炕头上睡着的许元辉掖一掖被子。
“娘。”许樱解了披风。
杨氏见许樱回来了,抬头一笑,“回来了,听说你去你表姑姑那里说话了。”
“是啊,表姑姑和大太太他们的局没凑成,就找我说话了。”许樱坐到杨氏跟前,杨氏正在绣的荷包是落樱飞霞的花样,正是给许樱绣的,许樱瞧了瞧杨氏的针脚,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干涩。
“怎么了?”杨氏摸摸许樱的脸颊,“外面冷吗?瞧你的脸冰凉冰凉的。”
“还好。”许樱摸摸自己的脸,她一个人在冷风里走了很久,冷吗?她已经麻木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知女莫如母杨氏瞧出许樱似有心事的表情,虽说许樱平时脸上也少有笑容,但有心事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抿嘴,抿得越紧心事越重。
“娘,我若是嫁不成表哥,你会如何?”
“樱丫头,你何出此言?”杨氏放下针线,“你与你表哥已经下了小定,你怎能不嫁他?”杨氏为许樱的婚事操心多年,嫁给自己表侄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结果了。
许樱叹了口气,“娘,你还记得我跟您说得梦吗?”
“记得。”
“娘觉没觉得奇怪,女儿从来没提过弟弟。”
杨氏想了想,“是有些怪。”
“因为前世女儿没有弟弟。”许樱想了想,把事情说了出来,“当初栀子有孕,却未曾禀告母亲,就在从辽东回山东的路上遇上暴雨,马车翻了,栀子小产了,六叔由此认定母亲善妒,未曾保住父亲的一点骨血,回家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老太太和太太,再加上咱们母女刚回许家,六婶就难产死了,老太太因此觉得母亲不祥,不让母亲靠近,太太更是以这个为因由,添油加醋,让祖父都对母亲生厌,这才让母亲在许家无人相助,是以女儿梦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栀子揭穿她有孕的事。”
杨氏点了点头,可又觉得不对劲儿,“栀子为何始终咬紧牙关不说?娘不是……”她想到这里心里一惊,回头去瞧熟睡的许元辉,许元辉日渐长大,模样并不出众,杨氏以为是因为甥像舅家,随了张家人的样貌平平,可细一想,“难道……”
“女儿为了母亲能在许家站住脚,瞒住了此事,又让娘远远的将她嫁了,谁知道……”许樱顿了一下,其中种种因由她已经思量清楚,这事儿不能瞒着母亲,她也瞒不了母亲,她一五一十的把苗盈盈如何机缘巧合认出了与奸夫私奔的栀子,如何以此要协她嫁给展家四房的傻嫡子之事,告诉了杨氏。
杨氏越听脸越白,到最后几乎要坐不住,“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女儿若不答应,她就串叨万长随和栀子去告官。”
“那就让她告去好了!”杨氏恨声道,“说到底无非是为了那些黄白之物,咱们母女俩个能吃穿多少?要那些阿堵物做甚?让你为了那些个东西去嫁傻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没了弟弟……女儿若嫁了人,娘你如何养老?”
“你放心,许家还没到那步呢,杨家也不会不管我,娘不图荣华富贵,只图你能嫁到好人家。”
“女儿不问娘,也知道娘必会这么说,已经一口回绝了苗盈盈。”她当初救苗盈盈是举手之劳,为得也只是她自己“看不过去”四个字罢了,苗盈盈如今翻脸无情又如何?反倒让许樱心下坦然了,“我倒要看看那对背夫私奔的狗男女,敢不敢真去大明府击鼓鸣冤状告五品节义夫人。”
“若是官司败了也不要紧,娘只是可怜……”杨氏回头看了一眼依旧熟睡的许元辉,他自落草就未曾离开过杨氏,虽比不得亲生的许樱,可也是杨氏的心头肉,“樱丫头,你素来有法子,不如想法子找到他们,给他们些钱,把这事儿了结了吧。”
许樱瞧了瞧许元辉,她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就算不是血缘亲生,也比不得旁人,如今万长随跟栀子自己尚不能糊口,她怎么放心把娇生惯养一天委屈都没受过的许元辉交给他们。
“女儿想想法子吧。”其实当年的事许樱也想通了,以展家的财势就算是为已经傻了的四房嫡长孙寻妻室,也未必一定要寻许家的姑娘,无非是因为知晓义父与父亲的渊源,想借着她这个故人之女的名头,防备义父吞掉嫡长孙的财产,他们有这样的心思,自然是从头到尾都瞒着义父的,没准儿还找了借事远远的把义父打发走了。
如今这事儿,虽也有自己锋芒太露,过于能敛财的缘故在,病根子还在义父那里,许樱想到这里,回到自己的屋里的头一件事,就是给义父写了一封长信,大概把事情说了一下,问展家未何如此威逼于她,又问义父可知此事?三问义父能不能找到展九爷或者直接找到万长随和栀子,她愿出白银千两安置他们夫妻。
这事儿依旧不能交托旁人,只有交给许忠去办,许忠与义父和展家素有些往来,他去办这事儿也不引人注意,第二日一大早她就打发了常嫂子去找百合,百合来了之后,她将事情跟百合说了,将信也交给了她,“事关我的终身和母亲弟弟的前程,除了许忠哥和你,我谁也信不过。”<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